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 一別(2 / 3)

她心頭涼絲絲的,道:“你想說什麼?你要說你從來沒想過娶我嗎?”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他一甩手,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身便返回了府內。她追上前去,卻隻來得及眼睜睜地看著朱紅的大門迅速地關上。

……

花如言歎息了一聲,道:“如語,這樣的人,沒有了並不可惜。”

花如語心下冷笑,她來此,並不是要聽已成為荊家女主人的姐姐說風涼話的,她沉了沉氣,才悲聲道:“姐姐,你可明白,我……我愛他……”對,她愛他,愛他的家業鼎盛,更愛自己,勢必要風風光光地從陰翳滿布的家中脫離出來!

在她出門要往荊府尋姐姐前,爹爹指著她的後背鄙夷道:“你這個賤命的煞星,喬海不要你,那是他明智!你以為你真能嫁入喬家嗎?你何德何能?你還有臉麵去求如言?你怎麼還有臉麵見你姐姐?”

她偏生可以自若地坐在荊府的廂房中,博取姐姐的同情,從而得到姐姐的幫助。為什麼不呢?臉麵何存,她花如語從小被父母指為煞星,又何曾需要臉麵呢?

“姐姐,我求你,我求求你!”她倏然跪倒在地,淚如雨下,“求你幫我!”

花如言慌忙把她扶起,道:“不要這樣,你快起來!”

“我曾跟你說過,我這一生,隻作喬家婦,非君不嫁,非喬門不入!”花如語泣不成聲,“喬海和我一樣痛苦,他並非不想反抗,隻是……容不得他反抗……我昨日看到他……整個兒都瘦了一圈……他說他兩天不吃不喝不睡……但是老爺子……就是不肯……”

花如言掏出手帕為她拭去眼淚,心疼道:“你不要哭,看你這模樣……”她歎了口氣,“從小到大,我最怕就是看到你哭。”

花如語抓緊姐姐的手,啞聲道:“姐姐,你幫我,以荊家當家主母的身份去找喬老爺,你告訴他,我是荊老爺的小姨子,荊老爺的意思也是讓我嫁入喬家,這樣,在日後的相與中,荊家也會為喬家開方便門。”

花如言遲疑著,思量半晌,方道:“我隻能為你去見一下喬老爺,但並不能代替唯霖答應別人什麼。”

花如語猛點著頭道:“好,好,隻要你肯去,怎麼都好!”隻要姐姐一去,喬老爺必會忌諱著荊家,不會再一力反對自己與喬海的婚事,至於能不能進一步作實,她私下讓喬海轉話給喬老爺,隻說荊官人答應了喬老爺的條件,也就成了。

花如言看她情緒好轉,也放下心來,道:“我這兩天準備一下見喬老爺的禮,再向他發拜帖,他是望族中的長輩,禮數不能缺了。”

花如語破涕為笑,煞有介事地欠身道:“謝謝姐姐!”

榮朝·淩宵皇城。

深藍天幕上有輕淡濛然的一層迷霧,似遮擋了整個天地的光息,秋橾苦寒的紅牆綠瓦內,隻餘悉數宮燈的冉冉星亮,竭其微弱的力量照明著遼闊寬廣的宮廷內院。

一頂粉紅輕紗幔垂的鸞轎行走於迢迢宮道上,內庭敬事太監躬著腰領路,匆匆往那君恩深重、旖旎繾綣的頤祥宮而去。

“參見皇上!”敬事太監畢恭畢敬地在頤祥宮承恩大殿前跪下,高揚的聲音是獨特的尖細,“錦楥宮冼淑媛到!”

承恩大殿內,芬芳馥鬱的甜香迷靡地繚繞於重重低垂地帷幔間,嫋嫋飄散於朱紅楹柱旁,白玉地上,早已是羅紗如雲,暖香的和風拂過,粉紫迷離的軟紗在地上搖曳如水,越發襯得那踏在紗衣上的一雙纖纖玉足,曼妙玲瓏。

一陣充滿曖昧的調笑擾人心扉地在殿中響起,那雙玉足的主人早已被那縱情放浪的年輕帝王壓於軟紗上,他飽含蠱惑似的薄唇在她耳垂、玉脖、香肩上一一吻遍,耳聞著她嬌羞的低吟聲,他微微潮紅的俊雅臉龐上泛起了邪魅的淺笑,一口咬住了身下麗人銷魂的鎖骨,不顧她吃痛而發出的呻吟,亦不顧殿前慢慢走進的那名宮裝女子,閉上雙目享受著這份淫靡的快感。

“臣妾冼莘苓參見皇上!”聲如黃鸝,清脆婉轉,然而在他聽來,竟是如此刺耳。他不悅地蹙起了濃眉,看也不看她,依舊與身下的女子纏綿輾轉。

冼莘苓一雙狹長嫵媚的丹鳳眼於此時凝起了一絲憤意,她依舊半屈膝半跪在原地,冷然地瞥向地上那陶醉在君王寵幸中的蘇薇,朱唇輕啟道:“皇上,蘇妹妹上半夜侍候良久,也該勞累了,不若由臣妾侍奉皇上吧?”

他從溫香軟玉中抬起頭來,微慍道:“朕沒有叫你進來,你膽敢擾朕的興致!”

麵對天子的怒意,冼莘苓並沒有半分懼怕,隻仰起秀美的下巴道:“臣妾隻知,今日得了皇上的召幸,是敬事房依照宮規把臣妾接至頤祥宮侍奉皇上的。”

隱怒在他一張輪廓分明的俊臉上一閃而過,他身下的蘇薇這時嬌聲道:“皇上,臣妾確是有點累了,恐怕未能周到侍奉皇上,求皇上恕罪。”

他聞言,暗暗咬牙,坐起身子,頭腦間暈乎乎的灼熱勁頭尚未過去,他抬起手掌按著額頭,閉上眼嫌惡道:“你快滾!”蘇薇不敢多逗留,拾起地上的紗衣隨意裹在身上後,便匆匆地走下承恩殿,經過冼莘苓身側時,目帶惶恐地與其相視了一眼,方垂頭離去。

他依然沒有讓她免禮,但她卻站了起來,來到他身旁,柔聲道:“皇上,讓臣妾為你再添些酒。”言罷,執起一旁的金銅酒壺,正要斟酒,他卻猛地伸手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酒壺,怒聲道:“朕何時說要喝酒?”

冼莘苓驚異地看著灑遍一地的酒水,稍定了一下神,方對他道:“皇上不要喝酒,那臣妾便侍候皇上就寢。”

他冷笑了一聲,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道:“什麼時辰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他目光有點空茫,卻並不是向她發問,遂不等她回答,徑自朝殿外揚聲喚道:“田海福,田海福!”

片刻後,一名手執拂塵的總管太監躬著身子步進了殿內,垂首行禮道:“奴才在。”

“現在什麼時辰?”他問道,半眯眼睛看向殿門外那尚未放明的天空。

田海福回道:“回皇上,現在是寅時一刻。”

他左手使勁拍著渾沉的腦袋,右手指向田海福,道:“替朕更衣,朕今日……今日要早朝!”

此言一出,田海福眉心一跳,忙斂神應道:“奴才領命。”

冼莘苓神色微變,側首狐疑地瞅著這位已有半年不曾早朝的榮朝皇帝,隻見他正竭力想站穩腳步,卻不稱願地步步踉蹌,不由譏誚一笑,上前一手扶著他,道:“皇上,若是龍體疲憊,還是好生休息為上。”

他用力地甩開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下玉階。田海福行事果然迅速妥當,前來侍奉君王更衣的宮人已捧著相應的衣物及洗漱用具魚貫而入,依規儀整齊地立於兩邊,等待君王的一聲令下。

他站在眾宮人中央,一字一眼道:“替朕更衣!”

有宮人馬上把落地大銅鏡立於殿內,他站定在鏡前,伸展雙臂。宮人們迅捷利落地為他除去身上的軟緞長衫,另一撥負責穿著弁服的宮人有序地上前來,首先為他穿上中素紗襯服中單,在外披上絳色的交領右衽大袖衣。他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眼前依舊有些模糊,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看,仍不奏效,心頭有些微地惱火,卻隻得強自壓抑。

大榮朝旻元帝,是他如今的身份,他還有一個名字,喚榮時鄞,是先帝的嫡長子,天降大任,一朝成帝。

宮人們跪在他腳下為他整理下裳,又有兩名宮人為他係起腰間絛帶,再為他係革帶,加大帶,戴上玉佩。他抬起足,穿上白襪黑舃。

最後,宮人捧來弁冠,此冠前後十二縫,每縫中綴五采玉十二為飾,玉簪導,紅組纓,為天子獨得的弁服形製。

戴上了弁冠,這一身帝衣方為穿著完畢。旻元迫不及待地轉身要步出大殿,又有宮人端上洗漱金盤,他迅速用過,剛欲舉步,田海福自殿外匆匆走進,道:“皇上,請留步。”

旻元看到這位一向波瀾不驚的宮中老人精瘦的臉龐上,竟帶上了一抹不安,語聲中是強自的鎮定:“皇上,冼淑媛知皇上心係國事,特命為皇上送來提神晨茶,請皇上品過茶後,方上早朝。”他一邊說著,身後那名錦楥宮的小太監端著茶走上了前來。

旻元一張俊朗的臉龐頓時微有扭曲,他雙眼如含著一把陰晦的火,淩厲地瞪向那送茶的小太監。小太監麵上一片自若,顫抖的雙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恐懼,托盤中的茶水溢出了些許,濺在盤中,閃亮著清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