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時刻都在用心體會生活的人。
莫奈笑他們,說這真是老年人的約會模式。紀瓷不辯駁,反倒欣然接受,其實挺喜歡這種生活的,平淡又有趣。
莫奈如今也算是安城的熱門人物之一,形象大賽三甲的侯選者之一,冠軍的呼聲甚至更高一些。八卦新聞裏說莫奈的背後是路氏集團,因為她是迄今為止在路雲陌身邊停留時間最長的女人。
紀瓷不喜歡過問旁人的私事,也隻是看著她和路雲陌吵吵鬧鬧。寒假結束之後,莫奈和路雲陌仍舊還在一起,但是他們的關係有些奇怪,她不再乖順與善解人意,她總是拂逆他,甚至惹怒他。可是路雲陌卻偏偏不鬆手,不允許她離開。
在紀瓷看來,這是稍顯怪異的情侶關係,不熱烈但是又不完全冷淡。
莫奈與杜渡不知因何成了朋友,偶爾會見他們一起在食堂吃飯,或者在籃球場旁邊的長椅上聊天。那個大男生總是有些拘謹,但是和他在一起時,莫奈笑得很輕鬆。
三月裏,莫奈消失了十來天,再出現的時候,臉瘦了一圈。
吃飯的時候,紀瓷提醒她:“喂,你可是馬上要參加決賽的人啊,太瘦了未必是好事,會顯得憔悴。”
她幽幽地說:“我總覺得我摘不到最亮的那顆星了。”
紀瓷探究地看著她的表情,經過一個寒假,莫奈似乎改變許多,深不可測。
然後,有電話打過來,是白樹鎮的院長。
院長說有人給金婉芬繳了下一季度的費用,讓紀瓷不必再為生活費費心。紀瓷有些詫異,猜不到還會有誰在意金婉芬。宮九嗎?她腦袋裏第一反應出來的竟然是這個名字,可是又立刻否定,怎麼可能呢?那個人連繼女都可以傷害,怎麼還會顧及半瘋半傻的第二任妻子。
05
從食堂出來,經過休閑廣場的甬路,忽然有人低低地喊她的名字。
“紀瓷。”
“喂,紀瓷有人在喊你。”莫奈碰碰她。
紀瓷回轉身,有穿褐色夾克的年輕男生走過來。熟悉的眉眼,眉宇間有著比從前更堅毅的氣質。
“江恩寶?”紀瓷遲疑地喊出他的名字。
江恩寶自顧一笑:“我以為你不會記得我呢。”
“你已經出……”紀瓷激動地喊起來,但是馬上又意識到莫奈的存在,所以立刻斂聲。
江恩寶點點頭,並不怕被人聽見:“是的,減刑了一年,挺幸運的。”
紀瓷看著江恩寶,也不知該說什麼。
莫奈向來會看臉色,大方地對紀瓷擺擺手:“你有事先忙吧,我去門口的便利店買點東西。”
他們兩個麵對麵站著,江恩寶一如從前一樣沉默寡言。
紀瓷想起他們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在拘留所,然後彼此就再無聯係。但她一直記得江恩寶和她說過的那句話——我沒想到向宮九告密的人會是你。從那之後,她再也無法麵對江恩寶,他是世界上第一個識破她虛偽麵具的人。也因此,她住進了自己為自己設置的地獄,心的煉獄。
“你過得還好嗎?”江恩寶主動開口。
“哦,挺好的。”她說。
說完,心裏又覺得羞赧。是的,她過得挺好的,在人前閃亮,變成了優等生。甚至有了新的戀情。她的耳朵在針灸之後,耳鳴也好了許多,她很少再聽見樸娓藍在耳邊的低語,很少再聽見耳朵裏喧囂的海浪。這樣的生活,甚至被無數人羨慕著。
麵對江恩寶,這嶄新的人生卻像是她享樂的證據。
而麵前的男生,才真真是被舊事折磨的人,他為樸娓藍去拚命,他為她坐牢。
像是揣測到她不安的心,江恩寶的聲音稍稍柔和下來,他說:“紀瓷,謝謝你為娓娓做的那些事。”
她心裏一驚。
“我是說,照顧她的媽媽。”
“你去過白樹鎮?”她猛然想起院長提過的人。
“嗯,以後,這個擔子就交給我吧,等我找到穩定一些的工作,我會把樸媽媽接出來一起住。”
廣場上的燈突然亮了。
紀瓷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天色已昏沉。
江恩寶站起身:“我來隻是看看你,說聲謝謝。我走了。”
他轉身就走。
“我……送送你。”紀瓷走在他旁邊,江恩寶沒有拒絕。
一直到大門口,有一句話仍盤旋在紀瓷的嘴邊,她很想說——那個人就是我啊,向宮九告密的人就是我啊。她想坦誠真相,像罪人坦白自己的罪行一樣。
但是,始終沒有勇氣。
他們經過門前行乞的老乞丐,紀瓷習慣地去摸口袋裏的硬幣。
老乞丐的目光在落到江恩寶臉上時,情緒突然有些激動,他劇烈地咳了起來。
紀瓷有些詫異。
然而,就在江恩寶皺著眉打量那老乞丐的一瞬間,對方突然掏出一個瓶子。猛地潑向江恩寶和紀瓷。
“紀瓷,小心!”莫奈從便利店出來,看見的便是老乞丐掏出瓶子的那一幕,她心急如焚地跑過來。
紀瓷還沒有回過神來,身體已經被莫奈重重地一推,連帶著撞向江恩寶倒向一旁。但身後響起淒厲的尖叫聲。她回頭,看見莫奈,捂著臉,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
“莫奈!”紀瓷焦急地撲過去。
“江恩寶,你個兔崽子,老子終於等到你了。”老乞丐見她和江恩寶躲過一劫,忿忿地啐了一口,扔掉手裏的瓶子,從身後掏出匕首,衝著毫無防備的江恩寶猛地捅去。
江恩寶一閃身,胳膊被劃傷了。臨近的學校保安和經過的學生已經圍過來,與他合力製服了老乞丐。
“宮九。”江恩寶平靜地喊出宮九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