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新鮮入時的,耳墜、發卡、戒指、項鏈、發花、腰帶等物應有盡有,其價甚廉,我很喜歡。在這樣的夜市上,我買過五元一對的耳墜,薄銀鉤,下麵綴著一粒絞絲球。
幼時對夜市的記憶是跟著姑姑到城中酒吧玩,似乎是城裏最早開的一間酒吧,門庭隱蔽,外麵毫不張揚,裏頭卻很熱鬧。姑姑穿大擺紅裙,燙包包頭,塗口紅,端著高腳杯,和打扮時髦的男女一起笑鬧,還跳舞。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家酒吧舞池旋轉的五色燈球,有人對著屏幕唱“酒幹倘賣無”,那是我第一次對“燈紅酒綠”有了直觀印象。夜闌人散,姑姑和朋友們就去城內大排檔吃東西。“大排檔”一詞最早來自香港,也成為潮流的象征。當時姑姑在節食,不吃肉,隻要蔬菜。“要一份生菜,一份平菇。”總記得她說這句,後來自己長大吃燒烤時,也鬼使神差地必點這兩種。
故鄉小城的夜市曆史並不久。夜市的興盛大概與人口流動、外來人口增多有關。職業結構穩定、娛樂生活單調、風氣保守、鮮少外來人口的地方很難興起夜市。故鄉小城二零零三年通鐵路,人口流動明顯加快,外來人口漸多。歌舞廳之類的娛樂場所早已不似我童年記憶裏那樣隱蔽曖昧。夜市也日漸興盛,街頭燈火不滅。
二零零四年冬天,我旅居蘇北某縣城,吃完晚飯想到街中逛一逛,但偌大的街區一片冷清,商店閉門,食肆寥寥。逛了一大圈,也隻遇到一家小賣部,我在裏頭買了一點食物。問店主為什麼街中無人,店主告訴我,大家到了晚上都各回各家,家裏有飯吃,外麵沒什麼好逛的。隻有無事可做、工作時間不規律的人才想著在外頭消遣。
高中時,有同學暑假去洛杉磯玩,最苦惱的是“夜裏出門沒地方玩,沒有夜啤酒,商場關門早”。日本商場也多半八點半閉店,外來遊客常說不盡興。或許,是因為那裏相當多的人有穩定的收入和生活的保障,沒必要為了微薄的經營收益犧牲休閑娛樂、家庭生活的時間,夜中市肆也難以熱鬧起來吧。
重慶的夜市值得一提。重慶消費能力很強,飲食業、娛樂業均很發達,夜生活非常豐富。二零零五年我初到重慶,夜裏出來散步,見到社區街道擺出麻將桌,燒烤攤、水果攤幾乎徹夜不休,很覺驚訝。
二零零八年冬季某夜,我住在沙坪壩的一間小旅館,樓下一片夜啤酒小攤,劃拳聲終夜不息。淩晨五點醒來,天光未明,還能看見樓下小攤的燈光,聽到醉後的笑鬧。
夏末到秋初,重慶的夜市都有黃桷蘭賣,很美。入夜後,江畔遊船也喧嚷,打麻將、喝酒。江邊有人賣糍粑和烤土豆。烤土豆很美味。
爐上熱油煎一鍋土豆,筷子挑出幾隻到鋁鍋中,剪刀夾碎,調以鹽巴、麻油、醬油、醋、辣椒粉、香菜、蔥末,盛入塑料碗。有人賣荸薺,一隻一隻削去皮,碼在清水盤內。觀音橋望海花市與魯祖廟都是買花的去處,晚上閉店很遲,可以慢慢地逛過去。重慶地氣潮濕,草木繁密,比如,黃桷樹一夜凋盡闊葉,又一夜長滿新芽,再一夜嫩葉婆娑,生命力很旺盛。賣花人也毫不吝惜,冬天的蠟梅斫下很大一枝,成捆售賣。夏初的梔子也是整束賣,可以香很久。
客居的人們一日勞碌後,沒有家事牽絆,沒有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在家,沒有一桌飯食等待著,三三兩兩聚集到夜市,是很好的消遣。
街邊有麻將或桌球也好,唱歌的地方也好。淩晨回去,第二天又近了。
有次遇上個年輕女人賣小飾品,我買了一隻發卡。談話時聽她說家裏有個四歲的兒子,我很驚訝,因為她實在很年輕。她說要掙一點零花錢,白天還有別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