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小舅舅這一兩個月一直在修葺這裏,怕是以後要來常住。”
說著話,他們拐進通向後院的小路。
“好像在挖蓮藕。”她一邊走一邊說給林斐聽。
林斐麵無表情地跟著她,走幾步,卻又察覺到冉晴朗停下的腳步。他微微側了側頭。
“紀瓷,好巧啊。”冉晴朗擠出僵硬的微笑,心裏暗叫不妙,她哪裏料到馮宥會把紀瓷帶到這裏來。
林斐沒說話,但手裏的黑色手杖不自覺地點著地麵,泄露著內心的焦灼不安。
紀瓷拖著一隻長長的藕,傻傻地看著冉晴朗,她的目光不敢有半點偏移到林斐臉上。她的笑容比冉晴朗還要不自在,也有點傻。
冉晴朗倒很快恢複神態,鬆開林斐,走過來,擦擦紀瓷的臉頰:“看你,都變成小泥人了。”自然又大方。
紀瓷抹抹自己的臉,一張臉反倒更花了。
冉晴朗忍不住笑起來。
馮宥聽了聲音從後門走出來,笑說:“你們兩位大小姐別在冷風裏站著了,來幫廚吧。”
他神色自然,卻特意看了紀瓷一眼。他不動聲色地拉過紀瓷的手,自然又親近。連冉晴朗也看得怔了怔。
馮宥回頭看見站在一棵香樟底下的林斐,一張臉被風吹得麵無血色。
他忙說:“小婓,你快進來坐。”
“小舅舅,你好。”林斐緩緩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那聲音在紀瓷的背後響起,似曾相識,又比記憶中更帶磁性,音域也成熟寬厚了幾分。
小舅舅。
紀瓷停住腳,手猛然從馮宥的手心抽離出來。
有什麼在記憶中炸裂開,在煙塵滾滾中她拾起了關於咖啡館某個午後的碎片,他曾經給她講過若幹次的小舅舅,他一直仰慕的小舅舅,竟然就是馮宥。
紀瓷看著馮宥,有些錯愕,有些失神。
就是他嗎?有過那麼多傳奇故事與坎坷經曆的小舅舅,少時失去父母又被親友孤立的小舅舅,有女生因為太過愛戀他而自殺的小舅舅。
馮宥走回去,重又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一瞬間變得冰涼。
馮宥有些黯然,但麵上仍帶著笑,他認真而鄭重地解釋給她:“這是我和你提過的外甥,林斐。”
馮宥看著紀瓷,眼神裏有探尋的意味。
紀瓷半低著頭,順從地被馮宥牽著手,跟著他向前走。她不敢回頭,不敢去看林斐的臉。可一雙手怎樣都暖不起來。
“沒事吧?很冷嗎?”他極自然地抬起另隻手揩掉她臉上有些半幹的泥巴。
“嗯。”紀瓷悶悶地答了一聲。
她下意識地向馮宥靠近了幾分,可身體還是覺得冷,甚至微微地顫抖起來。
她想逃走,卻連從林斐身旁經過的勇氣都沒有。
她想坦然相對,卻被林斐一再的漠視刺激得心涼如水。
怎麼會沒事呢?她很想告訴馮宥,我真的很難過。
我真的很難過,為這交錯變換的流年,為那愛過又恨過的少年。
10
酒飯尚且未溫。
進了門去,馮宥將紀瓷安排在暖爐旁烤火,自己招呼了林斐去前院的梅樹下烹茶聊天。
紀瓷想走,坐立不安。
她隔著一扇雕花的木窗,遠遠看他們兩個人,心裏不由得嘲笑自己。第一眼看馮宥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和林斐很像,為什麼她就沒有想過馮宥的老家也在江城,他或許和林斐有什麼關係呢?如果知道是那樣,她斷然不會靠近馮宥。
她不願再和林斐有半點關聯。
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之一,莫過於看著愛變成恨。
“紀瓷,來幫幫我。”
冉晴朗在身後輕喚她。
她回過神,刻意掩飾掉自己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