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觀測站,終於有人發現了他們,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把紀瓷抬進房間裏。在燈光下,紀瓷這才看清,馮宥的額頭已滿滿都是汗。可以想象,這一路,他走得有多辛苦。
而莫奈終於在人群裏出現,拍著胸口驚呼:“我迷路了啊!差點回不來呢!紀瓷啊,你沒事吧?”
紀瓷看著莫奈眼睛裏的藏著的那絲狡黠,卻仿佛猜透莫奈在打什麼鬼主意。
她有些慍怒地看著莫奈,果然,莫奈衝她眨眨眼睛。
紀瓷的腳踝用冰袋敷過,又噴了藥水。馮宥還是執意要帶她去醫院照X光,紀瓷覺得沒有必要,處理之後,痛感已經減輕許多。
莫奈堅定地站在馮宥一邊,勸道:“紀瓷啊,還是拍了片子放心一些。”
她拗不過他們,隻好和莫奈一起坐上馮宥的車。
“莫奈,你想幹什麼?”她小聲問。
莫奈聳聳肩,什麼也沒說。
到了最近的醫院,馮宥跑前跑後地帶著紀瓷拍了片子,等片子的間隙又給她和莫奈買了水和夜宵,直到急診醫生看了片子說紀瓷的腳上無大礙,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在急診大樓門口,馮宥連打了三個噴嚏。
紀瓷看著他單薄的衣服,很是過意不去,忙說:“馮老師,你快回去休息吧,穿這麼少,小心著涼。”
馮宥隻是看了她一眼,靜靜地說:“我先送你們回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紀瓷覺得自己的心特別的安寧,不論發生多大的事情,好像隻要有這個男人在旁邊,她就無需擔心。這是馮宥給她的直覺。
到了學校,馮宥親眼看著莫奈把紀瓷扶進宿舍樓,這才安心離去。
整個過程中,莫奈幾乎沒怎麼說話,難得地安靜,安靜得紀瓷都有些不適應。
兩個人簡單洗漱,終於在午夜的時候躺倒在舒服的床上。紀瓷是真的累了,腳踝處敷了藥,陣陣的酸麻。她眼皮沉沉的,幾乎要睡著了。
莫奈看著紀瓷枕畔微亮的手電筒的光芒,卻不知在想什麼,良久,她開口說道:“紀瓷,如果我對你做了一件錯事,但這錯事其實對你來說又是好事,你會怪我嗎?”
紀瓷本就困倦,被她繞口令似的幾句話繞得更是昏沉,於是眼也不睜,模糊不清地說:“不會啊,睡吧。”
說完,她就陷進了自己的夢裏。
她的夢裏忽而是萬千顆流星,忽而是樹林裏閃爍的螢火。辨識不清,卻別樣美好。真是一個不願醒來的美夢。
而那邊的床上,莫奈則睡意全無,她想著馮宥和紀瓷在一起時和諧的畫麵,心事沉沉。她想,紀瓷的人生裏也許有過重重的傷害吧,雖然紀瓷從來不與人傾訴,但她可以猜到。如果馮宥能是給她嶄新快樂與幸福的人,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她懷揣著心裏的秘密,忐忑地度過了若幹天,在這個夜裏,心情似乎終於得到寬慰。
還是在十一假期住院的時候和路雲陌達成的協議,路雲陌說,你可以站在我身邊,我可以送你去你想要的高度,求名也好,逐利也罷,我隻要你幫我辦一件事,讓紀瓷和馮宥在一起。
聽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一件事。愛情,豈是別人能夠安排的。就算老天都左右不了,更何況紀瓷和馮宥本是生活軌跡沒有任何交集的人。
當時的路雲陌與紀瓷並不熟識,路雲陌與馮宥有何糾葛關聯,莫奈也不清楚。她更無法判斷路雲陌的這個計劃是正是邪,但是,莫奈還是答應了路雲陌。她一向心思狡黠,從來都不是目光短淺、盲目行動的人,隻是這一次她不想想得太長遠,眼前的利益,得一分是一分,未來不定,再做打算罷了。
和路雲陌達成約定之後,莫奈也曾苦惱,該怎樣去設計一個完美的愛情養成計劃。即使今天,她早聽杜渡說馮宥會去,也沒有提前向紀瓷透露過半分,她腦子裏並無頭緒,不過是想讓那兩個人多些交集而已。隻是,沒料到,紀瓷的意外受傷,卻真的拉近了他們彼此。
而且,莫奈完全沒想到,在這個夜裏,她所見識到的馮宥,是那樣一個好的人。讓他在紀瓷身邊,並不是壞事。
愛情,不過是一場天時地利人和的巧遇。
她不停地想著,安慰著自己,終於給出了一個答案。她想,紀瓷啊,即使我是在與魔鬼做一筆交易,我也隻會為你贏利。
莫奈翻出手機,給路雲陌發了一條短信,把這夜的情況簡述了一番。終於,也架不住困意來襲,昏昏睡去。
而她的夢裏,是紀瓷永遠想象不到的殘酷。
她夢見自己穿著白衣,在人群裏奔跑與大笑,跑著跑著,身體變得透明,她訝異地看著自己透明的手掌。而回過頭,人群喧囂著聚集在一處,她緩緩走過去,看見被人群圍裹住的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躺在水泥地麵上,有著青春豐滿的肉身,雙目緊閉,但容顏年輕美好,隻有雙唇是乍眼的深紫色。有醫護人員從救護車上下來,為那個倒地的她緊急施救,然後,又搖頭放棄,為她覆上雪白的麵紗。
有誰能,日複一日,夢見自己的死亡。
06
十二月,開始備戰期末考,紀瓷每個學期目標都是A等獎學金。沒有課的時候,她就拄著拐棍每天泡在圖書館裏。拐棍是馮宥快遞過來的,木頭做的,還能看到手刻的痕跡,用起來很輕便。她扭傷的地方已經沒有太大的痛感,但是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怎麼也要休養一兩個月。
她有時拿起拐棍就會淡淡地想起馮宥,心裏想著還欠對方一頓飯,隻是彼此連電話號碼都沒有,這個承諾怕是又要作廢了。
莫奈和路雲陌約會回來,風風火火地去圖書館找紀瓷,咋呼地說:“喂,你還在這裏躲清閑,你的救命恩人肺炎住院了。”
“哪個救命恩人?”
“馮宥啊!”
“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