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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一撮紅毛，魚鱗式的外套銀光閃爍，60歲的高淩風跳起舞來已經很吃力了，但舞台下的人群尖叫鼓掌，像打了雞血似的。高淩風的汗水從額頭流下，染過化了濃妝的臉。他個子非常矮小，但今天──至少今天上午，他是這裏最高的巨人。
這位台灣娛樂圈曾經的歌王，今天隻有3個小時來講述自己的人生經曆。這其中要包括他是如何紅遍台灣、又如何跌到穀底的，但最重要的、所有人最想聽的、一聽就發狂的，是他如何從穀底爬起來，成功翻身。那是他這次演講的精華。因為他在最不得誌的時候，碰見了一個人。“這個人開一輛奔馳，車牌號是6000。”他回憶說，“他很年輕，瀟灑風度，身後總跟著好幾十個人。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台下黑壓壓人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支著耳朵，翹首以待。我坐在最後一排，感覺空氣緊張得隨時會爆炸。
“他說他叫陳安之。”高淩風輕聲對著話筒，接著說，“他改變了我的一生。”
兩秒之後，全場掌聲雷動。我身旁的小個子年輕人站到了座位上，前排的人群早已站起來。閃光燈哢嚓一片。我迅速找到一個製高點，但陳安之本人沒有入場。
舞台中央，汗流滿麵的高淩風正準備趁著這股熱情，唱他最拿手的《冬天裏的一把火》。音樂轟隆隆地滾過來，夾雜著掌聲、尖叫聲。無數高舉的雙手，擋住了我的視線。但透過指縫，我仍能看見陳安之的照片，巨大地聳立在舞台背後。他西裝革履，雙手抱胸，無框眼鏡下的一對小眼睛半眯，正橫視著台下如癡如醉的人群。
2010年超級巨星演講會的第一天，座無虛席。門票5800元（打折後1280元）。演講會場位於上海閘北區“成功新天地”培訓機構的辦公室總部。陳安之是這個機構的創始人。他被認為是全球華人成功學的頂級權威。為了見他一麵，哪怕是遠遠地在現場聽見他的聲音，就足以讓許多懷抱著成功夢的人激動半天。
每一個來現場的聽眾，憑票換取一條黃色的塑膠手鏈，此後兩天你不能取下（我第一天晚上弄丟了，隔天遭到工作人員的厲聲質疑）。會場門口永遠站著幾名身穿製服的保安，手鏈就是通行證。這個如倉庫般的會議室，可以容納1300多人。但和前幾次超級巨星演講會相比（一般都是容納幾千人的體育館），這裏逼仄狹窄，空氣中熱得擠出水來。不過，沒有人在乎。
高淩風是這次演講會第一個主講人。他的人生略顯傳奇，而台底下坐著的，是許多從未經曆過他那個時代的年輕人。“你們知道我當年有多紅嗎？”他等了片刻，接著說，“那時台灣最紅的女歌星叫鄧麗君，而男歌星，就是我，高淩風。”底下又是掌聲如雷，口哨聲一片。
他接著描述在人生最低穀時如何靠借錢度日。那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他碰見了陳安之，然後借了更多錢去聽陳安之講課。隨後的經曆如撥雲見日。他從陳安之那裏學會了如何演講，後者帶他到深圳舉辦了第一次演講。然後是上海、江蘇，高淩風重新回到公眾視野中。他說：“頓悟改變了我一生。”
尖叫聲。
“烤鴨吃北京的，大閘蟹吃陽澄湖的，拉麵呢？”
“蘭州的！”一個尖利的女聲回答。
“《冬天裏的一把火》呢？”
“高淩風的！”前麵的人一起叫。
“成功學呢？”他大聲吼道，把話筒對準台下。
“陳安之的！”所有人聲嘶力竭。
2
在超級巨星演講會的廣告上，陳安之給出的語句，帶著循循善誘的魅力和命令式的語氣。他聲稱這是“一門快速讓你的績效提升100%的超級成功談判學和領導學”！他給出五個“你為什麼一定要參加”的理由，其中最具吸引力的是“結交現場數百位成功人士，立刻倍增你的人脈、知名度”！即便是那些對陳安之抱有懷疑態度的人，也往往會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這堂課幾乎適合所有人，特別是“那些夢想快速成功的人”。
有人從新疆、甘肅坐火車來，住在附近的小旅館。但大部分聽眾來自江浙地帶。他們的老家有可能是內陸地區的農村，但如今都早已彙入沿海城市的打工潮，試圖在上海——某個陳安之的弟子告訴我上海是他的“人間天堂”——尋找夢想。而這個時代的夢想，一般而言就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