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迪菲蒙頭蒙腦地紮進竹簾裏。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景象,屋內的亮眼光線在一陣吱呀的關門聲後突然撤離,隻餘下油燈裏跳動的微芒。
“非非……”
林迪菲突地跳了過去,在竹簟上坐下,攔住那人的動作,道“剛才那女的……師父,不是不準你亂動嗎,你還是好好躺著吧。”
“可是,”晶亮的瞳眸裏閃爍著動人的亮光,“我就是想好好看看你。”
林迪菲向後縮了一格,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捂住麵紗,道:“我現在的樣子很嚇人的。”
她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避開,對自己而言,他明明就是一個陌生人啊,明明不需要介懷的,但的確就這麼做了,像是依循了某種隱藏在身體裏的本能。
那人笑了一下,溫聲說:“沒關係,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伸過手去,順利摘下她的紗帽。清潤的眉睫微微一顫,從懷裏掏出一方柔布,在那張被塗得青黑可怖的臉龐上輕輕擦拭起來。
“就算隻是鬼麵草,也很痛的是不是,都怪我,沒能在你身邊好好保護你。不過若不是趁此機會,我也不能這麼快地見到你。”
“葉落?”
笑了笑:“怎麼突然想起叫我的名字了,以前你從來不好好叫我的。”
“那我以前是怎麼叫你的?”
捏布的手有一刻的停頓,又接著擦拭起來,眼神是難掩的失落:“沒想到,你連這個也忘記了。”笑了笑,“沒關係,我會讓你一點一點記起來的。”
林迪菲聽著他的聲音,看著他的笑,像是沐浴在一片暖融融的陽光之下,心情倏然放鬆許多。然而奇怪的是,心髒忽然脫離了意識一般,莫名其妙地抽痛起來。
“我在來齊安的途中碰見了淩兮師兄,你失憶的事,是他告訴我的。”放下柔布,身子艱難地向林迪菲靠近一寸,捋起她耳邊散亂的發絲,細細理著。
“總有一天,我會把落崖碎屍萬段。”
林迪菲被那陡然凜冽的聲音驚了一跳,又突然陷進一個懷抱中,剛要搖動掙紮,卻被脖頸上的溫存氣息弄得毫無氣力。
“一定很辛苦對不對,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害。”
“可是,我中了不止一種毒,恐怕……”
“我會幫你找到解藥的。等我報完仇,我們就攜手天涯,一起看遍世間美景,就像你當初希望的那樣,好不好?”
聽著耳邊並不屬於自己的耳語,林迪菲覺得喉頭有些哽咽,即使知道他看不到,還是努力扯出一個微笑,回了句“好”。
她猜想,林非非死的時候一定很痛苦。
死亡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都不會是件快樂的事情,人生在世的牽絆與魂消渺渺的恐懼,如同一個抓心的鐵爪,在死亡逼近的時刻,將那顆微弱跳動著的心,一點一點捏緊抓碎。越是牽情掛愛,越是舍不得、放不下,那個鐵爪便會越鋒利,痛苦便會更盛。
一起看遍世間美景的夙願還未實現,便被迫撒手人寰,從此,再不可能摸到他的臉,聽到他的聲音,感受他的懷抱,這又是怎樣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