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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陰天。黃飛醒了。天已大亮,一片安靜。
燕子在那兒翻閱著什麼。應該是在研讀肖羽的日記。黃飛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牙顧不上刷便也來幫燕子。
燕子抬頭朝黃飛笑了笑。她的眼那麼紅,還有濃濃的黑眼圈!“你一直沒有睡?”黃飛心疼地問。“嗯。”她又去翻閱日記。
“傻丫頭,不要命啦!”黃飛有些責怪她,從她手中拿過日記本:“躺會兒吧,不然身體會垮掉的。”
“黃飛,我真的想能幫你再做些我能做的事!”燕子又從黃飛手中奪過日記本,深情地盯著黃飛的眼,“你這些天的經曆,我一想起來就心疼……腳,好些了嗎?”
“好些了。”經過一夜,腳麵的傷口已不似昨天疼痛得那麼新鮮和生硬,而是隱約而深刻的——這是化膿的征兆。或者說,膿液已經在大量地醞釀和生長。
黃飛也去翻日記。一個小本子,綠色的封皮因為年頭久遠,已經裂開了許多小口子。這大概是肖羽上初中時所寫。翻開,稚嫩的筆跡在扉頁上題著一首小詩:
我是一片羽毛我的心有多高它就能飛多高它渾身潔白這是我不變的外表我希望停留在藍天陽光把我照耀大朵大朵的白雲向我傾訴它們的秘密而我隻報以輕輕的微笑黃飛正準備接著翻下去。燕子一把將日記取走,批評黃飛說:“黃飛,我一直以為你這個老特種兵有著絕對超人的智慧,可現在看來你比我還笨!”“怎麼啦?”黃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要看肖羽的日記,你不能從最早的看起。而應該反過來,從最新的往最早的看。想一想:如果她寫和幼兒園某個男孩接吻,和現在這樁案子會有多大關係?”
黃飛不禁從內心對燕子的分析感到佩服,但仍然嘴硬道:“得了吧,就你這點小聰明,也就雕蟲小技而已!我要不是被狗咬了,才不會要你提醒呢!”燕子做了個鬼臉,嘲弄地哼了一聲。然後,她也放下手中的日記,認真地對黃飛說:“我已看過了三本,就像你昨晚說的,肖羽可真能寫——足有30本!在這最近的三本裏麵,我初步發現有那麼幾個人很可疑,至少應該去接觸接觸。但其他兩個人應該都在北京,隻有一個人就在興隆。”
燕子從箱中取出一本看起來還較新的大日記本,翻開,有一張紙被折了一個角。這應該是燕子做的記號。
黃飛接過,逐行逐字地開始閱讀。同時,對燕子在黃飛熟睡時所進行的工作,感到十分滿意和感激。
10月6日陰,上午和下午都有小雨。
這種陰鬱的天氣,我的心情也仿佛變得不好。這是國慶的七天長假,和同學們出去爬過一次香山,然後一直躺在宿舍看書。
想起今晚那一幕,我心情仍久難平靜。我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恨,也談不上,還不至於,但愛,更不可能,因為我其實此前對此一直一無所知……下午三點左右,有人打電話找我。我一接,卻一時想不起這個男中音是誰。他的聲音充滿熱情,仿佛我一聽就應該歡呼,就應該激動。我問是哪位。他才有些失落似的,自我介紹:
羅盤。說實話,那一瞬間,我的確有些激動。
羅盤,是我上高中的語文老師。他教了我們三年。他最大的特點就是充滿激情——對任何人,對任何事,有時渾身甚至洋溢著十足的孩子氣。他總留長發,但不是披肩的那種,而是略有些蓬鬆著;戴著瓶底厚的眼鏡。那黑白分明的眼,透過玻璃向外射著激情之光。
“羅盤”,兩個字又勾起我對高中生活的回憶。那時就如人在戰場。我們所有人,不分男孩女孩都在拚力做好最後衝刺。
還能清晰記得羅老師在講古文時,特別是在講古詩詞時,差不多瘋狂的手舞足蹈,搖頭晃腦地大聲朗誦。有時甚至是仰天長歎,有時又是低頭細語,他完全進入了古人詩文所設置的情境。而一到了下課,他就頓時憂鬱起來,沉默不語。悄悄地走在學生們之中,就如同一個心事重重的留級生。
他年紀並不太大,比我們也就大個七八歲。他國慶節後,將到位於北京的魯迅文學院進修半年。於是,他提前一天到京報到。現在,他安頓好了一切,給我打電話,希望見我一麵。此時,雖然又是陰雨綿綿起來,我仍心情愉快地開始打扮自己。我要給昔日老師留個好印象。天快黑時,羅老師來了。
他沒有怎麼變。還是留著蓬鬆的長發,還是戴著瓶底厚的眼鏡。甚至,他還如當年來上課時一樣,腋下夾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