正文 第17章 劉小陽(1)(3 / 3)

燕子給她倒的水,她沒有動。她的嘴唇幹燥,時時用舌頭舔一下。

但她的眼神堅定,這是吃過苦的農家孩子才有的。而且清澈,如同野山時常可見的奔泉。

“皇甫先生吧?——你們為什麼要找劉小陽?”這是她的第一句話。

燕子看了黃飛一眼。

黃飛知道這該由自己來回答。黃飛坐在另一張沙發上,從側麵去觀察這個女孩。“尋人啟事已經寫得很明白了。但我願意再詳細介紹一下:我的父親在年輕時,跟劉小陽的爺爺相識並成了朋友。那是十分艱難的歲月,我父親有一次差點餓死,是劉小陽的爺爺好心分出了自己的吃食,救了我父親一命。後來他們就各奔東西,失去聯絡。現在該說我了,我今年三十二歲,是一家公司的經理。這一次有機會從外地來京出差,我父親要我無論如何見一見劉小陽——因為就在前不久,我們從一個故交那裏打聽到,劉小陽考上了這所大學,可我們既不知他是什麼班級更不知他的電話號碼。我到北京辦完事,已經是今天下午,而我的火車票已經買好,上車時間就是明天早上——或者說,就是今天早上——因為現在已是淩晨了。”

“你喝口水。”黃飛停頓了一下,示意來者。她欠欠身,喝了一口,小心翼翼。“我接著說吧。我們想找校方幫助尋找劉小陽,可這個時候大家都下班了。我們思來想去,就想了這麼一個方法,用廣而告之的形式去引起認識劉小陽,甚至就是劉小陽本人的注意,來和我們聯係。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

黃飛也喝口水。然後問她:“還有什麼需要介紹的嗎?”“哦!我基本上已經明白了。”女孩把臉埋下去。過了一會兒,做了重大決定似的,突然把臉一揚:“我姓何。我可以不說出我的名字嗎?”看到黃飛點頭以示同意後,她接著說:“我認識劉小陽——何止是認識,我們倆是同一個村子的。我倆打小就認識,我們還是同學,一塊兒考到這所大學。”

她接下來所說的話,使黃飛和燕子都差不多失聲尖叫起來——“劉小陽,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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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劉小陽,從小就生活在同一個山溝裏。那是我們的故鄉。如果用一個字來概括它,那就是“窮”。我們家窮,劉小陽家就更窮。他兄弟5個,他最小。小時候的劉小陽不叫劉小陽,而是劉小羊。這不可笑,我們那地方人沒文化,起名字不講究,劉小羊三哥就叫劉小狗。劉小陽的哥哥們都隻讀到小學就回家了,有的種地,有的學手藝在外打工。他二哥至今還打光棍,都40多歲了。劉小陽從小成績就好。但性格特別內向,不大和人說話,就隻知道學習呀學習。

我們窮孩子懂事早。飯都吃不飽,衣也穿不暖(劉小陽小時候,就是和他四哥共穿一條褲子,誰出門誰穿),所以我們打小就必須思考自己的人生。

我們隻有一條出路,考上大學,離開山村成為城裏人。這些,你們不明白。我也不細說了。後來,我倆都考上了縣城中學。劉小陽更加勤奮,學習都跟瘋了似的。暑假回家,白天幫父母幹農活,晚上就打來井水把兩腿泡裏麵做作業。我們村有口百年古井,那水在大夏天也冰得人直發抖。劉小陽這樣做,是刺激昏睡的大腦。高中三年,劉小陽就像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孤獨的世界。唯一能和他交流的,就是我。

我心疼他。我還隱隱約約地有種怪念頭,那就是我可能喜歡上了他……那時候小,農村也封閉。這種感情,我不敢跟他說,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學校的夥食分好幾等。最差的是水煮蘿卜片,可劉小陽連這樣的菜也吃不到,因為每份要一毛五分錢。劉小陽一年到頭隻能吃從家帶來的醃幹菜。沒有油。有些醃菜放的時間長了,都臭了……我心疼,就有時在食堂打一份紅燒肉,撥到他碗裏,說是吃不了剩的。其實,我每次打一份紅燒肉,就要挨餓一天。因為我的夥食費,也是按一分錢一分錢計算的。這種生活終於結束了。我和劉小陽雙雙考上了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