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惜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
鸞舞和回雪離開房間,將門掩上。屋裏隻剩下鳳懷惜和那個神秘女人。
女人顫抖著掀開了頭巾,一張蒼白憔悴的臉龐暴露在燭光裏。似乎承受不了屋裏的光明,眯起眼睛,本能地用手背擋了擋。不難想像,她自己住的地方,一定是陰暗潮濕,長年不見亮光。
黑裙女人深深施了一禮:“公主殿下,奴婢突然到此,驚擾了公主,望公主恕罪。”那語調,有種透徹骨髓的哀傷與淒涼。
“張娘娘還記得懷惜,懷惜又怎麼會怪罪張後呢?”懷惜溫柔地道。
這女人便是曾經的張皇後。
張氏聽到懷惜的寬慰,竟流出了眼淚。“奴婢早已坐廢,幽閉長定宮,如今的身份,連仆役都不如了。”
貴為皇後者一旦被廢,就從九天至尊跌入人間地獄,從女中之王變成宮中罪人,地位還不如宮女奴婢。或被幽禁,或被遷往別宮入佛道修行,甚至被賜令自盡。
眼前這位廢後的年齡並不大,但女人慘遭幽閉,猶如撲天蓋地的冷霜擊向一朵花,瞬間可將一個鮮活生命打落到死灰。
鳳懷惜看到張氏竟然有了幾絲白發,不禁感到心酸。
懷惜說道:“張後請坐。”
“不敢不敢。”張氏驚慌失措,“還請公主不要喊我‘張後’,萬一傳出去……”
“你怕衛屏聽到?”懷惜道,“不必怕她!”
懷惜忽然提到衛屏皇後,張氏不由朝窗外看了一眼。東南天邊的白光與紅光仍在交相輝映。張氏微微鬆了口氣。
今晚之所以能悄悄溜出來,正是借著衛屏在坤逸宮前為皇帝祈禱,後宮忙得團團轉,張氏才能一路安全抵達蓼蕭苑。當然也多虧了那位婢女彩雲,彩雲一直跟隨張氏,不離不棄。
張氏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坐了下來。她實在支撐不住,無法久久站立。
微微籲了口氣,用袖口揩了揩額頭的虛汗,說道:“公主,聽說琴妃死了。”
鳳懷惜料到張氏會提這件事,張氏一定感覺到危險,所以才會連夜來蓼蕭苑見她。
懷惜道:“琴妃是被毒死的。你有什麼想法?”
“奴婢知道,衛後接下來該朝我下手了。”張氏顫聲說。
懷惜瞥了張氏一眼,說道:“三年來你雖然幽閉在冷宮,但皇上還留著一絲恩情,沒有趕盡殺絕。當年你執掌鳳印,仁厚寬愛,我和姐姐都明白的。你被廢,絕不是因為有失德行為。”
張氏涕淚橫流,嗚咽失聲:“公主這番話,足以安慰奴婢這顆死寂的心了。”
懷惜亦動了感情,沙啞地道:“不要哭。既然衛後要對付你,我和姐姐商量一下,為你想個萬全的法子。”
(11)一塊破綢緞
張氏慘然一笑,悲戚道:“奴婢這條賤命,從三年前,便已經捏在衛後手中了,她隨時可以拿去。”穩了穩情緒,接著道,“想當年我已是貴嬪時,衛屏隻不過是個小小的才人。記得當初,長公主傲錦曾用四個字提醒奴婢:慎防此女——唉,奴婢卻沒有真正明白長公主的苦心。”
“真是可惜了。”懷惜若有所思地道。
說起這個衛屏皇後,如此年輕,而能在後宮上位,的確算個奇跡。此女入宮時,僅是個秩正五品的“才人”,長得嬌豔妖美而又善於迎合,偽裝得楚楚可憐、行止乖巧,深得皇帝鳳鬱森歡心,由“才人”越級加封為婕妤。
隨後生下了麟兒鳳傑,於是冊封貴嬪,秩正一品,地位僅次於張皇後。但因張皇後無子,遭冷遇,衛屏母隨子貴,終被冊立為皇後。
後宮原本便沒有固寵之法,翻雲覆雨,皆是皇帝一人的喜好。在這方麵,張皇後顯然輸給了衛屏。
作為一名狐*後,衛屏兼有姿色和媚術,但她明白,女人要想長久,僅憑這些是不夠的。她成為皇後並不滿足,為了得到更多,不擇手段。
鳳鬱森平常對後宮壓製很嚴,絕不容許女人們膽大妄為,衛屏也要扮演母儀天下的戲碼,很多事不敢過分。
可眼下鳳鬱森身染重疾,年輕的衛後終於等到了機會。
她要趁著鳳鬱森將死未死之際,清除前進的道路!
………………
“衛後得勢,隻有懷惜公主和長公主傲錦能夠製衡她的力量。現在,你們的作用更大了,也更危險了。”張氏道。
“你冒險來蓼蕭苑,就是為了提醒我嗎?”懷惜輕聲問。
“奴婢知道公主聰慧過人。奴婢此番前來,是想請公主看件東西。”
張氏從高踏錦墩上站起身,自袖口中緩緩抽出一隻竹筒。
竹筒有些年月了,外觀布滿裂紋,竹麵泛著焦黃的光澤。
鳳懷惜微微欠起身,凝望張氏。張氏伸出兩根手指,費力地從竹筒裏掏出一個布卷,遞給懷惜。
懷惜接過來,攤開在膝頭。這是塊白色綢緞,約一尺長、半尺寬,從邊緣的痕跡來看,顯然是從某件袍子上撕下來的,一些地方撕爛了,掛著肮髒的絮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