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動聲色地悄吸一口氣，站起來，與沈肆討論起他的計劃。
“我說過，我有個內線——”沈肆說，“嗯，你暫且可以稱呼他預言師。”
“預言師？”
“咳——”沈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掩飾心虛，“你就當是個網絡ID好了。”
“好狂妄的ID。”徐知宜不禁吐槽。
沈肆不為所動，繼續說：“他能提供一名確切感染了病毒，還在潛伏期，但明天就會發病的病人地址，我們隻需在他剛剛發病，入院前，先找到他，就能繞開醫院，提取你需要的樣本……”
“果然有幾分預言師的本事，潛伏期，沒入院，就能確診？連對方哪天發病都知道？”徐知宜忽然就對預言師好奇起來。
無奈沈肆不肯吐露此人身份絲毫，始終含糊其詞。
兩人快速完善了沈肆的計劃。
待徐知宜吭哧吭哧地從實驗室偷運回裝備。
她一腳踢開門，對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沈肆道：“有個大麻煩。”
沈肆睜開眼。
徐知宜將堆成小山似的裝備推進門：“行李箱太小。”
沈肆瞄了一眼推車上的各種裝備，最紮眼的是兩套橘紅色的防護服：“這些都要帶？”
“不想死就得帶！”
沈肆歎口氣下樓從車裏的後備廂裏，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這是一款複古款的超大號Herms旅行箱，一見到這箱子，徐知宜的眼睛都亮了，拍手讚道：“塞個人都沒問題了。”
沈肆不得不頂著她期待的目光，將箱子打開。
然而，箱子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除了洗漱用品、吹風機、五六套衣服、六七雙鞋，甚至還有杯子和一隻拳擊訓練用的速度球……
徐知宜疑惑地問：“我們應該隻住一晚上吧？”
“是啊。”
“那你帶這麼多東西幹嗎？”
“我不是普通人。”
徐知宜用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對這種論調嗤之以鼻：“你確實不普通。你製造麻煩的本事一點也不普通。”
然後她故意繞著那堆裝備走了一圈，歎氣道：“男神的世界我們凡人也不懂，你自己看著辦吧！”
沈肆在心裏把徐知宜來回淩遲了好幾遍，不得不強迫自己，將箱子裏的東西全都挪到徐知宜的床上，又蹲在地上，親自把那堆裝備一樣一樣塞進行李箱裏。
他塞得很用力，每一下都像在宣泄，以至於箱子每容納一物，就會震動一下。
等整個箱子都填得滿滿當當，他才從床上那堆自己的私人物品裏，翻了雙皮拖鞋，試圖在防護服與紫外燈之間的縫隙處硬塞進去。
“酒店沒有嗎？”徐知宜悶聲問。
“酒店的不舒服。”說完他蹲在地上抬頭看向正好奇地望著他的女人，“你是不是覺得從沒見過我這麼難伺候的人？”
他不止一次，聽過工作人員私下議論他。
“不，我隻是沒見過你這麼沒安全感的。”徐知宜一貫不給人留情麵，“依戀外物，不外乎自身缺乏安全感。”
沈肆愣了一下，低頭默然，將那雙塞了一半的拖鞋又扯出來，扔到一邊，然後啪的一聲關上箱子：“我倒要看看你要帶什麼東西。”
徐知宜聳聳肩，翻了一套內衣褲，簡單的洗漱用品，塞進一隻背包裏。
“沒了？”
“沒了！”徐知宜硬聲道。但話未說完，那鏗鏘的語氣又略微虛了。
臨出門的時候，她趁沈肆不備，從櫃子裏取了一條薄薄的睡袋出來，飛快地塞進背包裏。
“你準備住招待所，還是野營？”沈肆目光灼灼。
“任何酒店的床單都不幹淨！”她白了沈肆一眼。
“我看缺乏安全感的人是你吧？”
徐知宜惱羞成怒，輕輕踢了沈肆的箱子一腳：“還走不走？”
沈肆低頭悶笑不語。
剛到機場的地下車庫，周雯的電話就到了。
“阿肆，你在哪兒？公關部今天會有方案出來。需要你參加。”
“來不了。有點私事，要出門一趟。”沈肆心不在焉地敷衍。
“什麼事情比眼下的危機更重要？不是讓你別出門嗎？”周雯一下火了，“公司上下都急瘋了，你卻一點也不上心。”
“有你在，能有什麼危機？”沈肆用下巴將手機夾在肩膀上，一邊應付著一邊倒車入庫。
“少敷衍我！你趕緊到公司來。”
“你代我出席吧！”沈肆看了一下腕表，飛機快起飛了。
“你不怕我把你給賣了？”周雯忽然話鋒一轉。
沈肆沉吟一下：“你賣我的次數還少嗎？”
電話那頭一默，沈肆立即笑說：“賣我不是你的職責嗎？記得價錢賣高點，我可不簽喪權辱國條約。”
不等周雯回答，他便掛了電話，迅速關機。
徐知宜看了沈肆一眼，方才想起，他還有個大危機需要應付。
“別擔心，直的彎不了！”他輕佻地衝她一笑，轉身下了車，“任何輿論都休想改變我的性取向。”
接下來他們分頭上了飛機。
沈肆甚至謹慎地連兩人的艙位都分開。
出了白雲機場，溫度宜人，與上海凜冽陰鬱的天氣截然相反。
徐知宜不由得精神一振，直接去車行租了輛沈肆指定要坐的林肯NAVIGATOR，又開到約定地點，接上鬼鬼祟祟從街角快步閃身上車的沈肆。
一同出行的兩個人這才會合。
“跟你一起，再簡單的事情都變得很複雜。”徐知宜一邊開車，一邊感歎道。
“我前女友也這樣說。”
“咦？你還能談戀愛啊？”
“倉央嘉措都能談戀愛，我為什麼不能？”沈肆訕笑。
“你不怕歌迷知道了鬧自殺？”徐知宜好奇地問。
“我是實力派。”
“你的實力都體現在臉上吧？”
“誰規定實力派不能長偶像派的臉？”
“哈，有本事現在唱首歌聽聽？”
“你能不能嚴肅點？”沈肆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一下收住，整張臉都繃緊，他撇過頭，看著車窗外，故意擺出一副疏遠的樣子。
“去哪兒？原計劃？”徐知宜以為他真動了怒，忙轉回正題。
“對，直接去目的地。”沈肆一邊吩咐，一邊脫掉身上深灰色的大衣，轉眼便隻剩下內裏的白襯衫，“兩小時後，防疫站就會找上門了。我們得在這之前到。”
廣州的冬天，熱風撲麵，暖意盎然。難怪連病毒也喜歡這座城。窗外馥密的綠樹，向地麵投下一團又一團濃鬱的陰影，紅的粉的紫的花，沿街演繹著囂豔。
誰能想到這樣花團錦簇的一座春城，內裏已經因為病毒的寄生，開始悄無聲息地潰瘍了呢？
“你的預言師絕對不會出錯？”
“他說不會，但我跟他不熟！”沈肆確認了一下預言師發來的郵件裏的地址，自嘲地回應徐知宜。
“不熟你還言聽計從？”
“被逼的！”沈肆打斷徐知宜的好奇心，“就跟你一樣。”
果然，徐知宜噤聲。
車子跟著導航儀，一路前行，駛進廣州荔灣區芳村鋼廠附近的一處宿舍區。一棟棟陳舊的公寓樓在淡白的日光下，散發出年久日深的潮黴味道。原本淡紅色的外牆斑斑駁駁，布滿了灰撲撲的水漬，像患了白癜風的臉。
時值周日下午兩點，宿舍區內卻靜悄悄的，幾乎沒什麼人在外麵活動。
徐知宜鬆口氣，把車停在宿舍區靠外牆的僻靜處。
兩人下了車，從後備廂裏，取出箱子，翻出防護服，徐知宜脫掉外套，將白色的防護外套迅速地套上身。
本來並不緊張的沈肆，拎起厚重的防護服，驚覺手指發麻，膝蓋微微發顫，從未體驗過的恐懼突如其來地揪住他的心髒，狠狠拽了一下，緊接著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穿上這衣服，真能隔絕病毒？”
“嗯！專門為隔絕埃博拉病毒買的。”
“四百萬，你真需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有見過哪個防疫站的人單獨行動的？”徐知宜有點嫌棄地看著沈肆，“怕了？”
“傻子才不怕吧？感染了病毒的人都快死光了。”
“你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嗎？”徐知宜揶揄道。
“誰說英雄就不會害怕？”沈肆直接認。不遠處的那棟公寓樓，正張著黑洞洞的大嘴，等著吞噬他。
他清了清喉嚨，按照徐知宜的程序，穿上了從頭包到腳的防護服。徐知宜好笑地看著他略微笨拙的動作，他英俊的臉被擋在口罩後麵，隻露出一雙標誌性的眼睛，暴露著他的緊張不安。
“就這樣去敲門，能行嗎？”徐知宜深表懷疑。
“就當是參加真人秀好了！”沈肆深吸口氣整理好著裝，拎著裝備向那棟大樓走去，“再等一會兒就有人來幫我們了。”
他引著徐知宜走到樓道陰影處，停下來，抬手看了看表，嘴裏念念有詞：“按照他預測的時間，也該來了啊！”
焦躁地等待中，遙遙傳來救護車的警報聲。
還不等兩人回過神，三輛白色的急救車就已經呼嘯著停在小區門口，被門衛攔了下來。
司機從車窗伸出頭，與門衛交涉。
門衛明顯神情一肅，立即便讓車子通行，甚至主動帶路，把車引到小區中間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