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琳達那張潔白到異常地泛出熒光的臉蛋上,有一些星星點點的閃光在恍惚的焦點上爭搶著解釋著,她的臉上有幾道沒有滲透進肌膚的淚痕。它們像來自異世界或衝破了時光阻隔的悲情產物,在一個沒有人能夠解釋的契機裏,縱橫交錯在不屬於她的臉上,絲毫不與她的眼瞼粘連。這些水漬有點像是為了美容的滋潤理療,但是一個外傷病人需要的僅僅隻是符合血型的輸血袋補血而已,那麼,這純粹隻是別人哭在上麵的吧。
這些晶瑩的淚水,流成淚珠,散成淚花,在沈琳達那張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都有著娟秀精致弧度的臉上,分散地流竄開來,但大部分都順利地穿過她修長濃密的睫毛,滲透進那個它們共同走過的心靈之窗中,回到那記錄著最原始美麗的心靈深處,而那裏靜如明鏡的水麵,被這些滴灑進來的淚,深情地蕩漾起一圈一圈困住記憶的漣漪,將它們全都釋放。沈琳達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卻絲毫不睜開,也許是這些遺留的淚在她的眸子裏既冰冷又陌生,使她在陳腐的炙熱中想要找到泯滅它們的辦法,而它們卻像柔軟的冰晶長久地包裹著她的眼球,令她不得不浮到這片清新的現實當中。她合著手指微動的節奏漸漸睜開了眼,一切模糊卻又亮堂得很,她用手去擦拭自己的眼中那些不明來頭的淚水,竟以為是自己流的。
她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再像父親死時那樣,不自禁地流眼淚。她又拂過眼眶,發覺自己的眼睛並不紅腫,這種沒有帶著任何悲傷而流出的淚水究竟又算得上是什麼呢?她在不解中又順帶著它們留下的悲傷證明,想到那件讓她真的要悲傷的事:為什麼慕容善會傷害自己?為什麼他右背肩的傷和她那時對歐陽玉爵傷及的地方一樣?她幾近要承認一個她早就懷疑而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歐陽玉爵就是慕容善!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瓜子臉、薄嘴唇和低沉、磁性的聲音,因為他的暴露而伺機報複,對她那樣無情地下手……她突然有一種想要撕心裂肺地痛哭的衝動而亂動,卻被注入她血肉的吊針戳得一陣難忍的刺痛,那痛苦竟然比他給她造成的傷害更加強烈!
她才明白,他給她的不過隻是一點點刺過表皮、無需顧及的小傷口而已,隻不過為了確認這件事的真偽,用好似受傷嚴重而住院的假象,來檢測或騙取慕容善的表情、言語和行動,進而確認,讓病房外看守的兩個警察展開行動。然實際上,她躺在這裏,隻知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自己虛偽到除了無止盡的瞎猜、埋怨、鬱悶,毫無他作,如果她真的有病理、傷痛,那應該是刑警過於猜忌的職業病在生根發芽,亦是源自藏在女性天真背後那顆冷酷的針,如骨刺般讓她心亂如麻。
除了剛剛那個異常良好的睡眠,這兩天裏她一無所獲。慕容善依舊和七夕那天在賽場時一樣,不見蹤影、聯係不上,她開始覺得他心虛、真的跟這件事情有莫大的關係,又認為這裏麵有太多的貓膩,好像一開始就有預謀似的。假如慕容善真的是歐陽玉爵,那麼憑他的本領,完全可以擔當那些犯罪集團的殺手鐧或直接作為無麵教的代表在任何時間地點,刺殺任何想要調查地鐵連環少女失蹤案和教會據點的人、也包括她,但是從他和她這次唯一的親自接觸來看,這是完全失敗又不在重點的刺殺行動,好像他傾盡所有的行動時間隻是為了拿到她那個玉雕獎品、挑釁她追趕他、在沒有他人的時候調戲她、破天荒地因為她而首次受傷、並給她相約的地址以作後續。這些事情如果用警察的思維思考是完全不合情理的,但是,如果她還把他視作自己深愛的男友,卻能成為深深讓她傷心的原因:歐陽玉爵現身時那個“沈隊長”的稱呼,擺明做了挑釁狀,然後用蜢蜘製造的混亂激起她的憤怒和追捕,一路上有條不紊地間隔好距離,引誘她直到剩下單獨的兩個人。在她毫無防範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傷害她反而用親吻和一係列暗示的話語讓她不得已去猜測、去認識,而最後她卻因為不理解而傷害了他,擱下一句“你會為傷了我而後悔”的怨言而離去。她仍窮追不舍,或許是他傷痛無法遠走的關係,隻得走為上計,褪去偽裝顯露真麵目,讓她困惑直至放鬆警惕,卻因為無法來得及掩藏肩上的傷痕而暴露。本可以立即殺了她的瑞士軍刀卻隻是擦傷就被他溫柔地放下,將血塗到她臉上,用讓她暈血的方法作最後的逃避……那個人的親昵、溫柔、調皮是沒有人可以模仿的,他分明就是慕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