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送走了皓軒,舒黎心裏一直有些空落落的,好像送走了一節自己的生命。安琪拉每天給她安排了很多約見,電子信和留言也堆起來了,她卻一點兒不起勁。這在她的地產職業生涯中是從沒有過的。她一向是越忙越興奮,越有重大危機,越摩拳擦掌的。她給偲璿打了個電話,碰巧婭唯也在她那兒。最近因為廖童的身體越來越弱,他們有一陣子沒聚了,舒黎生日的飯局又叫皓軒拆了。
偲璿把電話打到免提,婭唯笑嘻嘻地說,“哎呀,東半球最有魅力的男人走了,你才想起我們這些東海岸最可愛的女人們來啊!”
舒黎笑了笑說,“是啊。想起來就不錯了,我這四十好幾的高齡了,忘性比記性長得快。”她謝了偲璿幫她應急接送孩子。婭唯告訴她,她們好久沒見麵了,想周六聚一聚。廖童最近又化療了一個療程,很難過。金麥正在家裏掘地三尺修陽台,挖遊泳池。米蘭兒和盛凱去歐洲旅行了。舒黎抱歉地說,她這個星期也脫不了身。
放下電話,舒黎心裏很不舒服。這是她第一次對她的女友們撒謊,尤其是她都不知道為什麼緣故。她星期六沒有任何安排,她甚至讓安琪拉取消了訂好的預約。她什麼也不想幹,哪兒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見。
她站在廚房的圓窗前,朝外望去。院子裏的大樹在微風中搖著樹葉,兩支小鳥在枝頭上一應一答地對歌。舒黎出神地看著,想到自己從小到大都是火急火燎的,一路緊趕。在每一個時刻,她都是恨不得三步並作兩步走,從未注意過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也珍貴得不能更珍貴的路途風景。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趕緊趕慢地往前跑,到了終點站,唯一的結局就是下車,是沒有可能搭回程車的。
她出了一陣子神,忽然全身一震,心說,天哪,我該不是得憂鬱症了吧!
她想,她或許該到網上看看,訂個旅行計劃,前些日子大學同學還在吆喝成群結隊去遊麗江呢。又或許她應該去商城裏看看鞋子。
二十分鍾後,舒黎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沙發上,懷裏抱著一大桶家庭型的哈根達斯。
她一邊大口吃著,一邊想到上一次是和凱爾一起冰淇淋大會戰。哎,這個夥計最近到哪兒去了?自從上次打了個驚險的擦邊球之後,倆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半場,幾個星期都悄無聲息。舒黎不是個小氣的女人,知道凱爾對現代通訊媒體的不感冒。再說,那天晚上,他們也不過是兩個單身的好朋友,在沒有什麼更好的計劃的星期六,談話談得投機,喝酒喝得高興,加之舒黎一直苦於找個比請吃飯更含蓄一些的向凱爾表達謝意的方式。沒想到,水到渠轉,他們竟會鬼使神差地被激流席卷而走。不過他們還是冥冥中殘存些許理智的,於是在分吃了一桶哈根達斯之後,他們又冷冷靜靜地做回好朋友了。
之後的幾個星期,凱爾沒了音信,舒黎也沒有追究,尤其是龍皓軒從天而降,讓她應接不暇,心潮澎湃。
手機響了,舒黎懶懶地瞥了一眼,心一跳,是凱爾。舒黎很少為尷尬的事扭捏糾結,不能釋懷,她能自解自嘲,於是接起電話來,“嘿,墨路夫。”伸舌頭舔了舔嘴角上的冰淇淋。
“嘿,夏琳。現在能講話嗎?”凱爾用他一向輕鬆而低沉的音調說。
“噢,有話盡管說。我今天有的是時間。”舒黎心不在焉地說。
“你不在上班嗎?”凱爾奇怪地問。
“我今天給自己放假,在家呢。”舒黎又舀了一勺冰淇淩放進嘴裏。她平時最見不得孩子們一邊吃東西一邊講話,現在卻一點兒沒意識到。
“你在家?這麼難得!我正好路過,進來坐坐怎麼樣?”他隨意地說。
“歡迎光臨!”她聲音支吾地說,一邊把冰淇淋咽下去。
十分鍾後,門鈴響了,舒黎已經換掉那件滴了一大團冰淇淋的T恤衫,換上一件動物皮印花的上衣,下麵套著牛仔褲。她拉開門,看到凱爾,咧嘴一笑,說,“如果你今天是衝著冰淇淋來的話,你可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