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女人的名字,永遠是弱者(3)(1 / 3)

她還沒回過神來,便有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跨進來。比奇中文網首發www.biqi.me她見人家年紀大,主動打招呼,豈知那女人根本不理她,手裏提著隻小凳,進門後將凳子往屁股下麵一塞,坐在她的麵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哭起來。方子衿不明白這女人為什麼哭,一下子傻了。這裏哭聲剛起,又有一個高齡女人搬著一張凳子進來。前一隻腳剛跨進門,後一隻尚沒有完全進來,哭聲便起。她一邊哭一邊將凳子擺下,坐下時,已經是淚眼婆娑。方子衿明白了,這是哭嫁。小時候陪著父母回家,曾見人家哭過。最初,她一點哭的意思都沒有,隻是覺得好玩好笑。可隨著屋子裏擠滿了老老少少的女人,哭聲此起彼伏,她想到父母的死,想到自己的愛情以及婚姻,不禁悲從中來,頓時抑製不住,大哭起來。人家哭是假哭,將此當成是一次少有的娛樂。她哭是真哭,哭得昏天黑地,一雙眼睛都腫了起來。 哭聲持續著,後來又摻進了鑼鼓家夥的聲音,嗩呐聲嗚裏哇啦,鞭炮聲劈劈啪啪。接著就有人上樓來了,鬧鬧哄哄的,說話的幾乎全是女人,曖昧的笑聲,像一朵朵盛開的罌粟花般張揚,輕佻的語氣,如同一隻隻翩飛的花蝴蝶。她們說的是土語,方子衿聽不懂,卻能感覺到那種狎昵的挑逗。一絲陰雲從她的心頭閃過,剛剛還明媚著的心空,有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彭陵野就在這種壓迫之中走進來,將她背在肩上。她被紅蓋頭蒙著,看不見他,卻能從他身上聞到熟悉的氣味,這種氣味濃濃的,是她所熟悉的男人的氣味,是久違的父親的氣味。

方子衿坐在床上的時候是沒有穿鞋的,那些人替她換衣服,將她的鞋子脫掉之後根本沒有給她。彭陵野背起她,甚至沒有注意過她穿鞋沒有。她想提醒他,想一想還是忍了。土家的吊樓樓梯很陡,她也想叫彭陵野別背了,自己走下去算了。可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土家結婚的規矩,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到了樓下,彭陵野沒有將她放下,而是背著繼續走。後來她才知道,這是土家族的風俗,新郎要背著新娘向全村人告別,並且得到全村人的祝福。他們每走到一戶門前,那家的主人便迎過來,給他們遞上一碗甜米酒,說一番祝福的話,然後跟在他們後麵。這裏的人少,隻有幾家。如果是一個大村子,新郎可就辛苦了。轉了一圈回到原地,有人大喊一聲,同樣是土語,方子衿不懂。她猜可能是一種儀式。有人將她從彭陵野的背上接下來,應該是兩個人的四隻手同時用力,他們抬著她,安放在什麼地方坐下。因為頭被紅布蓋著,看不見,她猜想自己可能是第一次坐上了花轎。有人用土語喊了一聲,她被人抬了起來。鑼鼓嗩呐聲就像是在雲中飄著,而她覺得自己如同在雲中坐著。雲一路地飄逸,一路地蕩漾,如她的心情,說不清是淒迷還是燦爛。她記得到彭陵野家的那段路並不遠,可抬轎子的隊伍走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仿佛那路長得無法走完。

在出嫁之路盡頭迎接她的是一掛長長的鞭炮,熱烈的響聲令她的血流加快。轎隊停了,鑼鼓嗩呐沒有停,繼續熱情地敲著歡快地吹著。坐在轎內的方子衿感覺轎簾被人掀開了。她有點慌亂,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恰在此時,有一雙手伸向她,一隻手臂挽住了她的後背,另一隻手臂托住了她的雙腿。她被人抱了起來,並且向前走了幾米遠。她再一次聞到了那熟悉的男人味。彭陵野將她放下來,她正準備叫不行我還沒穿鞋呢,話沒出口,雙腳已經觸到了鞋子,她順著蓋頭往下看,是一雙新鞋,紅色的絨麵,帶袢的。她彎下腰,將袢係好。他伸出手挽著她,在她耳邊小聲地說,這段路得你自己走,當然,會有伴娘扶著你,一切按伴娘的吩咐行事。

彭陵野離開之後,有一個土家姑娘走過來,扶住了她的手臂,對她說,待會兒要先跨過一個竹籃,表示新娘從此在這裏提籃當家,然後又跨過一碗米,表示度過了米糧荒,再跨過一盆火,表示越過了所有災難。接著,新郎會站在樓頂,將一些稻穀撒在她的頭上,表示福從天降。等了一會兒,新郎大概到達樓頂了,伴娘示意方子衿前行。完成這些手續後,伴娘牽著她上樓,進入樓上的主廳。彭陵野已經在這裏等著她。她能感覺到房間裏有很多人,從蓋頭的下麵可以看到許多雙腳。她被推到兩雙腳前。一個沙啞的男人喊儀式開始,一拜天地。方子衿雖然覺得好笑,也還是拜了下去。如今在城市已經沒有這樣的儀式了,時興的是新式婚禮。剛剛拜完天地,司儀再次喊,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兩人拜過之後,司儀大聲宣布禮畢,夫妻雙雙入洞房。

洞房還是昨晚的房間,心情已經是完全不同。跨進這裏,方子衿知道,她的生活已經奇跡般發生變化,自己再次為人妻了。彭陵野掀起蓋頭,盯著她看,卻沒有揭開。她看到他雙眸流露著強烈的渴望。她以為他會擁抱自己或者吻自己,但他沒有。他拉著她的手走向房間的一角,那裏是神龕,神龕上擺著先人的牌位。他拉著她在前麵的蒲團上跪下來,拿過兩炷香,點燃,擺在她的手上,握著她的手,將香插到神龕上。麵對祖宗牌位,彭陵野用土語說了一番話。拜祭完畢,兩人站起來,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抱住她,深深地吻她。在他的懷裏,她覺得自己一點點地融化,身體輕得如羽毛一般,被一股強勁的風吹著,慢慢地升騰飄揚。她以為他會留下來好好陪自己,可他沒有。他要出去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