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麼?”
“騙你就算是癩狗!”
“那……那你就……”
她斜過臉來,嘴唇便輕輕地吻上了。
明透了的月亮,照在庭院裏,將花架旁邊的竹林,疏疏稀稀地映到玻璃窗上,有時因微風流蕩過去,竹影還搖動著。我和蒂表妹默默地挨著,低聲低聲地說著端午節的龍舟,西湖的彩船,和重九登高放紙鳶,以及賭紙蝦蟆,踢毽子……說到高興了,便都願意的,又輕輕地親一下嘴。
“你看!那是兩個還是一個?”當我們的臉兒偎著,她指那窗上的影兒,說。
“兩個。”我仰起頭去,回答她。
“是一個。”她又把我的臉兒偎近去。
“真是一個!”這時我的頭不仰起去了。
“好玩!……”她快樂極了,將我的臉兒偎得緊緊地,眼睛斜睇著窗上。
我們這樣有意思的玩著,大約隻有一點多鍾,母親和表姊妹表兄弟們都回來了。蓉弟便自誇獎地在我和蒂表妹麵前說:
“鼇山真好,好極了!龍吐水,還有……還有……嚇!龍吐水!”
黎表姊也快樂地說:
“種田的,挖菜的,踏水車的,……全是活動的,真好看!”
“你喜歡看鼇山麼?”我偷偷地問蒂表妹。
她搖一下頭,又撅一下嘴;便也低聲地問我:“你呢?”
“我也不。”
不久,我們都到大天井裏,吃水果,月餅,喝葡萄酒,並賞月去了。
母親伴著我們這一群小孩子玩著,猜謎的猜謎。唱歌的唱歌;其中隻有蓉弟最貪吃,而且喝了三四杯酒,臉兒通紅了,眼睛呆呆地看人,一忽兒他便醉了,哭著。
“醉得好!”我和蒂表妹同樣的快樂著。
這樣的到露水很濃重的時候,母親才打發我們睡去。因為,我的身體虛弱,雖是年紀已到十歲了,卻還常常尿床,所以我的乳媽(其實早就沒有吃她的乳了)固執的不要我和蒂表妹在客廳裏睡,把我拖到她的房子裏去了。
“老狗子!”我恨恨地罵我的乳媽。
“好好地睡吧。不久天就會亮了,再玩去。”
“可惡的老狗子”我想著,便朦朧了。
第二天我醒來後,跑至客廳裏一看,蒂表妹和其他的表姊妹表兄弟們通通回家去了。……
真的,自那一年到現在,轉瞬般已是十年的時間了,我從沒有再過個象那樣的中秋節,並且最近這三個中秋節還是在我不知月日的生活裏悄悄地渡過去。表兄弟們呢,早就為了人類問的壁壘,隔絕著;表姊中有的已做過母親了,但表妹們總該有女孩子的吧。惟願她們不象我這樣的已走到秋天的路上!至於那個塔,是否還安放在樓上的木箱裏,每年在八月初旬由小弟妹們拿出排在大堂上最高的層級上,也不可知了。送這個塔給我們的外祖母還康健著麼?故鄉的一切卻真是值得眷念的事!穿過我的長發你的手
——王潔
一
下午三點。
似乎掐好了鍾點一樣,最近一段,她總在這個時刻準時醒來,睜開眼簾,夢就消逝無蹤了,但依稀記得有種被什麼東西追逐的感覺,心裏空蕩蕩的,一片荒蕪。
她翻了個身。枕頭上脫落的幾根發絲,如失水的枯草。時間是把鈍刀,刀刀割在女人脆弱的神經上。手指深入淩亂的發絲中,指尖的觸摸加劇了內心的恐慌。
“該去焗油了。”她撫摸著頭發,自話自說。
一縷陽光照在窗帷上。窗帷是她喜歡的白色,鏤空花紋的白棉織布,外罩一層輕盈透視紗,紗幔層層,白霧迷茫,虛幻,飄渺,單純,是她在少女時代就沉醉於心的向往。
這是幢高樓,號稱本市之最,位於市郊25公裏處的開發區,總共28層,女人住在23層。23層,在女人的故鄉,該有一座山的高度。她喜歡看山腰上糾纏不休的山霧,羊群般你擠我,我擠你地簇擁著,歡快、綿軟,還有一種遙遠的溫暖。像所有愛做夢的山姑一樣,女人曾幻想過有一個騎馬少年,趕著一群白絨絨的羊兒來山裏迎娶她。後來他出現了,他們相遇在城市。
他身材不高,粗壯結實,從容不迫,是那種讓人心裏塌實的男人。他的手探進她長長的發絲間,女人整個腦袋,就投入到男人寬大有力的懷裏。
“把你的頭發散開來。”每次做愛,男人總這樣央求她。那時候,他們住著一間租來的牛氈房。外麵驕陽似火,牛氈房裏熱氣蔥蘢。女人的身子下麵,一塊廉價的薄氈子墊著,凸凹不平的石子地,透過氈子烙進她的脊背。門外的工地機器轟鳴,揮汗如雨中,女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事後她的背上總會留下青一塊、紫一塊的淤血,他一邊替她梳頭,一邊對她咬著耳朵說:“這是快樂的傷痕”。
如今女人的愛巢早已今非昔比,牛氈房換過筒子樓,又換過大雜院,現在住著全市最豪華的公寓,而丈夫卻成了夜夜遲歸的人,他不再對女人說:“把你的長發散開”,也不再幫女人梳理頭發。
“該去焗油了。”女人喃喃地說。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她抓起一件粉紅色的絲織無袖襯衫穿上身,起了床,圾著鞋,寬鬆的衫子垂下來,一下就遮住了女人豐滿的臀。
女人拿起桌上的電話機,撥了一個號碼,裏麵傳來電腦話務員冷漠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這個高爽,”女人抱怨道:“怎麼關機呀!”
女人接著又開始撥電話,終於通了,裏麵“喂”的一聲,使她的精神為之一振。
“是柳瑤嗎?我是草芯呀!你幹嗎呢,現在?什麼,喝酒?哎呀,別喝啦,我倆做頭發去。對,就現在。那一會見。”
放下電話的女人,馬上一溜碎步奔向衣櫥,她隻是在挑選衣服時猶豫了片刻,選擇了一件翠綠色的無袖旗袍穿在身上,然後風擺楊柳般在鏡子前,左三圈、右三圈轉了一個夠,最後洗臉,上妝,描眉,塗紅,讓人能夠形容的一句話就是:女人想要在鏡子裏尋找自我,而鏡子注定要消磨掉女人的一生。
二
理發師坐在一張活動圈椅裏,嘴裏哼著一支歌,那是時下街頭音響店裏正熱播的一支。離他三四米遠的地方,三個洗發妹圍著一張桌子交談著什麼。小夥子低著頭,用剪刀專心致誌地修剪著手指甲,緊包著屁股的水洗棉牛仔褲裏,紮著印有白色字母MODE的黑色圓領T恤,襯出年輕的理發師過分白皙的臉。在他那張刀削般的瘦臉上,堅挺而細長的鼻梁、凹陷的大眼睛、略顯神經質的寬寬的前額,一綹挑染後呈金黃色的卷發,像失去彈性的彈簧垂直額前,使滿頭棕紅的直發到這裏打上了一個誇張的問號。
鏡子裏人影一閃。
“老六。”嬌媚的聲音把一個古典美人帶到跟前,年輕的理發師眼前一亮。
“芯姐,也沒打電話就來啦!”
“怎麼,不歡迎啊?”草芯笑著打趣,眼睛卻盯著前麵的鏡子。今天她穿著一件無袖翠綠旗袍,背著一隻同色係的鑲珠刺繡小坤包,上了淡妝之後的鵝蛋臉,透出一股子江南美女的韻致,最讓自己滿意的還是因為沒有生育而保持得像少女般的窈窕的身段,平腹、挺胸、凹腰,女人身體的S型,在鏡子裏映出一軸優美的畫卷。
理發師雙手撐住椅子把手,一躍而起,趁勢把草芯扶住,讓到自己剛離開的顧客位置上,瘦臉上的笑意花團錦簇。
“芯姐,瞧你說的,六弟是怕時間倉促,對姐姐照料不周,哪有不歡迎姐姐的道理!”扭頭喊道:“燕子啊,還不快給芯姐來杯茶水!”
被叫作燕子的洗發妹雙手捧著一紙杯水來,草芯接住,連連謝了。
理發師彎下腰親切地問道:“今天是洗是燙還是……”
草芯扯起自己一綹頭發,心疼地抱怨道:“老六呀,這可怎麼得了,我也開始掉頭發啦!看,發梢也劈叉啦!這可怎麼辦啊?”一付小孩子家無助的樣子。
站在草芯身後的理發師這時低下頭來,右手從胸前的兜裏,拿出一把小木梳,勾起女顧客一綹頭發,左手伸上前去,食指、中指與大拇指撮住,搓了幾下,把頭發鬆開。後來,他的雙手半舉在女顧客的頭頂(右手依然捏著小木梳),停頓了片刻,然後左手五指從女顧客的鬢角,順著發根往後腦緩緩梳理,手指鬥與發根、以及發根間的皮膚輕輕接觸,輕微又體貼,一點一點猶如春風拂麵。忽然,理發師的手從長發裏抽了出來,他用詢問的眼神望著鏡子裏的女顧客,說:“這樣好不好,我們先修一修發梢,再做一次全麵護理,嗯?”
“我聽你的。”草芯聽見自己的聲音,有著隻有在丈夫身邊才有的溫順和小心。真是奇怪了,奇怪了。理發師開始熟練地動手給她修剪發梢,剪刀和小木梳交替,在草芯的發際間遊走,癢癢的,那是一種說不出口的舒坦和愜意。她微微閉上了眼睛。
星期一午後的生意並不像周末和周日那麼熱火,那時是客流的高峰,所有的客人都有預約,否則來了不是幹等,再就是由三個徒弟頂替老六做。草芯讓老六做頭發有些個年頭了。在這個美容美發店鋪多得有點“濫”的年代,愛美的女人要想找到一個可以把自己的一頭美發托付給他打理的理發師,不會比大姑娘找一個可以嫁出去的老公容易到哪裏去,尤其是像三十到四十這個年齡段的中年女性,既不能割舍時尚,又不可能跟人家二十出頭的小丫頭比酷、拚靚。人家年輕就是資本,什麼發式都好看;人到中年就完全不一樣了,發型要適合自身條件,發質卻開始枯燥無光澤,然而老六卻能夠幫她們找回自信。他除了業務精湛,盡職盡責外,重要的是他還有一雙慧眼,一雙巧手,對所有女顧客的體貼入微,對每一款發式的力盡完美。女顧客幾乎跟他的剪刀一起,體驗著尋求這種完美的過程。她們喜歡他,並不拒絕跟他一起開開並不過分的玩笑。因此,他與眾多女顧客,都保持著彼此信賴、情同手足的情誼。
草芯人做著頭發,思緒卻像匹收不住韁繩的小馬。她忽然又想到高爽,今天好端端的,關什麼手機!三個女友中,數她最灑脫,當著晚報的記者,無冕之王。她本來是師範院校的畢業生,畢業前夕,卻突發奇想,參加了一個民間自發組織的徒步長江活動,等她兩年後返回城市,分配單位已經退還了她的檔案,談了三年戀愛的男友也替她人長發盤起,自己成了這個城市無根的浮萍,但高爽沒掉一滴眼淚,她提著自己的檔案和一疊用娟秀的文字撰寫的《母親河流上的725天》,敲開了一家晚報的大門,她四處拉廣告,采訪,寫作,為生活打拚,隻想在這個社會上占居著跟男人一樣的地位。草芯的手機,不出門從來就不開機,但高爽不同,高爽的手機就跟地方台的熱線似的,24小時從不關機,巴不得全世界人民都向她提供資訊。今天例外,或許是沒電了吧。
想到高爽的手機打得沒了電,草芯“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芯姐走神了喔,想什麼好玩的事唦?”
“我今天約了高爽,不料她個死鬼關機了。”
“咦,爽姐一定是手機打爆了唦。”
兩個人不約而同笑出聲來。草芯氣惱地說:“還有柳瑤那個妖精,說是陪著客人喝酒,約好在這見麵的,都什麼時辰了,是隻蝸牛也一納米一納米地爬到地兒了。”
說話間,身後一個脆亮的女聲喝道:“是誰背後說三道四的,不給人留個情麵兒,看我今天不撕裂她的一張壞嘴!”
草芯抬頭一看,鏡子裏口叼香煙、蓬著一個爆炸式獅子頭的時尚女郎,不是柳瑤還能是哪個?!
三
“星期一真好。”床上的女人幽幽地說,倦怠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的快意,赤裸的身體朝身邊的男人貼近了一點。
“別挨太近,熱。”男人說著,將身子移開一點,雙腿叉開,一絲不掛地在床上擺出一個“大”字。顯然,這個姿式令他舒適而滿意,望著天花板,嘴裏呼出一口長氣。
“我去把空調開得大一點。”女人起身下床,赤腳“吧嗒”、“吧嗒”地往窗戶那邊走。男人扭過頭來看著女人,板寸頭、寬臉、高顴骨、高挑身材,臀圍很大,走動時一扭一扭的,屁股結實有力。
“其實,星期一和星期天沒有什麼兩樣,對我來說,它們都是工作日。”男人延續著女人開始時的話題,從鼻孔裏輕輕地“哼”了一聲,從他的表情裏,看不出是嘲諷,還是習以為常的淡然。
“但星期一下午真好。”女人走回床邊,彎下腰,用舌頭去舔頂男人的乳頭。
男人抽出右手,在女人光滑的屁股上上下滑動,女人便做出一付情不可耐的樣子。
“你真是個騷貨。”男人說。女人“咯咯”笑著,愈發顯得搔首弄姿起來。男人嘴裏發出一聲歎息,感慨道:“你們女人呐,怎麼懂得男人在外打拚的難!”
“怎不懂你的難呀,”女人忍俊不住,掙脫男人的手,兩隻乳房隨著身體的起伏顫巍巍地抖動。男人盯著女人的乳房,神情古怪地笑。女人伸出右手食指,指點著男人的鼻梁:“你難呀。你是搬磚頭起家,當工頭上路,一步一步,喝著民工的血,吃著民工的肉。最大特長是擅長剝削廣大勞苦大眾。你難得很呢!”
“哎,我說高爽,咋你們有知識的女人就這麼損呢?好好好,我是喝民工血、吃民工肉,可是就是剛才,又是誰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來著?”
“好你個孫三強,占老娘便宜啊!”高爽杏眼圓瞪,張開雙臂,佯裝欲撲打男人的樣子。
孫三強猴精,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短粗的雙腿在地上分開,雙手交叉,分別搭到兩隻手臂上,捏腔捏調對撲了個空的女人叫道:“來呀,我是爽爽編輯部,歡迎廣大觀眾踴躍來搞(稿)。”
“你個壞蛋喲,”女人一扭身背對男人:“不理你了,處處作弄人家。”
她俯身把床上一條毛巾抓起來,在腰間係成一條筒裙,然後,從床頭櫃上,把一隻女式黑色皮包的拉鏈拉開,從裏麵掏出一隻精巧的手機,“嘀”地一聲摁開了電源。
叫孫三強的男人點燃一支香煙,坐到床沿上,吸著,看高爽打電話。
高爽的電話是打到報社去的,大意是關於企業家孫三強的一篇文章的排版問題。孫三強聽見自己的名字時,露出一臉的壞笑。他把煙叼在嘴裏,騰出雙手去解高爽腰上的毛巾結。裏麵的人似乎問高爽關於讚助的問題,高爽用屁股頂住孫三強的兩腿間,回答對方:“這事你就別操心了,他孫三強不會在乎這倆小錢的。”
電話壓了。高爽腰上的毛巾已被踩在一雙赤腳下,孫三強從背後摟住她兩隻挺拔的乳房說:“你個騷貨,摸摸看,我下邊又硬了。”
四
柳瑤個子不高,嬌小玲瓏,燙卷的爆炸式長發一直延伸及兩肩,使她小巧的身體有一種整體下墜的感覺。她的臉窄小,下巴尖瘦,一雙淡藍色眼睛,總是散發出懶散的光芒,就像白日裏嗜睡的小貓,隻有到了黑夜來臨,才雙眼圓睜,顧盼流連,頓時美眸生輝。
這世上有一種女人是專門為夜晚而降生的,譬如柳瑤,用貓這種動物來形容她,是再恰當不過的。
此刻草芯見到女友柳瑤,禁不住開口就損她:“你個妖精,醉了酒,又跑哪裏禍國殃民去啦?”
柳瑤一揚下巴,從紅唇裏噴出一團煙霧,在理發師的頭頂上消散,她不緊不慢地接過草芯的話鋒:“怎麼著?禍國吧,資曆尚淺,修為不夠;殃民吧,也僅僅想要殃及那些相貌英俊、風流倜儻的男性公民。”
大家一下被柳瑤逗樂了。
理發師說:“還是瑤姐快人快語,大將風采,酒中君子,女兒家不讓須眉啊!”
草芯白了鏡子裏的理發師一眼:“拍你瑤姐的馬屁,你倒是顯得很有水平一般。”
柳瑤掐滅了煙,接過洗發妹端上的茶水,一屁股坐到草芯旁邊一把活動椅子上,吊起二郎腿,打趣道:“你瑤姐不是馬,自然沒有你拍馬屁的份。馬呢,這裏現成的有一匹漂亮的草馬,你倒是快去拍呀!”
草芯漲紅了臉,因為自己屬馬,被這刻薄的柳瑤給影射了,但心裏一急,竟不知如何反擊。倒是理發師看見草芯臉色不對,了解草芯心性,趕緊接了話頭過來。
“瑤姐自然不是馬的啦!”理發師笑嘻嘻地說:“瑤姐是女中豪傑,生意場上的刺兒頭,任何人、任何事,沒有瑤姐你擺不平,理不順的。合著姐姐你能開大酒店,當大老板,六弟我隻能耍個剪刀兒、推子兒……”
“喲嗬——”柳瑤打斷理發師:“你們倒是夫唱婦隨,合著結成同盟軍了哩。六弟,瑤姐沒來這會兒,你芯姐哄你什麼好果子吃了唦,這麼為她上勁?”
說完,自個兒笑得花枝亂顫。
幾個洗發妹也圍過來,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星期一下午是個快樂的日子,理發師老六手裏的吹風機,唱起了快樂的調子。草芯心裏也湧起陣陣潮汐,就像山裏春天的冰河,解凍了,歡叫著奔向山澗,澆灌著兩岸的山花,花兒朵朵向太陽。
等草芯做完護理,整個人變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理發師說了聲“好了”,然後側目欣賞著自己的傑作,而幾個洗發妹嘰嘰喳喳誇著草芯:“哎呀,芯姐,好漂亮的頭發呀!”
柳瑤洗完發也走了過來,一把摟住草芯就咋咋呼呼道:“美極了。哎喲,我都想啃你一口了,簡直嫉妒死我了!今晚你得請客,要吃喝玩樂一條龍啊!”
草芯興奮地說:“這有什麼問題?老六,你跟我們一起去,一起去呀!”
理發師望著瘋瘋癲癲的姐倆,一時變得拘謹起來,他問:“我去?這,合適嗎?”
柳瑤說:“宰富婆一刀,有什麼不合適的呀,走走走!”
“就這麼定了。”草芯對理發師點點頭,但不知為什麼,她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發燙。
三個人收拾收拾後,就往門外走。理發店門口,有麵大鏡子,映出草芯一頭烏黑閃亮的長發。她的身邊走著理發師老六。老六現在已經脫去T恤,換上一件花短袖襯衫。三個人穿過叫作珠市口的小街,來到一條食街,挑了一個便當鋪坐下。這裏是夜市的一角,燈火明亮,食客不斷。空氣裏散發著羊肉串、臭豆腐、幹燒大閘蟹的香味。柳瑤很在行地點著小菜,理發師也不再拘謹,他挨在柳瑤身邊當著參謀。草芯若有所思,平日吃喝玩樂,斷然沒有少過女友高爽的,她習慣性地把手伸進小坤包裏,摸出手機,撥打高爽的電話。“嘀嘀嘀”一串占線的聲音,草芯停了一會再撥,依舊占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