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走近“小貓”(1 / 1)

31.走近“小貓”

前不久,到日本山口秋吉台自然動物園去看望朋友池邊,池邊是獸醫,北海道大學獸醫係畢業以後一直在動物病院工作。他喜歡登山、釣魚和旅遊,喜歡漢語。他曾經騎著自行車在中國闖蕩了兩個多月,的確讓人敬佩。池邊善良、開朗,是個很有品位的朋友,對動物、對自然的關注使我們有了很多共同語言。我對他說陝西有大熊貓、金絲猴,還有羚牛和金錢豹,他說山口有狸,尾巴帶花條條,又胖又傻的狸……

池邊的辦公室在公園的偏僻角落,裏麵堆放著不少資料,有些雜亂,沙發很破爛,露出的海綿上又貼上了膠條,跟講究的日本很不相稱。見我看那破沙發,池邊說,咬的。我說,是你嗎?他說,所有的。我知道,我們的語言交流出現了障礙。

正想說什麼,一隻小黃貓從沙發後探出頭來,瞄了我一眼又趕快縮了回去。我是個愛貓的人,喜歡所有的貓,包括野貓。我朝沙發後頭探進手去,一把抓住了貓脖子,不管它願意不願意,就使勁往外拽。小貓呼嚕著,脾氣很大,勁也很大,用爪抓著地板,做著反抗。畢竟是貓,沒幾下就被我揪了出來,拎在手裏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哪裏是黃貓,這是一隻地地道道的黃老虎!

小老虎的眼睛是綠的,綠得晶瑩透徹,目光與我平視,衝我齜牙。我說它怎的這般不友好,池邊說,它夠友好的了,你沒見它的爪子?我見那爪子厚墩墩的,特大,是任何貓都無法與之相比的,其鋒利的指甲全縮在胖胖的肉墊裏,雖然張牙卻沒舞爪,的確給了我不小的麵子。於是就摸小虎的爪,毛茸茸的,像玩具。池邊拿來一瓶溫熱的奶,小老虎叼住了奶嘴,三口就嘬光了,這種吃法讓我瞠目,深感老虎就是老虎,盡管隻有一個月大,虎勢卻在。

小老虎不歡迎我抱它,它在我的手裏掙紮、折騰,以至於我無法像抱貓一樣地將它摟在懷裏,盡管我很想並且在努力那樣做,但是不成,它不理解我的溫柔和愛撫,它時刻想掙脫我。池邊拿嘴去親它的臉,小老虎對此給以熱情的回報,場麵讓人嫉妒。我不敢像池邊一樣地親老虎。我怕它即興發揮,給我一口,那樣我就真的沒臉了。池邊讓我把老虎放下,說大可不必將它太當回事,小老虎也和小孩一樣,有人來瘋的毛病。

因為老虎母親撫育孩子的本領太差,所以小老虎就被送到病院來了,不但是老虎,還有小獅子,小獵豹什麼的,這裏是動物的幼兒園。病院裏,這樣的小虎有六七隻,小貓一樣地養著,經常打鬧成一團。被我捉到手裏的叫AISLON,隻是其中之一。門口還有隻白色叫蒂拉的在撕咬拖鞋。白老虎在世界上數量極其有限,是珍貴品種,但是蒂拉並不理會自己的稀罕,它隻對那隻粉色的拖鞋感興趣,與那隻鞋在不屈不撓地進行著“戰鬥”。撲上去咬,再撲,再咬,那一撲一剪,已經完全具備了老虎的架勢,誰也不會再把它認作貓。池邊告訴我,日本法律規定,六個月大的老虎就必須與人隔離喂養,彼此再熟悉,再親昵,也不允許同處一室了,所以他經常的“忍痛割愛”,但是老虎是極聰明的動物,跟猴子和大象一樣,會對飼養成員的養育之恩牢記一輩子,他到園子裏去,那些大大小小的虎對他永遠是充滿尊敬。

正說著,那隻我“不將它太當回事”的小虎AISLON和它咬拖鞋的同伴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我的身邊,先是在我的腿上蹭,接著雙雙跳上了我的膝頭,翻滾遊戲,在我的身上爬來爬去,絨絨的毛觸得我的皮膚發癢,涼涼的小鼻子嗅得人想打噴嚏。它們是在和我親近,在引起我的注意,它們盡力表現著它們的友好和認同。當然,最終還是不讓我像抱貓一樣地抱它們,也就是說,它們可以以它們的方式親近我,而我不能以我的方式親近它們。

它們以它們的行為明確地告訴我:我們不是貓!

好有個性的東西。

來了兩位女士,說小老虎該去“勤務”了,於是一胳膊抱一個,將三隻小虎抱走了。我問老虎上什麼班,池邊說是在園中和遊人合影,這當然有經濟效益在裏頭。小小年紀已經能為公園掙銀子了,不是白吃的主兒。

後來,我們開著車到園子裏去,見到那些見了人愛答不理的大老虎們,它們各占山頭,各抱地勢,或趴或臥,目光遙望遠方,神馳天邊山外,一副無可抵擋,至高無上的王者派頭,那股威懾力隻是讓人畏懼,再找不到親切。但它們是那些剛剛與我廝混過的“小貓”的父母親們,它們真真切切也是從“小貓”的階段走過來的。池邊叫著它們的名字,看在“養育之恩”的份上,它們緩緩地轉過臉來,對我們報以淡淡的一瞥。我為老虎希特勒般的冷漠模樣而遺憾。池邊說大老虎有時候見了他也會走過來貓兒一樣地撒嬌,現在之所以端著架子,是因為車上有生人。小時可以親呢,可以玩賞,大了便有了距離和矜持,有了尊嚴和傲慢,這就是老虎了。

孤獨、憂鬱的老虎。

獸中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