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天滿宮每年二月有梅酒大會。京都北野天滿宮的白梅亦好。
平安時代的學問之神菅原道真極愛梅花,故而供奉道真的北野天滿宮有大片梅園。自日本停派遣唐使以後,對梅花的喜愛也轉到櫻花身上,愛其轉瞬即逝的渺茫與無情。
獨回京都的途中,地名、環境、方言漸漸熟悉。天河玉潤,十六夜的月亮,還有一顆明亮的星。與對麵的老奶奶聊天,她是和歌浦人,說和歌浦過去山中遍植染井櫻,春來滿山如堆雪,素有“西之嵐山”的美譽。夏目漱石還在小說中寫過此地風光。後來旅行者漸漸把興趣放到宮崎、九州一帶,到訪和歌浦的客人越來越少,昔日熱鬧的旅舍均成廢墟,人口減少也很嚴重。近年有人利用廢棄旅舍成立養老院,仍然一片冷清。《萬葉集》歌詠了千年的和歌浦,月光照拂鬆林,潮水拍打白沙海岸,鶴唳依舊。此時,不得不感歎一句物是人非。
昔日賃居北京馬家堡時,小區附近有一個特別小的稻香村門臉,從秋到冬喇叭裏一直放著:“稻香村大月餅,五塊一個……”
我離開的時候還在賣。那一帶住著不少外鄉來的人。有一家蒙古麵館,那麵實在很難湊合,不好吃。不過有時候一個人路過,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拐進去。其實我也不是真的餓,就是看到那店門開著,黃澄澄的燈光溢出來,就被吸引進去了。邁步的時候,我根本沒想到自己要吃什麼。進去坐下來,我才開始為這個問題犯難。那麵館是新裝修的,老板是個年輕人,隻有一個廚子,胖乎乎的。牛肉炒麵,牛肉沒幾粒。豆角炒麵,太鹹。我吃得又慢,拿筷子絞成一團送到嘴裏。
有一天吃炒菜,說是想吃青椒炒雞蛋,問師傅能不能放點兒糖醋。師傅驚詫得很,最後還是放了,炒出來黑糊糊的一盤,我全部吃掉了。
也有大盤雞,不過和在重慶時吃的完全不是同一種。做法迥異,大概就是雞塊炒土豆,然後放了點兒青椒。盤子很小,我一個勁兒吮雞脖子。店裏隻有我一個顧客。老板在看一冊盜版的小說。不久,他的女朋友回來了,兩個人在櫃台邊的簾子底下說話。說那書是從三輪上買來的,十塊一大本,字印得特別小。說是現在這樣的書錯別字也很少了,因為盜版技術在提高。
有一天,我特別想吃水煮魚,就到市場上去買青魚。挑了一條不太大的,二十二塊錢。魚鋪的男人給我殺了魚,淘洗得特別幹淨。他說:“哎,你,站遠點兒,滿地都是水。”我就木呆呆地站遠點兒。
水管裏的冷水衝出來,滿地都是魚內髒和血。殺掉的魚還能動,剁成小塊裝在黑塑膠口袋裏。買煮魚的調料,走不遠就是一排攤位。有一位四川的婦人同我聊天,教我如何做魚,又送了一小袋紅辣椒。黑塑料袋裏不斷滴出淡紅的水,大卸八塊的魚還在動。
我在屋子裏吃水煮魚。很多辣椒、花椒,鋪滿魚身。味道還是很不錯的,就是鍋不太好洗。白小姐那時候剛來不久,蹲在床頭看我。
它對水煮魚毫無興趣。後來,我一個人吃掉了整條魚。還炒了一碗圓白菜。辣,幹,唇舌頓時失去知覺。
那時候,地鐵四號線還沒有開通。角門南站是70路起點站,終點站是西單路口東。每天早上都有很多很多人排隊。空位子是很難有的。北京公交車裏讓座的風氣很盛,有老人在時年輕人一般都不落座。
我在陶然橋北下來,換特5路,搖搖晃晃開到西邊去。“特5路公交車,開往香泉環島。”去年暑假,我第一次路過香泉環島,已經是很西邊的地方。有時也會坐14路,那些地名都記得。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一張地圖,公交車線路橫平豎直地開過去。
後來,我移居右安門,在門口坐特3路,去麥子店街看一位友人。對於不太熟悉的地方,我總會反複確認,地圖要畫在本子上,直到完全記下來。有時候,我走過右安門橋下,會買一束蓮蓬回去。
黃昏時,很多人在護城河南段邊上散步、鍛煉身體。逆光看去的流水波光粼粼,滿目都是碎金。有幾次黃昏從天壇回來,路上人非常少,空氣灰蒙蒙的,浮了一層灰。每當想起這些,我都會有種莫名的溫柔。
右安門外大街有一家稻香村,我去的次數很多。最喜歡吃杏蓉餅,不知道為什麼,還有椰絲球。一包很快就吃掉了。白小姐喜歡吃稻香村的鮮肉月餅。有時,我會去買醬菜。看到有人隻買一條小醬黃瓜,幾毛幾分錢的事,櫃台裏的小姑娘還是笑眯眯的。母親看到這一幕時很驚詫,問:“北京人這樣節儉嗎?”
有幾個早晨,牽著母親的手去稻香村買東西。母親不喜歡那些食物,也不明白為什麼我能夠吃得慣。後來,我要她帶一些回南邊,她也說不好吃。最後帶走的是月盛齋的牛肉。
對於月盛齋,她是非常讚賞的。
二零零九年夏天,有一天是日食,各地動靜均不小,電視台有直播。母親興致勃勃地買了眼鏡要看。後來那一日風平浪靜,白晃晃的日頭,很快就到了下午。窗簾拉著,母親在廚房做紅燒雞,很香甜,和毛豆一起煮。母親拿湯水泡米飯給白小姐吃,白小姐很不屑,要吃肉。母親怪我:“你怎麼能這麼養貓呢?”我懶洋洋地坐在那裏,空調高一度會熱,低一度會冷。母親說吃不慣北京的水,又說水果太少,市上蔬菜也沒有南邊的好。我實在覺得很難過,現在想起來覺得更難過。就像那時淩晨五點半,母親醒來,鍋裏煮了粥,在沙發裏翻報紙。
外麵在下雨,風鈴叮叮咚咚。貓和我都睡著。我迷迷糊糊要起來,母親按住我說:“還很早,再睡會兒吧。”我睜開眼睛,恍惚看到室內薄明的光線,聽見窗外忽遠忽近隆隆的雷聲,心裏很難過,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有一個冬天的日子,太陽始終沒有出來,與人約在潘家園見麵。
真冷啊,途中下錯了站,不知如何不記得地圖的樣子了。最後確定方向反了,就奓著膽子走到馬路中間翻護欄。後來想起來,翻過去的時候,一定滿心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