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剛才穿過玄武門之時已經感到了一絲異樣,就算這雪再大,守在宮前的侍衛也不會擅離職守。
步道很長,張太醫遠遠地就看見一個黑影倚靠在牆邊,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個穿著黑色夜行服的男人,那男人低著頭,手中正拋著一把短刀,他的臉藏在陰影中,隻有一雙眸子像刀片一樣明亮。
張太醫不敢多想,低著頭從他的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的時候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張太醫留步。”
張太醫不敢回頭,他直直地定住了身子。
男子拋刀的破風聲像一道道天邊飛過大雁尖細的叫聲,張太醫覺得自己的耳朵很痛,不知道是被風刮的,還是男子刀聲害的。
“這劉太醫已經入宮去了,我在這通知您,這裏麵沒您什麼事了,您從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這怎麼可能,這劉太醫三日封雪前已經告老還鄉了,此次來傳我的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太監李公公,這是不可能誤傳的。”
“張太醫,我是該說您愚忠呢?還是笨呢?”男子正緩步向張太醫走過來,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都像是重錘一樣敲在張太醫的心上,幾個呼吸之後,那人已近貼在了張太醫的耳邊:“我實話告訴您吧,今天就是您進去了也沒用,還是趕緊走吧,我奉命在此阻攔你,如果你非要闖,那我就得把您的頭摘下來。”
雪漸漸變大了,寒風淒厲的聲音蓋過了男子的呼吸,但是張太醫依舊能感覺到那個男子正站在他的身後,那把鋒利的短刀此刻正抵在他的背後的心口處。
一滴汗從張太醫的太陽穴緩緩滑落,還未及腮邊,便凝成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冰鑽。
他很早之前就聽說太傅曾澤亞有謀逆之心,但怎知他們竟然如此大膽,竟然已經將刀刃伸向了這皇宮的內部。
張太醫轉過身子,他對著黑衣人拱手行了一個大禮“這個兄台,你知道我無法退讓。如果此時我離去,那皇帝陛下今日之殤便會是因為我未及時就醫,怪罪在我的頭上,這是滅九族的罪行,我的兒媳婦今年剛懷上身孕,這是我的第一個孫子,家族的血脈好不容易傳了下去,可不能毀在了我身上。我懇請閣下待會兒將我的頭割下後,丟在這玄武門之外,好讓別人知道我是被殺而不能及時趕到,老朽在這裏拜謝了!”
說著,跪地長拜了下去。
黑衣人看著眼前的老人,花白的呼吸因為緊張或是寒冷有些顫抖,疊在一起的手緊緊的握住。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我會的。”
漫天的大雪中,一道比天空還要亮的弧光一閃而過,張太醫的頭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在地上滾了幾下就不動了,沒有頭的身子像已經被掏空了內髒的魚,垂死掙紮般顫抖了兩下,便再也不動了,脖子處噴出了一點點鮮血就迅速冷卻。他的屍體已經凍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塊,步道之上像是蛇爬過的血跡隻是幾個呼吸之間,又被新落下的雪蓋住了,無影無蹤。
黑衣人望著張太醫的屍體良久,歎了口氣,因為他清楚,自己剛才的話是騙張太醫的,張太醫就算死了也保不了他的家人,皇帝的病不可能無中生有,也不可能是被人下毒,那就隻有是被太醫耽誤救治,這罪還是得張太醫背,不管他是死是活。
黑衣人抬起頭,看著從天空中落下的大雪。
那雪之大,
像是要淹沒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