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城,上壩。
寒冬來襲,蒼空之上飄忽著鉛灰色的黑雲,鵝毛般的大雪像是巨獸抖落的羽毛,從空中簌簌地落下來。上壩最高的坡地上,兩個人並肩北望。
目力所及的地方是白茫茫一片,那片白色之中有一座莊嚴的大城拔地而起。
“將軍,前方便是兗州城了,如果我們加速行軍,一天之內便可兵臨城下,我們是否傳令下去拔寨起軍?”
“不,我想等等,我們是昨年舉兵的,但是到現在我感覺像是過了一世這麼長了。吳昊,你說我們兩兄弟當日舉兵之時有想過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嗎?”
“不曾,我當日隻想能夠吃飽穿暖不受別人壓迫罷了,想著索性能夠跟著自己的心願走一遭這就算死也值了。”
“但我有時候想,我們這舉兵之後做的事和這朝廷又有何區別,我們劫掠了一個又一個的村子,搶了萬貫的金銀用來招兵買馬,然後用這些兵馬去搶更大的村子鎮子,我這一年來殺的人比我從前殺的雞還要多。”
“將軍,你是害怕了嗎?”
“不!吳昊,我隻是想要記住!如果我們不舉兵,我們就會變成那些被我宰割的人一樣!這人是野獸,野獸之間隻存在殺戮和被殺。曾經我在殺一個老人之前,他問我怕不怕遭到天譴。這幫人為何這般癡迷不悟,他們修建神廟,供奉金銀珠寶,祈求上天帶給他們和平,但是天是不會管他們的,天隻是站在這世界之外冷冷地看著我們,我們能求得隻有自己!”
“將軍?”吳昊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的將軍,他穿著厚厚玄鐵鎧甲,手中握著一把寬背薄刃的馬刀,臉上的皮膚因為飽經風霜充滿了溝壑,長時間的征戰讓他的胡子像雜草一樣向著四周延伸。
“我沒事,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胡舉對著吳昊擺擺手,“還有,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別叫我將軍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樣會多了生分。今晚我們在此地紮寨,傳令今晚將所有的餘糧盡皆烹煮,不得留一絲口糧!這是軍令!明日三更天時!全軍出擊!”
“得令!”吳昊轉身下去傳令。
“吳昊,我們攻下了兗州之後就會成為全天下的公敵了,那時候鋪天蓋地的暴風雨將會來到,如果今後兵敗,你盡管逃走,憑你的能力要生存下去不是難事。”
吳昊轉過頭:“舉兄,忘了我們說過的話了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會陪你征戰到最後一刻的。哦,對了,劉誌前日來書,書中說他已出師,正朝著兗州趕來。”
“那就讓我們三兄弟挑起天下的戰火吧!”
胡舉抖了抖積在肩上的大雪,眺望著遠方的兗州城,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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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皇都。
張太醫穿過玄武門,疾步走在宮前的步道之上。
天剛入冬,但是第一場雪已經飄滿了整個皇都,皇都被裹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因為大雪的原因,官道被阻斷了,皇都已經和外麵斷了三天的消息,三天前聽說在兗州起義的賊軍兵力猛增,已經兵臨兗州城下,三天已經過去,不知這戰況如何。
張太醫今日躲在書房中烤著火盆看醫書時突然受到急召,說這皇上突然病重,召他趕快進宮去給皇上治病。
盡管天寒地凍,但是皇命不敢不從,張太醫趕忙套上羊絨的長褂,帶上醫箱便出門了。但他走到門口發現來宣他的李公公不見了蹤影,隻好自己從家趕往宮中。
這一路之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似乎什麼都變成雪做的了,這今年的雪比往年的要早上了個把月,一點準備都沒有留給皇都的百姓,所有的生意都停當了。張太醫穿過平日裏喧鬧的撫柳路,兩側商鋪緊閉,連一個人也看不到。他心裏麵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