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光輝形象在哪裏1
第二天上午，根球和曹庫青召集民兵先開會，說四類分子楊德平不老實，我們今天要抄他的家，大家要聽指揮，民兵要作階級鬥爭的先鋒和尖兵，要發揮模範帶頭作用，不要心慈手軟，要保護我們無產階級鐵打的江山，要念念不忘階級鬥爭。“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檢驗每個民兵立場穩不穩，就看你聽不聽指揮。
白狗問：今天要抄他家什麼東西？凡有民兵抓人捆人，打人抄家，總少不了白狗一份。大家說白狗是十處幹塘，九處在場。
根兒說：今日不抄他家的財產，隻抄他家反社會主義反思想的東西。
這些民兵都是青年農民，都是經得起檢驗的三代貧農，都是立場堅定，愛憎分明，血性方剛的漢子，對於根書記惟命是從。對於這樣的政治任務一個個都感到無上光榮。民兵營長沒有來，一行人在根球和庫青的帶領下，個個挺胸闊步，向著楊德平家邁進。社員們都看著這一行人急匆匆向前開去，以為是到哪裏去救火。
到了德平家，根兒站在屋外不進去，庫青派人把正在田裏幹活的德平喊回來，先對他狠訓一通，然後宣布搜查開始。
這一次搜查與以往不同。以往抄家，把四類分子家的東西抬出來就是。這一次是搜查反社會主義罪證，民兵們不知從何著手。楊德平雖然在五十年代教過小學，但後來經過好幾次搜查，家裏沒有一本書一張紙，家裏隻有幾床鋪蓋和農具家夥，神龕上一張領袖像方方正正地貼著，無一點損傷。民兵們裏裏外外搜了幾遍，都未發現任何罪證，一個個掃興得很。根兒進去一趟又出來，作出一番與已無關的樣子。他想讓桂花相信，這事不是他主持的，而是庫青發動的。德平兩口子垂手站在領袖像前認罪。搜了一個多時辰，實在搜不出什麼。又吩咐民兵把德平床上破鋪蓋掀開，把爛木箱裏，缸缸罐罐再翻一遍。灶房裏，屋簷下，找了無數遍，未發現任何罪證。萬般無奈，庫青隻得宣布回家。根兒立即阻止大家別走，問搜了哪些地方，還有哪些地方沒搜。一個民兵說：隻剩小淤桶沒搜，意思是那不值得搜。
根球聽到這一點，雙眼軲轆一轉，說：跟我進去再搜一趟，於是各位進屋把那些壇壇罐罐，破銅爛鐵又翻一遍，還是沒發現什麼。幾個民兵已不耐煩。
農村人每個房間門背後放一個淤桶，供晚上方便用。都沒有蓋子，騷氣衝天。通常說，自屎不臭，別人家的淤桶，誰也不願去接近的。
根兒在尿桶邊轉了一圈，然後把那臭尿桶一提，立刻大喊：各位民兵快來看，四類分子德平不老實，把我們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的光輝形象放在尿桶底下！
庫青最早跑過來一看，果然，一張巴掌大的領袖像赫然在目。這還了得，白狗，快去扯籮索來，把現行反革命德平捆起來，送大隊部！
那些民兵都跑來看，大叫：領袖像在哪裏？
白狗很麻利地從柴房裏拿出一擔籮筐，三下兩下把籮索扯下來。幾個民兵不由分說把德平幾大腳踹倒在地，象猛虎撲羊，掐住他的脖子，來個嘴啃地，先把繩子打個活結套住德平脖子，再把德平兩手反剪起來，緊緊地捆在一起，再把繩頭往頭部的活結穿過去，用膝蓋抵住德平的後背用力一拉，反綁的雙手就提到背脊上部，頭立即仰起，痛得德平在地上打滾，額頭上汗珠下雨一樣淌下來，粘上地上的黑灰，立即不像人。他有氣無力地喊：冤枉，天啦——你有眼睛，我家根本沒有，沒有——這種——這種像啦——
你還喊天，我們冤枉你？庫青在德平背上又是幾大腳踢去，再伸手幾個耳光，把德平打得嘴鼻流血。幾個民兵立即背過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