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冰冷,人心更冷。玉知在端醒宮前已經站了一個時辰,傷腿疼得像針紮一樣,她卻不肯動一下身子。豫王太妃派來照顧她的宮女再次上前:“玉官兒,我們回去吧。太妃還等著您用晚膳呢。”
玉知不動,冷冷道:“我哪也不去。這些人不放我進去,我就一直站在這裏。”
宮女為難道:“端醒宮嚴禁閑人入內。您就算進得了這大內侍衛看守的第一關,也進不了肅林軍守著的第二關,何況還有劉將軍親自護衛的第三關。別說您,連皇上,皇太後的旨意都沒有用。”
玉知一怔:“劉將軍?劉英?”
宮女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隻知道是劉將軍,可不知道將軍是不是叫劉英。”
玉知想了一想,忽然道:“我們回去。”
宮女見她終於改變了主意大喜,連忙伸手攙扶她。玉知剛挪動一步,腿疼得鑽心,扶著宮牆站住,臉色若冰雪一般慘白。
剛熬過一陣疼,抬頭卻見皇帝的便輦遠遠而來。玉知想回避,可惜自己腿腳不便,攙扶她的宮女又太過單薄走不快,眼見便輦已在眼前,她隻得讓到道旁屈膝行禮。
便輦卻在玉知麵前停下。輦上傳來老皇帝蒼老的聲音:“平身吧。”
玉知謝過恩起身,依然低著頭。老皇帝開口:“抬頭讓我看看。”
玉知隻得抬起頭來,卻驚見老皇帝一張臉上溝壑縱橫,雙眼渾濁,比皇太後看起來還蒼老得多。
老皇帝微微一笑:“朕嚇著你了?”
玉知連忙道:“不。皇上龍顏受損,一定是操勞國事太過。下官即感且佩。”
老皇帝輕輕一揮手,那隻手若朽木一般,很小的一個動作,他好像都要用很大的力量:“別說好聽的了。朕早已不是大夏朝的皇帝了。大夏朝的新皇帝正在端醒宮中睡著呢。”
玉知沒有聽明白他的話,隻是因他提及允宥本能的關心。她眼中的關切自然瞞不過老皇帝。他撫須道:“如果他一直不能醒來也就罷了。若是能醒過來,他就將成為大夏國的新君。隻是做了皇帝,他的死期也就指日可待了。”
老皇帝眼中透出的怨毒的光。那深藏多年的恨意在心底裏發酵了太久,忽然翻出來的毒氣幾乎將玉知掀翻。
玉知想伸手掩鼻,手略動一動卻還是放了下來。他此時看起來就像地獄索命的惡鬼,哪裏還有半點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雖然他的話讓玉知很恐懼,但他的神色更讓她厭惡無比,隻想盡快消失在這個老昏君的麵前。
可昏君並不放過她,相反用一隻老皮翻起的手拍拍身旁的空位:“上輦,陪朕回宮。”
玉知一驚,猛然抬頭:“皇上——微臣不能遵旨。”
“你不會以為朕連對你這樣一個小宮女都沒辦法了吧?”他的目光像劊子手手中的小刀,一片片地剜著麵前柔弱女子的肉。
她忘了皇宮是隻張開嘴隨時可能吃人的怪獸。隻要踏錯一步就有可能送了性命。腿止不住的顫抖,這讓她更難站穩,身體完全倚在了宮牆上。
玩味著她臉上的恐懼,老皇帝看來興致不壞,這讓他也曾英俊過的臉龐變得可憎無比。他得意的表情最終被玉知軟軟柔柔的一句話定格住了。玉知吐氣如蘭,聲音嬾若枝頭的黃鸝:“皇上忘了,您已不是大夏國真正的皇上了。”
眼見皇帝黑著臉離開,玉知沉吟著望向端醒宮。目前朝中國事完全由華允徽主持,宮中事務由皇太後作主。這個皇帝,已經是被架空了權力的可憐蟲。隻是五十年的積威下來,他要在宮裏處置一個小小女官還是沒有問題的。隻可惜,她並不是個普通宮女,相比三品國夫人的虛銜,她手中的可以調動十數萬兵馬的玉符是一張天大的王牌。更不用說,以易家軍為基礎收伏的賊兵們,僅聽命於她和華允宥。
玉知這才體會到實力的重要。她那時對允宥逼她多有埋怨,此時才知,他早在不聲不響中已經為她鋪好了一條從容退路。
玉知直接奔奉親殿,纏著皇太後和豫王太妃求了半天,終於得了皇太後的懿旨。她將旨意往懷中一裝,轉身急急就奔端醒宮。豫王太妃叫她留下用晚膳也被她婉言謝絕。
手拿皇太後的旨意,玉知終於突破了第一層守衛,踏進了端醒宮,但她的貼身宮女卻隻能留在外麵。第二關守衛肅林軍是這次宗室血案的元凶,卻被華允宥硬生生的收服了,如今隻聽他一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