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這種狀況下,聽到這番話語,林迪菲一定會感動得鼻涕眼淚刷刷而下,可是這個時候,羅盈的好意無疑是在裹亂。暗暗用指頭在臉上揩了一下,撩撥麵紗的時候小心翼翼地露給她看。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關心則亂的緣故,一向精靈聰明的好友竟然完全察覺不到自己擠眉弄眼的異樣,隻一個勁兒地把自己往堆滿胭脂的茶幾邊上推。
林迪菲腳步沉重地走上前,感覺到一粒石子兒生在心間,迅速膨脹開來,逼澀了原本就不通暢的呼吸。
花花綠綠的一堆充盈滿目,林迪菲此時直想劃根火柴扔個打火機或者掄個大錘,把那堆惹事的破玩意兒毀個幹淨。手指點過一盒又一盒,深秋時節又衣著單薄,額上居然冒出一層汗來。
的確又是件值得冒冷汗的事,幾十盒新胭脂堆在那裏,胡亂抽一盒吧,抽出來的肯定是足盒的新貨,糊弄不了,點出那盒罪魁禍首吧,讓他一看,說不定就能認出來那盒隻是毒不致命的鬼麵草,並非給露所言的鬼麵修羅散,如此一來,非但不能順利混出王府,反而要承擔穿幫的嚴重後果。
顫著手指點了半天,驚奇又驚喜地發現,那盒胭脂居然不在這裏。
林迪菲極力收住笑得發抽得嘴唇,啞著聲音說道:“回王爺,這堆裏麵並沒有我用過的那盒。喔,”一拍紗帽,“我想起來了,昨天跳房子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湖裏去了,盈羅,你說是不是啊?”狂拋眼色。
盈羅依舊不諳其意,神情悲愴地搖搖頭。
狀況膠著之時,救星忽降。
給露上前言道:“啟稟王爺,這逍遙子還有個規矩,入夜之後絕不納診,從王府到不二山,須快馬加鞭才能勉強趕在黃昏時分到達,且娘娘的麵色青黑至此,想必中毒已深,多延遲一刻,就多一分危險……”
“那現在就走罷。”
那顆懸在心裏飛快增長的石頭,隨著這一聲命令,迅速地分崩離析,倏忽散成一堆碎塊與粉末,飛散開去。
行禮完畢轉身離開的時候,突然感覺腰部被一股力量急速扭轉,麵紗被急速撩起。
那些碎塊與粉末仿佛受了召喚,瞬間凝結在一起,狠狠向心髒砸去。
李貺翎的修長手指,一點一點向林迪菲鬼神皆驚的臉龐靠攏。
再過片刻,他的指頭就會出現一抹灰塵般的黑色,再過片刻,他就會發現這個並不算高明的騙局。
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嚴重。
林迪菲索性緊緊閉上眼,任那恐怖時刻的到來。
極其出乎意料的是,臉龐並未感到手指的溫度,反而覺得一個溫暖的物體從耳廓上沿撫過,撩起一綹頭發,輕輕插向耳後。這個動作本身輕柔無比,職動作的施行者之故,顯得非常不可思議,甚至是有些詭異。
溫熱氣息緩緩鑽入耳中,林迪菲不由渾身一顫。
“還是那麼痛嗎?要不要本王親自陪你去?”
林迪菲慢慢睜開眼,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卻被那雙熟悉眼睛中的陌生目光,唬得心跳漏了一拍。
木木地搖搖頭,又慌忙勾下麵紗,側過身去。
害怕,的確是害怕,不過怕的原因有所更改,之前是害怕被他當場拆穿把戲,而現在則是害怕麵對某種尚未肯定的事實。
昨晚的樹洞、龍涎香、口中的血腥氣還在腦中回旋,也許,那的確不是什麼神誌不清的幻覺,自己的的確確曾經陷在他的懷抱裏,靠著他的胸膛、呼吸著他的氣息,甚至死咬破他的手指。
想來不可思議的事情,卻是實際發生的事實。
“不用了,你,不是已經派了兩個人陪我的嗎,又不是很遠,足夠了。”
“那好,”輕輕攬過她的肩頭,“逍遙子會用到什麼酷烈的方法來醫治也未可知,記住,性命要緊,至於這張臉,”輕輕一笑,“縱使毀了,本王也會記住你美麗時的樣子。”
林迪菲在黑紗裏瞪大雙眼,足足愣了七八秒,才結結巴巴地回應。仿佛喉嚨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我知道了”,區區四個字說得艱難無比。瞳眸瞬間漫起一層霧氣。
眾人告退以後,偌大的延緣殿裏隻剩下負手立在殿中央的俊美男子。當那道黑色身影從視野中完全消失以後,凝結在幽黑瞳眸裏的神色陡然變更,先前的柔情綽意劇變為此刻的譏誚淩厲,詭異的微笑從唇角一絲絲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