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花開無處
>>2000級·周?遊
我出生在一個小城。那是個陽光異常明媚的地方。夏天,充沛的陽光就明晃晃地鋪在城市上空,不停地渲染它的寬廣博愛。每當這樣的日子來臨,我就祈求一場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綠色的枝葉會被雨水洗得閃閃發亮,空氣也會變得濕嗒嗒的,滿溢著鮮潤的植物的芬芳。也許還會看見久違了的小鳥蹦蹦跳跳地出現,又輕盈地飛上樹梢。那些綠色的汁液肥厚的植物,盛開的豐盈的花朵,下雨時空氣濕嗒嗒的味道。這一切都保留在我17歲的記憶裏。在我仰望夜空時,它們就會花朵般沿著時間的河順流而下,在我眼前繽紛地盛開,隨即又慢慢凋謝。我帶不走我愛的這些味道和氣息,我隻能把我自己帶走。我的回憶不屬於我,它屬於那個麵容純真的叫楚楚的女孩。
楚楚,這個名字像件美麗的外衣穿在我的身上。何也總是這樣呼喚我,楚楚,楚楚。不容抗拒。這樣的呼喚帶著陽光和煦的味道,在他出現時愈發濃鬱清新。
楚楚,這個世界真的有圓滿的人,或者事嗎?
或許。生活布滿裂紋。人人活得小心謹慎,隨時擔心會流離失所。
會長久嗎?一個人和另一個人?
所有強烈的感情都不能持久。很多人的關係靠責任維係著。不堪一擊。
我對他微笑。這些都是殘酷而真實的答案,他比我更清楚。我需要習慣直麵生活的慘痛。就像每個人都知道人終究會死去,卻仍然勇敢地活著。總會有一些人在生命中消失。明天比永遠更難以抵達。相愛不是成就愛情的唯一理由。洞穿年華的寂寞是荒野上呼嘯的風,它遊走在孤獨的靈魂裏,像疾病一樣互相傳染。
四月天,收到了遠方朋友的一封信。她寫著:“還記得高中那棵高大的櫻花樹嗎?鬱熱的午後,我們在樹下看書。有時你會安靜地睡著。你的頭發糾纏著櫻花清涼的味道,迷惑了我整整一個夏天……”我輕輕地笑,覺得有淚水湧出來。她和我一樣,寂寞而無助,喜歡用曖昧溫暖的句子為自己製造希望。
我把信紙平攤在膝蓋上,握著筆笨拙而艱難地回信。“此刻,我坐在樹下,螞蟻在我腳下快樂地奔跑,這棵樹還不夠高大……”這樣不停地寫下去,思緒如浮雲般到處遊走,可是文字製造的奇跡會掩飾毫無意義的空虛。
她說她坐在床上,雙手做出鳥兒飛翔的姿勢。“很想你,忽然之間,就想你了。”她的感情從來都是赤裸裸毫無掩飾,像一場對流雨,轟轟烈烈,來去匆匆。而我隻是渴望一份溫暖的愛情和一個幹淨無害的擁抱,潤物細無聲的做法,可是已經找不到這麼有耐心的人了。
我不知道怎麼給何也下一個恰如其分的定義。他就像喝水的杯子一樣自然,卻無聲無息。我在他麵前肆無忌憚,無所顧及。比如,說很寒冷的話冰凍掉剛剛萌芽的溫情;比如,用溫柔的姿勢探測他心的位置。他原諒我種種固執和輕率,隻是把一切看成是藍色憂鬱症的病態發作。或許他對我一無所求。而我,恨這種一無所求。我的試探和莽撞在他的沉默麵前丟盔棄甲。我與他之間的溫度永遠停留在九十八度半。我們一起討論愛情的不守恒,討論甜美的孤寂和無常的人生。除了彼此的關係。我們對這點總是熟視無睹,不僅缺乏必要的對白,而且是我們都繞道飛行的百慕大。
聖誕節。何也約我散步。亮晶晶的寒冷懸掛在銀白的月亮周圍。雪很新鮮。我和何也踩著生長著雪花的小路走了很久。他說送我一件禮物,但要先把眼睛蒙上。他牽著我的手向右走了五十步,又向左走了五十步,然後解開圍巾說好了,可以看了。我睜開眼睛,先看到一圈跳蕩的燭光。在燭光中有兩個小小的雪人。它們依偎著,共同捧著一個樹形的蠟燭。何也說,它們一直在等你把它點燃。我回頭看著何也,他的笑容真實而熱烈,像燭光一樣溫暖。我微笑,說謝謝。不,該說謝謝的是我。他輕輕地說。用複雜的眼神看我。答應我,以後對自己好點。他忽然把我攬在懷裏,雙手慢慢掩住我的眼睛,在唇上印下一吻。輕若琴音。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雪花紛飛而下。他擁著我,無言地在芬芳的小雪裏,佇立良久。
隨後是漫長的寒假,我回到了生養我的小城。這裏的冬天仍是溫和的,很少下雪。有些樹木依舊保留褪色的綠意,仿佛曆經滄桑歲月的老照片,靜靜站立在小街的兩旁。那些灰色的老房子注視著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神色寂寥的女孩走在它的懷抱裏。老房子不知道她正在懷念她的大學,懷念空中飄揚的雪花。她的大學因為有了芬芳的雪而不再寒冷。
過年的時候,小城依然安靜祥和,毫不張揚。偶爾,窗外響起稀疏的爆竹聲。午夜,我推開窗子,冷寂的風擠進來,我大口呼吸。這會不會是從北方吹來的風,會不會帶來他的消息?我把寫滿祝福的紙飛機用力擲進風裏。在絢爛的煙花中,這小小的白色的紙飛機飄蕩著,終於消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何也,希望你收到。
春天,終於開學。我拖著沉寂了一冬的思念回到校園。鼓脹的心像要裂開的火紅飽滿的石榴,渴望傾訴和被關懷。我以為和何也的心照不宣已經塵埃落定,一切都應該順理成章了,可驀然驚覺,濃重的流言如飛揚的柳絮,防不勝防。何也的名字和一個叫陶子的女孩聯係在一起。原來他是有女友的,一直都是,隻不過並不同校。而我,是知道真相的最後一人。陶子頻繁地出現使無數疑惑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而何也卻不敢來見我。
我向來與人自由,認為真誠坦率是交流的前提,他卻什麼也沒說過。是的,我和他之間,除了那個吻,什麼也沒說過。可是,難道那些溫暖的燭光是假的,那些快樂是假的,那個擁抱,那個吻都是假的嗎?灰飛煙滅。一個人的離開真的不需要任何理由嗎?一個人真的可以在生活中溫暖的出現然後蒸汽一樣輕而易舉就消失?我自以為是的愛情竟是這樣支離破碎?我對他的信任土崩瓦解,我引以為傲的灑脫也不堪一擊。以為可以看透悲歡離合,事到臨頭卻和任何人並無二致。可是,他欠我一個解釋。
克製著心中洶湧的情潮,問出口的,卻隻有:
告訴我,陶子,是你不肯把感情給我的原因嗎?
何也的神情從來沒有這麼困頓過。他頹敗地低頭抽煙,一言不發。煙圈嫋嫋升起,我像是對著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呐喊,可是四周寂靜無聲。何也,你對我公平嗎?你為什麼讓我錯覺你喜歡我?你讓我如何忽略陶子的存在?又怎麼解釋你眼裏的不舍?這些碎裂的言語在腦子裏飛快地旋轉,我卻隻能聽見太陽穴跳動的巨大聲響。
何也無限哀傷地看著我,說:“楚楚,我對你是真的。我不能傷害你,可我對陶子也有責任……”
我無法再壓抑噴湧而出的悲傷,受傷害和被欺騙的感情血跡斑斑,像困獸一樣無助地低聲嗥叫。我的眼淚汩汩而出,無法控製的情緒失去理智,我揚起手,清脆地打了他一個耳光。
震耳欲聾。
他呆立著,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幾乎無法理解我的憤怒和絕望。隻是囁嚅著:對不起,對不起。
他轉過身,慢慢離開。我在淚眼裏看見他轉回來,掏出手帕,放在我的手心,然後在我的視野裏消失不見。我捂著那方手帕痛哭失聲。曾經最怕我流淚的人,我卻注定,要為他償還所有的清淚。
不想保留一份所謂的友情。相愛與背叛,一句話就已經足夠。那些彌漫著思念的心酸日子與他無關。愛與不愛之間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被割裂的心已經生長出堅韌的疤,我隻允許自己失控一次。
愛過的,消散了。不甘的,沉默了。寂寞是沒有聲音的,像一條張著嘴無法呼吸的魚。那些日子我每天坐在圖書館三樓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見太陽底下撐著傘走路的人。坐得久了,站起來會有些眩暈,於是開始喝一種不知名的草藥,泡成褐色的液體,異樣苦。我細細啜飲,眉也不皺一下。
變得沉默。相信孤單比擁抱更充實。這是個少雨的時節,眼淚是多餘的奢侈品。可是聽張信哲的《信仰》會聽得淚流滿麵。愛情有時是單純信仰,有時是一個人的戰爭。我隻是學會了在平靜的外表下隱藏內心的波瀾。何也的眼神還會在夢裏出現。伴隨著那聲清脆的耳光,這種聲音常常讓我從夢中驚醒。懷有隱痛的過往是我身上赤裸的傷口。我懷念故鄉灼熱的陽光和不會流動的風。我在對故鄉的玄想中為自己療傷,故鄉那條青石小路在我的夢裏無限延長。
我覺得我是荒原裏一株孤獨站立的樹,陪伴我的隻有徘徊低嘯的風。而這時,謝至正向我走來,我無法拒絕他的好意。試著和謝至交往,因為不想再撫摸身上裸露的傷口。它使我自慚形穢,那種痛徹心扉的戰栗隻能一再提醒我曾有過的不堪。或許,唾手可得的幸福比較可靠。可是一直堅持著和謝至做普通朋友,因為始終無法坦然麵對。他到底不是能讓我心甘情願的人。
往事如同投入海裏的石子,被湧動的浪潮湮滅,遼闊的海麵上聽不到一點兒回音。海鷗依舊悠然而過,發出綿長的叫聲。滄海桑田,又有誰知,海底深埋著多少世紀的悲傷?我試著遺忘,遺忘意味著新生。諾言尚且承載不了時間的質疑,何況,我和何也之間根本就沒有諾言。
一直以為內心很安寧。直到有一天陶子坐在我的對麵。這是一個因為愛而勇敢的女孩,眼裏的光芒因為對未來有所預期,變得更加篤定。
楚楚,我是陶子。我知道你和何也曾經走得很近。
你這樣認為嗎?
何也一度非常不快樂,但他回頭了,我也原諒他。愛情需要必要的磨合,我為他付出很多,不想再失去。
哦,那祝你們幸福。
希望你成全我們的幸福。
我不知道陶子這一番話的用意。是種善意的警告,抑或是委婉的乞討?我看著她遠去的消瘦身影,心裏忽然湧起無盡的悲涼。忽然想到,很久沒見過何也了。
陶子是相信付出就有回報的人,而且善於在恰當的時機索取。她在堅守與放棄之間收放自如。即使我刻意回避,她仍然放心不下。這樣的人通常都懂得掌控別人,通常都會很成功。而我是落拓的、尖銳的,對顯而易見的答案有強烈的排斥感。習慣刺痛別人,結果隻是傷人自傷的。何也已經選擇固守平庸的幸福,我又何苦嘲弄另一個人的感情?他們的過去是他們的,我的過去是我的。而且,我無法漠視陶子哀切的眼神,那裏寫滿了害怕失去愛情的惶惑不安。我不想多一個人受傷。既然陶子是愛他的,好,我成全。
匆匆接受了謝至的感情,算是一個交代。因為他對我的一點點溫情,我就妥協投降了。他說他愛我,我就相信了;他說做我的女友吧,我就答應了。
一起去看電影。張柏芝和陳奕迅的《十二夜》,從平凡日子裏抽離的瑣碎故事,卻看得讓人心酸。有一個鏡頭,張柏芝的眼神看過去那麼麻木空洞,我無聲地落淚。然後看見謝至的眼角滲出一顆淚珠。不是男人的每一次眼淚都會讓女人感動,這顆不是為我而流的淚,卻讓我想談一場光明正大的戀愛了。就這樣,隨遇而安吧!這是命運的饋贈還是上帝的救贖,我已經不想看得太清楚了。
我的生日。收到了一束百合。卡片上署名“何也陶子”,兩個名字親熱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表達一種謝意。百合是容易枯萎的花朵,我把它們插在清水裏。猜得到是陶子的安排。大概沒有誰的愛情像她經營得這麼苦心孤詣,步步為營了。愛情需要淚水的澆灌,我不知道,曾經為何也流過的那些眼淚是否依舊甘甜?
我寧願相信一切都隻是我的自做多情。
日子開始變得有規律。每天早上和謝至到食堂吃早飯,一起上自習。謝至有時為我唱歌。他的嗓音略有些低沉沙啞,帶著撫摸棉帛微微發癢的質感。仿佛幸福總是顯得有些平庸,但是生活不再混亂無序,很安定。
何也曾經找過我,但是沒有什麼話說。他胖了些,陶子的功勞吧!他隻是在我麵前沉默地抽了一支煙,就離開了。我們之間不再需要語言。曾經的感動與執著,顯得有一點可笑;曾經的刻骨銘心,又像是別人上演的戲碼。感情的蛻變竟是這樣快。我沒有料到。
往事煙消雲散,我不想以撫摸傷疤的方式紀念它的存在。我的話曾經珠圓玉潤雨滴一樣打在他的心上,他發出玉米拔節似的笑聲。他曾經說和我在一起很美好。可是他單薄的勇氣在事實麵前千瘡百孔,漏洞百出。有些人注定隻適合回憶。
快要下雪了,我似乎老了些。因為很少再憤怒,可以坦然承擔命運的擺布。不再糾纏於無謂的過去,不再掙紮於曾經的美好。愛如煙花,隻開一瞬。我已懂得欣賞它的美麗,而不執著它的長久。
終於還是和謝至分開。在發覺我快要愛上他的時候,他說想帶我去看看江邊上的霧凇,見見他的父母。我想這就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他的懷抱有我貪戀的溫度,可是放縱自己去談場戀愛太奢侈了,我怕負擔不起這麼沉重的情。生命中可供選擇的不多,我隻渴望一朵隻為我一個人盛開的鮮花。
偶爾想起戀愛的日子,覺得它們就像陰晴不定的天空,又像是絢爛的絲綢,華美而又脆弱。我以為遺忘是新生,其實遺忘不過是另一場遺忘的開始。生命的旅途一旦起程,我們就都回不去了。
生活還在繼續。起來早的時候,到操場跑步。太陽很好,可以感受陽光灑滿全身的溫暖。養了一盆蘭草,長勢良好,僅僅欣賞葉子也是美的。
點評:
青春像一場吹過的風,愛情是其中一個永恒的主題,但又不是全部的意義。當輕風吹過,走過一段感情時,再回首來路,一定會有一些印跡,畢竟曾經一起走過。但無論怎樣,生活依然要繼續,路一直在前方。(殷晶波評)
浪漫櫻花
>>2000級·周?遊
我現在常常做夢,夢到一片雪地,我在堆雪人,沒有戴手套,雙手凍得通紅時,我就把僵硬的手指放在嘴裏用力咬,一直到疼痛的感覺襲來,便覺得很溫暖。
那時一直聽齊秦的歌,他唱著,“夢太投入,痛太清楚,就讓眼淚澆灌我們的幸福,因為眼淚也有溫度。”我的眼淚是零度,冰水混合物。我酷愛在雪天流淚的感覺。也許一切僅僅因為我出生在雪天。冬季裏唯一的暖日照亮了我的笑臉,隨之而來的寒流擊碎了一切美滿和幸福。
我不想說我很孤獨。孤獨這個詞同它本身一樣隻適合自己品嚐,隻是沒有人和我說話。傍晚,我一個人在操場上不停地走。偶爾會有跑步的人把我趕出跑道。我沒有學會奔跑這個複雜的動作,無論是奔向明天,抑或往昔。
我用一把古老的塔羅牌給自己算命。我的命牌是隱士。在塔樓上,一個穿黑衣的人用帽子遮住臉頰,手裏舉著昏黃的蠟燭,他低著頭。我的命牌顯示,我總是獨自尋找生命的真相。我覺得我是個很乏味的人。
那一年櫻花開得很美,學校的圍牆邊總是香盈盈的。在櫻花盛開的某一天,我認識了一個人。
盛開的花朵對我來說是一種無法抵擋的誘惑。那天,我脫了鞋赤腳爬上了圍牆,明亮的陽光讓人目眩。我坐在圍牆上,晃悠著雙腿,眯著眼看太陽,嗅櫻花的香氣。風也是懶散的,我的臉上落下斑駁晃動的樹影。我閉了眼,感受那些晃動的光斑。在想象中為它們塗上色彩,鵝黃或者湖綠。慢慢地流淚,感動於那一刻的雲淡風輕。
櫻花樹長得很高大,我搖搖晃晃地站在了圍牆上,想抓住一片櫻花瓣。就在那時,我聽到一聲驚叫,一個男孩子仰著臉,焦急地看我。我想那時我的姿勢一定古怪並且危險,像一隻想飛的鳥。後來他宣稱是他救了我,我還依稀記得他額頭上因為焦急而滲出的汗珠,顆顆飽滿。那個小男孩子。
他說我特立獨行。其實這也是我無法把握的事。有時我會安靜地坐在操場邊,看他踢足球,當成享受。他毫不吝惜地揮灑他的汗水。踢完球,他笑著向我跑來,跳蕩的頭發裏藏著陽光熱朗的溫度。我有時微笑,遞給他一瓶水;有時遞給他一瓶水,然後微笑。
他叫我老姐。
他說不懂我為什麼會不快樂。
他講他小時候,冬天教室裏搭一個取暖的火爐,男孩子們帶了土豆來,埋在爐子裏烤,嗤嗤地響,還冒著煙。烤好了,大夥兒搶著吃,吃得滿手滿臉的黑灰,然後被老師罵到門外罰站。
我說我總是繞著花壇一圈圈地走。起點就是終點,輪回一周又回到原地,像是一隻蒙眼的小毛驢。下雪的時候就看雪花,看出三維的效果,仿佛雪花是從地裏鑽出來的。
他響亮地笑,嗬嗬地,說老姐,真有意思。然後深深地看我一眼,低了頭,神情裏忽然添了一絲落寞,不講話了。我的心底似乎有一塊淤青在隱隱作痛,就什麼也不說了。
我是個冷然而安靜的人。語言是我駕馭不了的東西。世上有無數消散了的海誓山盟,守住一掬心泉,開始變得艱難。但是耳朵裏經常灌滿各種聲音。高昂激越的,舒緩神秘的,不停地吟唱。
沒有音樂的時候,我會虛脫,失去方向。
那個叫我老姐的小男孩子是君若。那天他站在圍牆上,伸長手臂,為我摘那支櫻花,有點兒搖搖欲墜的味道,我的心裏惶惑不安。他從牆上跳下來的時候,臉色緋紅,稚氣未脫,十足的小男孩樣。清風拂來,櫻花嬌嫩的粉白花瓣微微顫抖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就叫我老姐。
後來問他,他給我的理由是,那天我的眼睛裏包含著無限的寬容和憂傷。其實我是個找不到位置的人,常常手足無措。我總是不知道如何扮演適合我的角色,比如一個學生。我自身的存在就像一道難題,突兀怪異,毫無主張。為了我,數學老師愁眉不展。他看我的時候,就像一個醫生看一個瀕死的病人,連連歎氣,我就更加沉默。
君若總是出其不意地出現,像身上的一個小癢處,又像生命裏潛伏的編碼。我對他說:“我想要一對翅膀。”他說:“是透明的嗎?”我點頭,“對,我想要一對透明的翅膀,我一直在等待這個奇跡。”
冬天第一場大雪的時候,我拉著他去堆雪人,沒有戴手套,手凍得通紅,他大呼小叫地說:“老姐,你又丟三落四的,你的手都要凍掉了,快戴我的手套——”雪人堆得像模像樣,他還找了兩個鬆塔當眼睛,然後說它像極了我。第二天,我去看雪人。陽光下,它顯得笨拙臃腫,而且正在緩慢地消失。我解下圍脖,給它圍上。鮮紅的圍脖一直飄蕩在風裏,注視著我離開。我不敢想象雪人化了的樣子,隻能用圍脖來陪葬。我似乎沒哭。第三天,君若找到我,把洗得幹幹淨淨的圍脖給我圍上,他一字一頓地說:“珍愛自己,別做傻事。”他的眼裏似乎有種莫名的憤怒,這種憤怒讓我覺得陌生。我發現他的下巴上已經長出了細小的胡須,他已經不是我的那個上樹、摘花、踢足球、堆雪人的小男孩子了。現在這個人告誡我,你要珍愛自己。
許多我刻意忽略的細節在黑色的記憶裏浮現。比如他的品學兼優和遠大理想。他的笑聲響亮的、爽朗的、肆無忌憚的;他的眼神清潤的、憂傷的、夾雜著疼痛的;他叫我老姐時的依戀,他軟軟的口氣,他說我觸摸不到你,你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現在這個人告誡我,你要珍愛自己。
一夜之間,麵目全非。
我忘了人總是要長大的。我不可能一輩子把他當成小孩子。他開始不原諒我的恣意任性,他想糾正我,回到他那個軌道。
有時心裏湧動著的傾訴的欲望,讓我在暗夜裏尋找天堂的位置,我想用那對透明的翅膀飛翔,在那棵生長著欲望的樹上寫下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如何把握我和君若的距離,隻能一退再退。語言無法拯救的黑洞裏,沉默是禦寒的外衣。如果一顆心抵達不了另一顆心,是不是也就沒有了傷痛?隻是,君若,你還能讀懂我的眼睛嗎?
我的頭發很長了,我把它們鬆鬆地挽了兩個麻花辮,搭在肩頭。開始聽各種奇怪的歌,比約克的聲音空靈盈動,像來自另外一個星球,可以給我安慰和力量。還有一直鍾愛的王菲,她唱:“你打錯了,我不是你的那個什麼。”
獨自在校園裏行走,再看見君若的時候,已經度過了一個寒假。過年時,他打電話拜年,依舊清新的聲音,說:“新年快樂。”“你也一樣,新年快樂。”停了十幾秒,就各自掛了。
他看見我不再張揚不羈,不再拍我的右肩,出現在我左肩。我不想知道他的不快樂是否和我有關。某種程度上,我很自私,我不想被他喚醒,不想。許多問題就這樣擱淺了、遮蔽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生活又像水一樣繼續流淌。可是世界上少了一個叫我老姐的人。我失去他了。有君若此。
你知道嗎?君若,櫻花的花瓣放在嘴裏咀嚼是很苦很苦的。我懷念和你在一起的那些銀色日子。
可是我無能為力。
櫻花再次怒放的時候,我收到了君若的信。
老姐:
很想這樣叫你老姐,可是我忽然發覺我叫不出口。告訴我,我真的曾經走進你的生活嗎?那天看見你鮮紅的圍脖孤零零地圍在雪人身上,而你蕭瑟地走在風裏,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我們可以再堆一個雪人的,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固執並且決絕呢?
不要掩飾你的無助和寂寞了,我想看到你的真性情,可你還是倉皇地逃走了。
老姐,老姐。
一片櫻花瓣從他的信裏飄落。我知道這封信他寫得有多艱難,可我同樣知道,我多麼不願看見他眼裏糾纏的疼痛和哀傷。那些銀色日子樹葉一樣飄落了,它們會在時間的荒原裏熠熠生輝。君若是懂我的人,可我是會給別人帶來陰影的人。我隻是想在下雪的時候,找個人陪我堆雪人。我和君若在茫茫人海裏互相尋找,相識相知,又走散了。僅此而已。
夜裏失眠的時候,我趴在窗邊張望黑色的星空。我看見一樹一樹的櫻花絢爛地開放,瞬間,落英繽紛;我聽見君若輕輕地呼喚著“老姐”。我含淚低頭,看見手心裏有一瓣小小的、顫抖的櫻花。
點評:
夢裏落花知多少?一瓣櫻花,不止包含著一個動人的故事,更有一種溫馨而又略帶感傷的情愫。人生難得相知,又難免離別。也許,永恒總是在我們的心底悄然留存,偶然碰觸,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憂怨與遺憾。這也是成長必經的路途。(殷晶波評)
孩子的寓言
>>2001級·劉美多
心靈,你築牆自囚,而你的那些仆人們勞碌地奴役自己。但整個世界和無限的空間都是為這孩子,為這新生而創造的。“那個孩子給你帶來了什麼呢?”“整個世界的希望和快樂。”
——泰戈爾
這是一個美麗得不著痕跡的村莊,此刻,秋天已經來臨,夕陽即將離去。母親夢見自己的手上開出一朵白色的梔子花,於是你來了。這朵花平安到達彼岸,注定要用經曆忠實地記錄下自己的命運。你有了名字,叫多餘,是奶奶起的。你的出世是熱鬧的,一個金碧輝煌的男孩和你一起走向人間。那個叫結果的弟弟解放了全家人綿長的期盼,而你的名字就顯得那麼恰如其分。在荒涼的後園子裏,生長著你荒涼的童年。時間拉著記憶飛快地跑,身體跟在記憶後麵慢悠悠地長。你日漸粗壯的腿啊,我依舊纖細的胳膊。童年是怎麼樣爬過了我的皮膚?紅蘿卜不說話,白蘿卜眯著眼。昨天那隻小蜻蜓又飛來了,翅膀破碎而疲憊。蜻蜓蜻蜓落落,給我馬蓮垛垛。你伸出手,它便睡在你的小指上了。柔軟的風小心地吹過,讓它的翅膀微微顫動。那兩隻球狀的大眼睛明亮而生動,永遠也不會閉上,仿佛它並沒有死,隻是在天堂做了一個童話樣的夢。你聽,它在夢中輕聲歌唱——我在天上飛翔,你在地上流浪,看似兩個地方其實都是一樣嗬,一樣一樣,你的眼淚輕盈地飛升,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化作天上新來的一顆星星……
多餘,你實在是個愛上寂寞的孩子。看見汪汪叫的大黃狗和拉家常的母雞們你都緘默了嘴角。你小小的身體靠著年老的牆根。白太陽的光落在血紅的雞冠花上撞得粉碎,驚心動魄。你咬住倔強的嘴唇。任何一點兒聲響都會讓你的沉默受傷出血,多餘,你為什麼不喊疼?天黑黑,要落雨。後窗的三塊玻璃蒙上了一層嗬氣,夢的邊緣被侵蝕,斑駁而曖昧。你的心裏莫名地難過。是誰把溫暖的淚水蒸發在它們的心頭?你用圓潤的無名指點了個點兒,這個點兒裏有雨季的神話和你欲歌的眼睛。多餘,你看見了什麼?三隻鴨和五隻雞的毛都澆濕了,衣服濕了多難受。雞的眼睛亮晶晶,雙眼皮,鴨的眼睛閉著,呆嗬嗬。你還看見了什麼,多餘?屋簷上的稻草棍落下黃色的雨滴,一滴,兩滴,三滴,四滴,打翻了我的小紙船,也打在呆鴨扁扁的嘴上,它們不躲。要滴到什麼時候呢?它們回不了家了。還有,你還看見了什麼,多餘?還看見豆角把細細的藤纏在苞米的稈上,好緊好緊,好像纏在心上,沒有人能扯斷呐!哦,你終於看見了,那是豆角和苞米的原始愛情。古老的風裏早就飄滿了他們的誓言。秋天已經死去,苞米的麵也不再英氣逼人,豆角的果莢幹癟了耷拉在胸前。他們已經蒼老得走不動道了,於是牽手站在出發時的地方,等待死別。不不不,別再看下去了,這是你今生最初的記憶,你怎麼忍心讓它過於憂傷,過於美麗?
你牽著你的影子,遊蕩在飄滿靈魂的田野。走過來,走過去,走過來,再走過去。一隻黑色的大鳥正在不遠處整理自己心愛的羽毛。你今天才知道,那個叫結果的弟弟在出生的第二天就死去了。他太早地死去了,你本應該摸摸他的臉的,可等完了上輩子還是來不及。你想,是我們前世的修行不夠吧。你和他隻有從一個女人平坦而崎嶇的道路上走進今生的緣,卻沒有觸摸彼此生命的份。就緣分而言,莫談公道。你認真地注視田野裏的每一根辛苦的草,每一隻匆匆趕路的消瘦的老鼠,還有那模糊不清若有若無的腳印。你想,我每看它們一眼,察覺到它們的一點兒動靜和氣味,心裏萌動了一點兒小小的念頭,都是了卻了一段無數個輪回才結下的塵緣啊。結了卻,卻了結,沒完沒了的緣。下一棵草在等著我……你隨著風的方向尋找,還是沒有找到那個小小的墳。你困餓交加,淡淡地蜷著柔軟的身體睡著了,不知在哪一家的祖墳上。
多餘,你抬起沉重的眼神看看呐,身邊的小姑娘小小子不都在大道上歡樂地瘋著鬧著嗎,像一群單純的小妖精,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遊戲。嗚哩啊啦的叫聲笑聲,是竹子開的花。藍旗溝的小孩子都是在這條大道上響亮地長大。可你為什麼不動聲色卻又如此慌張?你捧起大把大把黃色的葉子奮力揚撒,無數個世界在旋轉!旋轉!那是在重新演繹生命的凋零,還是在幻想蝶舞花飛的春天?一顆嘶啞的心靈在追問。我前世的魂,為什麼留下我一個人在這曠野?這麼寂寞,這麼疼痛。頭上升起一道藍色的光。也許我的前世就是一個透明的存在,隻是要我們知道的存在。那麼,我知道好了。我的前世,你的名字是什麼?你不用回答,我已經看見你清涼的眼神。
當金色的麥子躺在落霜的田野裏,當破舊的娘娘廟開始瑟瑟發抖,拉白菜的車開始過往。你守在最細的那棵小楊樹下,看見遙遠的白菜跌破了頭,撒丫子開跑。你的影子陪你扶起最後一棵白菜就走了,你是一個人回家的。你說——媽,今天撿了五棵。可是隻有我知道那五棵裏,有你多少揉皺了的期待和心疼的動作。昨天的人們不斷地新鮮,老去。當年那個孩子依然孤獨地走,在孤寂百年的大道上,塵土飛揚。你走著走著,停下來,那麼傷心。麵對往事,我們能說些什麼?隻能讓它變得,平淡,平淡,再平淡,直到眼裏含滿了淚水。那寫滿希望與絕望的臉,那刻滿歌與哭的經文,都無法阻止丁香花淡紫色的憂傷滲透單薄的脊背。啊,多餘,你五歲的手指到底要寫下什麼樣的詩篇啊!
天黑黑,要落雨。夢的邊緣被侵蝕的天堂裏,那個角落,雨停了嗎?
藍旗溝的水啊,依舊在奔流。多餘,你知道它流走了太多的東西。其實,哪有一種時間經得起如此的凝視?是什麼樣的目光把我千萬層過濾,變成一滴純淨的水?多餘,你躲在高高的柴火垛上,一眼看見滿滿的天。天空很大很大,但看不清楚。藍!藍!藍!一瞬間,你消失,隻剩下一個對內對外雙重失落的境界。天黑黑。天上的星星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嗎?你把頭抬起高傲的姿勢。哪一個我在與我對視?多餘,你是黑夜的孩子。這個孩子,坐在燈下,久久不肯睡去。當母親的手不容置疑地拉滅如豆的燈火,你委屈得淚流滿麵。我生命中的一天就如此決絕嗎?你枯坐通宵,你做出什麼樣的動作都無法挽留它。你跪在時間麵前,苦苦哀求,仍無濟於事。你深愛的今天離開了你,永遠地。那麼,我的多餘!當歲月洗盡了鉛華,我們都帶著無法言說的東西走過。可我仍禁不住要問,我們真的長大了嗎?隻希望你快樂,盡管我自己也不知道快樂到底是什麼。當白色的雪遮蓋了藍旗溝所有的秘密,多餘的記憶長滿了青色的金屬。昨天的雪有小指那麼厚,今天的雪還是有小指那麼厚。多餘,你告訴我,你的小指裏藏著什麼顏色的寓言。
後記:我久久地凝視自己的右手,是什麼樣的文字擊中了痛苦的右手?我不知道它為什麼而寫,隻知道它為什麼要寫。不知道它要寫下什麼,隻知道它要寫下什麼。
點評:
一個苦難的孩子,默默地用她孤獨的目光去感受身邊的一切,感受家庭的變故、感受田野、感受風,甚至每一片樹葉,並將這一切都與她的心靈融為一體。在自我與世界的不斷交感中,用一顆柔弱的心去叩問人生,用一片柔軟的情懷努力給生活披一件美麗的衣裳。
美多同學是個苦難的孩子,她童年和少年的痛苦經曆在她心靈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但在這篇文章裏並不僅僅詠歎苦難,而能用美麗的文字關照苦難,超越苦難。因此,傷痛的經曆才能夠在她的筆下升華為精神世界的純淨。
文章的語言極富磁性,讀起來字字句句都能撥動讀者的心弦。(範文彬評)
隨風而去
>>2001級·劉曉冬
早晨,風依舊如昨夜一般猛烈,聽著它呼嘯的聲音便讓人產生一絲懶意,不想出門。然而,人類,食物的奴隸們,在努力過後仍然無法抗拒饑餓的時候,終於還是變得勤勞了。
我走著,任憑那不知道級數的風撕裂我剛過百斤的軀體。
我無法讓風停下,但風也休想止住我進食的欲望,所以我還在前進。
路邊有好多老楊樹,我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有了。我目測它們的年齡,從它們幹枯的樹頂和發芽的下枝,我說:幾位老哥,辛苦了!
有一株樹因為太高了,也太老了,水分長年供給不上,終於在昨夜經不起狂風而折斷了,斷枝橫在路邊,用那毫無生氣的幹枯的木頭向人們哭訴:我還想活下去!
然而它太老了,幾十年的滄桑使它不再硬挺,也不再堅強,一夜的狂風便抹去了它曾經的光榮。
也許這是自然界的新陳代謝,然而這是否又過於殘酷呢?
葉落歸根我們似乎司空見慣了,也不願去傾聽那滿樹黃葉的哭訴,因為縱使落盡我們所有的淚,也無法把我們無限的同情分給那無限的落葉。
唯獨這枝幹枯的樹,它的生命就此完結,本以為它能一直立在那裏傾聽我的無奈,沒想到它的大限卻先我而至了。
我是柔弱的世界生命之一,在自然的眼中我是如此脆弱,沒有什麼能讓我逃出輪回、超脫生死。也許有一天,我便如這枝枯樹一般一夜之間便隨風而去了。
我是天生的消費者,我的天職便是索取,當我想到那樹枝還曾經供給我們氧氣的時候,我羞愧了,我一味的索取真的就是自然的恩賜嗎?
每夜入夢,當我活在我那被壓製的潛意識創造的世界中時,我是那麼貪婪,那真的是我嗎?我恐懼了,原來我的內心深處還躲藏了那樣一個可怕的我。當我知道我每天隻能戴著無形的假麵而活的時候,我哭了。
耳邊還是風聲,樹沒有再折斷,那斷枝也被移走,但那似乎沒有改變的一切卻無法喚回我被激發的思緒。我放任我的思維,讓我飛翔在我無邊的腦海中。
有人經過我的身旁,似曾相識。人活著,周圍的人不外乎兩種——認識的與不認識的。認識的也許會被漸漸淡忘,成為陌路;不認識的也可能很快熟識,變成知己。無論如何變化,人還是那兩種。這就是我的生活,不斷地認識一些人與忘記一些人。
我生活在這個被稱為文明的世界上,每天看著那些文明的人類幹著那些不文明的文明事業,我無奈,因為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我同樣披著如他們一樣的外衣,做著同樣的事。文明與落後也許隻隔著一個詞——欺騙。我們每天都在直接或間接地欺騙著同一個人——我們自己。
幾個人在大聲喊叫,無視我的存在,我也沒有因為他們而停下我狂泄的思緒,他們隻不過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點綴。
我不能獨立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就像諾亞方舟中一切物種都是成對一樣,生命懼怕孤獨,於是無法孤獨,那些標榜寂寞的人們,都是虛偽的代名詞。
也許要下雨了,天空布滿了雲,這遲來的雨啊,躲藏了許久才肯現出它的麵目。如果雨有性別的話,它會是她,因為在每一次約會時她總會遲到。地上沉著的灰塵隨風飄起,揚在天空,天與地沒有了界限,仿佛一時間又重回到混沌初開的時節,我們的盤古又在何方呢?一個聲音在心中問著。
門不斷地被打開與關上,不變的教室裝著變化的人,也許這就是世界,不斷有新的產生又有舊的逝去。那開門關門的人又會是誰呢?
外麵的風終於變得溫順了,也許他正在喘息,等待下一次精力飽滿的時刻的到來。我坐著,考慮著我的前方,它就像現在的天與地一般難以看透。
明天的我,會不會隨風而去呢?
點評:
風,本是正常的自然現象,我們無法掌控,而因為內心的矛盾、苦悶,情緒便隨風而動。真的能隨風而去嗎?重要的不在於此,而在於心氣難平。要理智地看待周遭,客觀地感受與評價,要學會化解自己。(殷晶波評)
相逢是個美麗的錯
>>2001級·廖?翔
一個故事匆匆開始,又匆匆結束,沒有來得及欣賞,沒有來得及挽留。如果相逢是個美麗的錯誤,我甘願它一錯再錯,千錯萬錯,讓這個美麗的故事重新來過……
——題記
北上列車的窗口,凝望著窗外的美麗的你的臉,木木地沒有一絲表情,或許你在回憶往事,或許著迷於窗外的風景,或許是美女特有的扮酷與矜持。我坐在你的對麵,同樣靠窗,自上車一直如此。你營建了自己的城堡,漠視了我的存在,我卻用眉來眼去的劍,想要攻破它的城。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見過有這等美麗的女子,三分像西子,三分像黛玉,又三分像夕顏,更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看不透的內秀和氣質,十分美麗,十分驚奇,毫不誇張。
為什麼我們需要美女呢?因為她讓我們的生活充滿期待,而從長沙到四平這長長的路程,是充滿期待的過程。所以我從上車後,發現了對座期望值很高以後,我期待著有一個愉快的旅途。
她應該是隻身一人,估計也是個大學生,以往的經曆告訴我。然而,我還是無法攻破這座城堡。她在裏麵理所當然地做著她的事情。在屢戰屢敗後,我氣餒地看著窗外——她凝視的地方。一座座遠山,像連綿的鐵的獸脊一般向後奔湧。此時,日薄西山,殘陽如血,染紅了半邊天幕,燃燒起鐵的獸脊,紅色、紫色、青色相映相融。墨濃如畫,層次不明,意境深遠,我想起了“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你喜歡山嗎?”我的聲音充滿磁性,異如往常。
“嗯,但我更喜歡夕陽。”她還是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為什麼?”我問出了世界上最傻而又最聰明的問題。
“喜歡一樣東西需要理由嗎?”她轉過頭來望著我。披肩的秀發甩動,如水的雙眼閃過一道光影,嘴角浪起一絲嫵媚的微笑。
我馬上想到了“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並且想象成是對我說的。喜滋滋地笑了。“你很自信。”
她顯然是被我誇得高興了,毫不誇張地笑了:“你很幽默。”我後悔沒有準備相機,後悔沒有達·芬奇的藝術天才,否則,我發誓必將再創人類曆史上又一次經典之笑,讓蒙娜麗莎流眼淚去吧。
我自認為一個自信的人和一個幽默的人在一起總會有很多話說,而現實也是如此。剛才還沉默的羔羊已經回歸了樂土,我們的談話拉得比火車還要長……
從文學到生活,從曆史到現實,從政治到經濟,從理智到情感,從柏拉圖到馬克思,從達·芬奇到凡·高,從莫紮特到貝多芬,從貝利到喬丹。每一次思想的碰撞,都閃出智慧的星火;每一次心靈的溝通,都釀出香醇的美酒。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如期待的那樣,仿佛隻有在夢中出現,而現在,她確確實實坐在現實的對麵。
窗外,明月高升,天涼如水。火車還在不知疲倦地奔波,車廂裏的旅客都已睡熟。我們不約而同地望著窗外,一陣陣沉默。那迷人的月亮,半掩著嬌羞的臉龐,灑落一身清輝,驚涼了整個大地。莊嚴,靜穆,大地沉默,伴著火車行進的節奏,輕輕地唱歌……
夜打濕了我的心,無盡的傷悲開始漫漫爬滿了疲憊的傷痕,占據了我整個心。而我早已陶醉得沒有一絲防備。任那種傷感的情愫蔓延了我全身。我無法抗拒,我燃燒了激情,無法釋放,信念的火山似乎就要爆發。而我的期待卻依然平靜如水,淡淡的哀傷掛在她的眼角,冷凍了我的心……
夜睡了,月無語,心靜得沒有傷痛。我聽見我們的心在跳,伴著星輝,沿著時間的軌跡……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希望地球不要轉動。我希望這是一次無盡的旅途,永遠持續。沒有人告訴我,永遠到底有多遠,也沒有人告訴我,永恒到底有多久。我獨自徘徊,心在漂泊流浪,或是逃避什麼,或是躲避什麼;我不知道地址和時間,漫無目的地漂走在孤島荒野。我也不相信永恒和愛情,我的世界是自我心靈的海洋,任何外物的介入都浮在了海麵。而她卻潛入了海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浪。也許,命中注定要有一個人告訴這樣一個我怎樣熱愛生活,怎樣引導生活。但她卻是另一條鐵軌,永不相交的鐵軌。
當陽光吻上了我的期待,如瀑的秀發鑲上了金邊。她認真地望著我,沒有話,隻是又輕輕地一笑。我不知道這一笑會變成我們的離別。當她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過,消失在下車的人流中時,我凝固了, 2002年2月28日,北京,晴轉陰。
這個故事在失去女主人公後悲慘地結束,簡單而短暫。簡單得像是小說中千篇一律的浪漫邂逅,傷感離別,短暫得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我像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夢醒後還是原來的自己。那一次相逢,隻如清風拂過,飄散了去,剩下一個傷心的我,繼續隻屬於自己的故事……
點評:
一次邂逅,一種情愫。縱然最後無果而終,也保有曾經的美麗。(殷晶波評)
風?翔
>>2001級·廖?翔
傳說中,風神有一雙翅膀……
一
茫茫大地,蒼蒼涼涼。風神帶著遠方的訊息,掠過山嶺和村莊。
“誰是最勇敢者,就以我風神為榜樣。”他鼓動起沙石,爪牙狂舞飄蕩,暴力和衝動的淫威掃過,無聲無息的大地……
二
災害與戰亂。大自然暴君的瘋狂統治,人類偏激者們頭腦發熱的征服遊戲,你們起來了,起來了!千百年風霜雪雨,千百年鐵馬金戈,似冰河之利劍劃破曆史長天。痛者無淚,哀者長鳴。傷心隻有大地,扯下天幕當襟衣,點點血淚斑跡。
風神,你這宇宙間瘋狂的舞者。你看到了嗎?多少妻離子散,多少凍肉白骨,多少哀鴻遍野,多少國破家滅……
三
是神靈,你就升騰到天宮宇宙,看嫦娥起舞,品吳剛美酒;是幽靈,你就燃燒起地獄烈火,閉十七層重門,關十八獄惡人;是鬼魂,你就回到荒野與叢林,你沒看這世間,已是良辰美景;是英魂,你就歸位於墳墓碑塚,你看那萬代臣民,為你淚幹泣零。
你究竟是誰?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你有血有肉嗎?聽說你鳥頭鹿身?你有妻子兒女嗎?為什麼你隻會永不停息地奔跑,還總帶著冰涼的歎息?為什麼?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啊!你這宇宙間難解的謎。
四
大江高歌猛進,一路東奔,浪花狂舞,慫恿激流拔山過河。五千年上下,多少高山險壑,多少風情依舊。盼望有一天,迎接光輝歲月,擁抱大海,找到自由。
而風,你這宇宙間最剛烈的赤兔,卻張開雙臂向上蒼表白嘶啞的詛咒。蕩過十萬八千裏雲頭,再走,再走,有誰知道,你的征途卻沒有方向,沒有盡頭。
被水征服者,被曆史長留。被風征服者,把曆史長留。
五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江山笑,英雄盡折腰。斬木為兵,揭竿為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聞雞起舞,擊劍中流,英雄可是山野村夫?
風神啊,是你舞動荊軻的長發讓他發出聲聲悲歎: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是你直侵高祖衣襟,讓他神思飄逸: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守四方?是你最懂孔明心意,向東一吼,助帆羽劍戟一臂之力,曹軍一夜,潰退千裏。多少風聲鶴唳,多少楚歌如昔。你看縱橫沙場一往無前舞起獵獵旌旗,看你噴雪殘陽披星戴月昂首踏雪而歸。
風神笑,振翅高翔,登山臨水,萬裏迢迢。江山如畫,萬民景樂。你看美人含情,奸臣當道,三十功名臣子恨,城春草木深。古今多少事,隻留空餘恨,莫叫後人負先人,青史留公正。
六
風乍起,吹皺一江春水。也許你累了,困了,也許你愛上了南方的山坡,月影的輝閣,所以常見你徜徉於鄉間小道,留宿於月夜枝頭。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愁啊愁,一發不可收,夢了紅樓夢青樓……
輕柔、飄蕩、傷感、惆悵、幸福、迷惘。多少宮歌豔舞,多少樓台玉宇,多少情意綿綿,多少生死離別。你用翅膀托起了無數的喜鵲,讓牛郎與織女相約七月;你用力量送孔雀到東南,勾起蘭芝深深情結;你叫大雁南飛,惹起昭君對故土的思念;你讓多少愛戀中的情人望穿秋水,望斷青春而無悔無怨……
七
風,你這宇宙間最具勇氣與生命力的武士,你總是身經百戰,衝鋒在前。男兒以你為榜樣,作最勇敢的人。雄關漫道,愛我英雄才武;大漠邊疆,惜我淚花如霜。隻有你看我血戰沙場,隻有你風幹我的悲傷,為我吟唱……告訴我那南國城中,已是江水入練,春暖花開。
多少仁人誌士,多少謫官遷守,或居廟堂之高,或處江湖之遠,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可惜可憐金鑾輿,不問蒼生問鬼神……
八
風,你這宇宙間最具靈感與創造力的精靈,你總是嫵媚百態,萬種風情。讓多少才子為你癡迷、瘋狂,留下多少詩詞歌賦,精美華章。小樓昨夜東風起,看溫柔鄉裏,燈火闌珊,青春燦爛。恍然一夢,千古傷心。西風臨樓,月如鉤,無言獨上西樓。庭院深深鎖青秋,黃昏獨自愁。我欲乘風歸去,卻欲罷不能,竟起相思,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九
舉目江山無數,放眼流光飛渡。幾千年來,你還沒有停止你的飛翔,像是穿越了古今,看淡了光陰,顯得更老練,更深沉了。
無數個夜裏,我總激動不已,仿佛又看到你魔鬼般舞動的身影,仿佛又聽到你的狂笑和歎息。為此,我徹夜難眠,思緒翩翩,隨你而飛翔天際,顫抖的手在不經意間走筆……
點評:
風是無形的,風又是有靈性的。作者賦予自然界的風以神性,緊緊抓住它的特點,寫出了它縱橫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力量,既是寫風,也是寫自己如風般飛翔的心態。(殷晶波評)
柳絮天涯
>>2000級·劉?英
這是我的故事,一個青澀的故事。
每當春來,暖風輕颺,吹起柳絮滿天的時候,我便會想起它。本來,我可以有很多機會講給不同的朋友們聽,可是我沒有。在我心中,它是一朵洗盡鉛華的蓮花。而我的舌頭卻是如此笨拙,我不願用那簡陋粗糙的言語來講述我心中這麼美麗的故事。
故事中的我平淡如水,而在十七八的季節,女孩的注解是那些嬌豔輕柔的花。我是例外,我甘願做一片平凡的葉子,恬淡,自然。
我所在的那所高中坐落在遠離塵囂的郊外,依山傍水,清遠平和,有一種隱士的味道。緊貼校園的圍牆邊是一灣清淺的溪流,流水潺潺外是一溪煙柳,煙柳間有幾樹夾岸桃花。我喜歡那幾枝蘸水而開的桃花,但我更喜歡那一排排含煙的溪柳。最愛是它柳絮漫天的樣子,在風裏沸沸揚揚。風停,絮落,落在溪流上,似飛花逐水,漂漂蕩蕩流過密柳深處,流向遠方,我的目光和思緒也就隨它一同歸去。
然而故事的開端卻是在煙雨江南水霧迷蒙的五月。那個季節正是梔子盛開的春天。我的爸爸是一個愛好花草的人,我家周圍種滿了這種俗名為水橫枝的梔子。它有一種特別名貴的品種,花瓣的顏色是那種詭異的猩紅。可爸爸鍾愛的卻是最普通的象牙白。他說他討厭猩紅的張揚,不似象牙白含蓄得內斂……我出生在二十年前的五月,我想我明白爸爸話中的內涵。
在過去所有認識我的人心中,我是安靜的。這種性格一直保存到那年的五月。那年五月的天空煙重霧鎖,空氣濕潤清甜,一如往昔的每一個春天。江南的春天總是很美的,這些濕潤清甜的空氣更是茁壯了它的成長。
就是在這樣美麗的季節,另一個主人公沒有預期地走進了我的故事。有時候,在那些所有意念忽然歸零的瞬間,或者午夜夢回靠靈魂最近的時刻,我在想,如果他不是他,或我不是我,那故事的結局應該是平靜而又完美的吧?!可事實卻安排原本形同陌路的我們不期而遇,後又擦肩而過。
麵臨會考的高二下學期,日子實在是枯槁如木,學習的重壓讓鮮活年輕的生命即使無病也能強作呻吟。而他的出現,讓世界恍若混沌初開:水近、天回、花開、雲飛……我的故作深沉在深沉若水的他麵前頓顯蒼白。
他隻不過比我們大三四歲,是一所大學即將畢業的中文係學生;他來我們學校是因為畢業實習;他在我們班任語文老師兼班主任。我是那個班的語文科代表,命運注定我們將有所關聯。
沒想到他的到來會掀起軒然大波。在這裏,我不想用瓊瑤式的定語來詮釋什麼,但他的優秀卻是昭然無遮。女孩子的眼睛天生就是精密苛刻的儀器,觀測計量難差毫厘。可我知道他沒費吹灰之力就幾乎突破了所有女生的標準,包括我。
年輕的心透明單薄得承受不起太大的衝擊,可生活畢竟還是生活,它不會因為某一個人而放棄循規蹈矩。巨浪不久便被平息下去了,表麵平靜的大海裏潛藏著各色暗流。
我說過我曾是一個非常安靜的人,可即使我的安靜是一湖千年不變的止水,一顆小石頭也會讓它漾起層層漣漪。難道正是因為我“獨樹一幟”的安靜嗎?還是因為那些女孩所謂的“近水樓台”的職位?恰如他昭然的優秀那樣,他矚目的天平昭然地傾向了我。讓我的生命第一次懂得什麼是難言的沉重。那時的我是痛苦地幸福著,也內疚地幸福著。我的蓮花便從此在風雨中飄搖,我的心也就在恐慌中顫抖。而他不以為然的堅持卻像時時引導我的護欄,給我鋪設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走廊,通過它,我可以走到世界上的任何角落……
接下來的日子順理成章該是流年似水,可是命運卻總是那麼自負而任性,它給了我一隻盛滿陶醉的杯子,卻又迅速地打碎了它。當五月內斂的梔子被猛竄入根底的泉流催開細細馨香時,畢業生的實習也近尾聲,他要走了。
歡送會上,我是喧鬧人群裏一棵會思想的蘆葦。我所有的思緒都跌進了記憶的黑洞,倒追著時光溯流而上,仿佛獨自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劇院裏看一部無聲電影,使得點點滴滴重回心頭。
我知道歲月不會是像拍電影那樣可以隨意重來,也知道過去的就隻能是過去,可為什麼我還是無法接受那麼匆忙的別離,那麼短暫的相聚?我沒有祝福他,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他說了很多鼓勵的話,接著他又唱了幾首祝福的歌,接下來的就該是頭也不回地離去吧?我還是沒有抬頭,像一隻荒漠的鴕鳥。可是他卻沒有照著我想象中的樣子走開,卻徑直走到教室的最後,站在我的桌旁握了一下我十指冰涼的手。突如其來的溫暖把我拉回現實,本想衝他笑,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淚流滿麵。我還來不及為自己羞赧,那張似乎支撐著我所有重量的臉就已無情地消失在窗外……他手上的餘溫還殘留在我冰冷的手心裏,我知道他在消失前的最後一刻,深深地看的那個人是我,那麼深的眼神,像一汪泉,讓我有甘願溺水的悲哀。那種眼神的包圍讓我安定,可那畢竟也隻有一瞬間。他終究還是走了,雖然他在走之前的前一天晚上對我說,人生路上多是匆匆過客,相聚與分離都是很平常的事,不用過分哀愁……可我從不知道哀愁的天空還是支持不住地塌了,歇斯底裏的絕望是三國時的冷月下暴露茫荒的白骨,在雨夜慘淡的燈光裏,赤裸而冷冽……
那一夜的雨出奇地洶湧,我想世界又將回到混沌了吧。躺在床上聽那風狂雨虐,那一晚仿佛是千年萬年。
暴風雨過去了,新的一天來得輕輕悄悄。刺眼的陽光充塞天地,周圍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燦爛輝煌;濕漉漉的窗欞上掛滿了珠圓玉潤的水滴;迎著晨風綻開的梔子在蕊裏噙著五彩繽紛的珠子;如茵的操場上飛奔的依舊是那群生機勃勃的男孩;清甜的空氣裏彌散的依舊是那似有似無的芳香;渺茫的遠處回蕩的依舊是那種淳樸渾厚的櫓聲……
那天的傍晚,夕陽動人心魄。獨自一人,我又來到了久違的溪邊,隔著一帶淺流,與對麵早已是青碧絛絛的溪柳駐足而視。是啊,惹人遐思的春天馬上就要過去了,接踵而至的該是果實孕育的季節。
落紅如雨,柳絮輕颺的日子逝去了還有再來的那一天,可這個隻屬於十七八歲的故事卻是永遠地離我而去了,恰似季羨林的《黃昏》:隻一掠,它走了,帶走了它的寂寞和美麗,像一絲微颸,像一個春宵的清夢……
現在的我,也是一所大學中文係的學生了。時光如流水般悄悄奔走,所有少女時節的心事都化作了歲月樹下的落花。隻有這個故事,這朵有著隔世清幽的蓮花,曾在我寧靜的心湖中粲然地開過。雖然它現在已經從從容容地謝了,可是每當春來,暖風輕颺,吹起柳絮滿天的時候,我便會想起它,想自己如兮在歲月的河流上如柳絮般遠走天涯。
點評: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哪個少女不懷春?當心儀的白馬王子出現時,難免會為之心動。然而人生聚散尋常事!很多人也許隻是我們生命中的路人,但是曾經一起走過的日子,將是心底美麗的回憶,柳絮天涯,觸動了心之漣漪。(殷晶波評)
鹿鳴園·生死場
>>2001級·李金彪
這是一段發自一隻梅花鹿心靈的陳述……
一
“今天,我真是高興極了,我的妻子又給我生了一個兒子。我第三次做了父親。”
“說起做父親,我真的覺得挺慚愧。在過去的兩年中我曾經有過兩個兒子,但他們都因為我的照顧不周而過早地去世了。還記得大兒子剛滿月時就長得很大了,整天在草地上又蹦又跳,兩隻水靈靈的眼睛也總是眨呀眨地看著我。平生我第一次憧憬在做父親的快樂之中。可是後來不幸的事情發生了,有一次我領他出去玩,正當我們興高采烈地相互追逐的時候,隻聽到‘轟隆’一聲,眨眼工夫他就掉進陷阱裏被紮死了。大兒子的死使我痛不欲生,我怎麼才能彌補我的過失呢?後來,二兒子的降生使我悲痛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點兒緩和。但是,這個可憐的孩子剛剛學會走路就被獵人用槍打死了。兩次喪子使我悲痛欲絕,我曾不隻一次在深夜裏悄悄地走到懸崖邊。但我的理智告訴我:我的家族不能沒有我,他們需要我的領導,需要我去繁衍後代;我的妻子不能沒有我,她需要我的體貼和照顧。為此,我要活著,堅強地活著……”
“感謝老天,這次又賜給我一個這樣好的兒子。他不光是我的希望,更是我們鹿鳴園家族的希望。我們都盼望他能茁壯成長,就給他起個名字叫‘盼盼’吧!”
“妻子這次分娩時與前兩次相比痛苦很多。我原來隻以為孩子長得大。可母親經曆得多,她告訴我,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們吃了被汙染的草,喝了帶毒的水而使體質嚴重下降……”
二
上麵您所看到的話,是我出生那天父親的一篇日記。我就是盼盼。正是由於上麵的原因,我在家族中的地位極高,可以說一不二。父母從不讓我單獨出去玩,所以被慣壞了的我膽子很小。記得有一次媽媽帶我出去采草,我在草叢裏看到一個會跳的家夥,肚子鼓鼓的,眼睛大大的,媽媽告訴我那是青蛙。剛開始我不敢接近他,可過了好一會兒,他還待在那兒不動。我忍不住了,往前湊了湊。可他竟快速地往前猛一跳。我知道了,他一定害怕我。這下我可放心了,在後麵緊追不舍。小青蛙被嚇壞了,不停地往前跳。我悄悄地繞到他的前麵,趴在那兒等著。就在我剛要起身嚇他時,他竟比我先出手,一下子就跳到了我的臉上,涼冰冰的,把我嚇死了。我拚命地跑到媽媽的肚子下,不敢走出來。媽媽笑了,可我卻哭了。
後來,我的膽子漸漸地大了,便四處找小夥伴玩。水裏的魚、空中的小鳥、花叢中的蝴蝶都是我的好朋友。我感謝大自然給了我這麼多好玩的,好吃的。生活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真是幸福……
三
可幸福對我來說是短暫的。在我兩歲時,媽媽在出去覓食時,誤踩機關,中弩而死。而此時她已有三個月的身孕。媽媽走了,帶著還未出生的孩子,永遠地離開了我。為此,我大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可無論我做什麼,媽媽都不會回來了……
爸爸失去了朝夕相處的妻子,變得精神委靡。整個家族陷入悲痛之中。最後,由奶奶提議,要為爸爸再找一個妻子,也就等於給我找一個繼母。我雖心裏不願意,可我怎麼能阻止得了大人的決定呢?
爸爸長得又高又大,還是首領,所以我很快便有了繼母。繼母長得很漂亮,也很溫柔。雖然對我很好,可我卻看不上她。母親沒了,她又把父親從我身邊奪走,尤其在懷孕時,她竟取代了我的地位:好草給她吃,好水給她喝。我真的快受不了了,直到有一天……
那天夜裏,雨下得真大啊!我感覺從心裏到外麵都無比的冷,便湊過去想和爸爸一起睡。可此時的爸爸正用身體為繼母擋著雨。我哭著跑出了家,在黑黝黝的山林裏亂跑。繼母急了,拖著笨拙的身子趕了上來,還不住地叫我回去。我拚命跑著,頭也不回地跑著……
隻聽見一聲慘叫,像是繼母的聲音。我回頭一看,原來繼母為了能追上我,跑得太快,雨中的道路又那麼滑,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她趴在地上呻吟著,身子下流出了血。我嚇壞了,不知該怎麼辦。此時父親趕到了,我不敢看他,我知道自己惹了禍。就在父親要發火時,繼母忍著痛說:“算了,盼盼還是個孩子。都怪我平時對他關心不夠,也怪我走路不小心。孩子沒了,我們還可以再要嘛……”
什麼?孩子沒了,繼母為了追上我而摔流產了!此時此刻,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繼母的愛……
四
生活畢竟是充滿陽光的。我們這個家族在父親的努力下,已比以前多了六七個成員,這對於一個在危機中生存的種群來說已經是成績不菲了。我崇拜父親,佩服他遇事的冷靜、王者的風範,更佩服他舍己為人的精神。在父親的教導下,我漸漸地長大了,懂得事情更多了。我和父親的習性很相似,大家都說我繼承了父親的優點。在一段日子裏,都是我們父子共同管理家族,我們的鹿園家族也日漸強盛。
可好景不長,我們所賴以生存的環境被破壞了:草黃了,水黑了,樹少了……童年時那亮麗的山川美景已不複存在了,代之以濃煙、汙水和更多的獵人……為了能活下去,父親決定……全體大遷徙。
事關重大,父親隻身先行探路,我帶隊在後。我們相隔幾百米。靠氣味找路,剛翻過一座山,便聽見那拚命的叫喊聲:“盼盼,快帶大家走,我中了獵人的埋伏……”接著是一陣雜亂的槍聲。我來不及多想,馬上命令大家快跑,可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爸爸,爸爸……”
五
爸爸也走了,他去找媽媽了。而把整個家族交給了我。我該怎麼辦?我能讓大家繼續活下去嗎?我痛苦地思索著,不知所措……
就在爸爸去世的那天夜裏下起了大雨。我忽然想到父親和我說過:獵槍在雨中用不了,便命令大家冒雨遷移。雨下了一夜,我們也走了一夜。當我們到達最後一座山頂時,朝霞已映滿了整個天空。站在山頂上,回頭望著昔日的家園,那裏,又冒起了黑煙,不見天……
六
我們成功遷移了,來到一個很美很幹淨的地方。那裏沒有伐木的電鋸聲,沒有濃濃的黑煙,沒有那凶殘的獵人……
我長大了,到了結婚的年齡。繼母給我娶了一個又賢惠又漂亮的妻子。大家都十分高興,說是雙喜臨門,這下可以無憂無慮了!
真的嗎?我也希望如此。可誰又能保證我們這片天空不會出現濃煙、汙水、獵槍……
點評:
保護生態平衡是一個古老的主題,但作者獨辟蹊徑,以一隻梅花鹿的口吻敘說了自己的遭遇和家族的變遷,提出了一個令人深思的問題,環境日益遭到人們的破壞,嚴重威脅到動植物的生存,的確值得社會各界及有關部門關注。(殷晶波評)
紅
>>2002級·叢?晶
我的故事開始於另一個故事。傳說中月神西寧讓俊美絕倫的牧童恩戴米恩永遠地沉睡,然後在每個夜晚偷偷地看他,吻他。而恩戴米恩卻從未曾看到傾瀉在自己身上的銀白的月光。鴿子說這叫做癡戀,他喜歡,所以總是一個人四處閑逛尋找他的恩戴米恩或是西寧。
我不一樣,隻是嫌這個園子太過吵鬧,所以願意躲在圖書館的二樓看一頁頁泛黃的紙張,偶爾有蟲子慢慢地蠕動,很惡心。李碧華寫過一種愛情,帶血的那種,看過的人或心力交瘁或豁然明朗。圖書館的二樓,一個昏黑的午後,他衣服上的硬物便劃破了手掌,鮮血淋漓。頓時我明白了我是屬於心力交瘁的那種,見血就昏,於是我在他驚訝的眼神中倒在了地上。再醒來時,我已躺在了醫務室,然後就聽到了鴿子一句沉重的宣言:“我想我找到了我的恩戴米恩!”於是迷茫中我看到一個逆光離去的背影。
還是圖書館,而這回我看的是張愛玲的文集,唯美,哀傷。有一點點感性,有一點點事故,而一般認為這種女人是最能引起男人疼惜之情。他再次踱到我身旁,笑著問你的手好了嗎?又說你的血比頭發還要紅。實際上他錯了,我的頭發是用血染紅的。
早上接到他的短信,(說好了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沒有什麼事是一生一世的。有,血一生一世是紅的。如果有一天流幹了?如果有一天流幹了!鴿子的恩戴米恩隻留給了我模糊的背影,她卻早出晚歸地流浪著,她說月亮的光輝實在太過暗淡,怎能照出他的俊美,還說遠遠駐足的盡頭還是駐足,有時暗戀也需要勇氣(爸爸是警察,有一天同事的鮮血就嘩的一聲噴到了他的臉上,從那以後,隻要見到紅色他就會癡癡地發呆,一動不動,而實際上他看到的最後一點紅就是他自己的血)。他爸爸犧牲了嗎?我問。不,他是自殺,一個自私的去自殺的男人。給我剪頭的是一個高高的帥哥,很喜歡他給我洗頭的感覺。每一次都是從最中間開始,再一點點地擴展到別處,我想如果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時,也是先從某一點開始,再慢慢去發現愛人的其他。各自應該是愛上了愛,愛上了癡戀,否則我怎麼會從未見過恩戴米恩的真正麵容。每次剪頭時,我都會從鏡中看到帥哥,我笑,他笑(你知道我父親曾是個英雄,勇鬥歹徒,身中數刀,仍能大難不死)。那就不是個懦夫。不,不敢麵對自己的人就是懦夫。不得不說的是這個時候的我和鴿子又認識了一個叫詩聆的女孩,她很溫柔,除了溫柔我便沒有別的用來形容她的詞了,她總是半夜來,天明去,我和鳥便輪番地向她訴說我們的故事。曾有一段時間,當我注視詩聆的時候,總感覺早已熟識,不是前世,就在今生。我父親很愛我,愛到寵溺,所以我總是想要什麼都能得到。別人都說警察就是帶槍的流氓,可我爸爸不是,他是一個真正正直的人。有些人堅持了一輩子,有些人也堅強了一輩子,隻是他並不知道會脆弱到選擇死亡。小時候,有一次父親裝死逗我,而我真的哇一聲哭了,然後父親的眼角便被淚水浸濕,母親說這是今生唯一的一次看到他哭。我想他是孤獨了太久。我約他在圖書館裏見麵,然後在他唇邊輕輕留下一個吻,他說你這樣的女孩子不適合主動親吻別人。
詩聆說,這世上有三種女人,一種是“吟箋賦筆,猶記章台名”,一種是“水殿風來暗香滿”,而我是第三種。她說話總讓人似懂非懂,又覺唇齒留香,詩聆是位才女,很多詩詞隻需一次就能領悟,她在談文學的時候,讓我想起了張愛玲,風華絕代。爸爸喜歡喝酒,每次都喝很多,卻從未醉過,我問他原因,他也隻是笑笑卻不回答。有些人越想醉,卻反而越清醒,這也是一種悲哀。爸爸也拉得一手好二胡,從小隻要二胡一響,我就會停止哭鬧,出奇的安靜。原來從小你就生活在你父親的憂傷之中。我想我是愛他的,可這不應該算是那一種愛,是《胭脂扣》中那癡纏的女鬼如花,還是《霸王別姬》裏的淩亂不清的不倫情怨,抑或該是《青蛇》那不分是非的曖昧,我以為我是,我都是,可事實清楚地駁倒了我那可以為愛瘋狂的論調。
我會在與他閑聊時去觀察每一個行人看到我們的表情,我會在每一次講述他父親的短信回複中與別人大聲談笑,我甚至會在與他親吻時思考嵇康與山巨源究竟哪一個更可敬。鴿子說這叫變態,是一種病,得治。
星期天早晨,圖書館二樓,什麼也沒有,隻想著怎樣治病,他坐在我身邊注視我,我笑,他笑,像照鏡子,他說,我爸爸死的時候流了一地的血,那血流出來的感覺跟你那天的手一模一樣。我聽了感覺有寒氣從我腳底躥起。和鴿子走了很久發現她的手在微微發顫,最近我總是與她不期而遇,不,應該是在不該遇上的時候遇上。他似乎在跟蹤誰,而又像是在跟蹤我。我還喜歡另外一個人,很幹淨的一個人,很舒服的一個人,他是這世界上第一個送我玫瑰花的人,還是這世界上第一個說愛我的人。然後,在某一天我卻再也見不到他。
詩聆說她覺得自己和男朋友之間出現了第三者,我想可能是女人天生太過敏感,千萬不要疑神疑鬼,這樣受傷害的隻能是自己。我發現詩聆喜歡穿紅色的衣服,他說是他男朋友喜歡的顏色,仿佛隻有紅色才能讓人有點兒活氣兒。
他還畫得一手好畫,有些是抽象畫,我不懂,有些是寫意畫,還可以做詩。有一段時間我便窩在他租來的小屋中看他的藏書,從古典到現實,從寫靈到寫實。我在藝術的體係中遊蕩,尋找他的夢,找到了很唯美也很華麗,正如他的人。他喜歡女人也應該如此,可惜我不是,我太追求慘烈,認為隻有經曆生離死別才算真正的人生。自上次之後,他再也不向我提過他父親的事,說實話,以前我很厭倦,現在我卻很渴望,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他的語氣。詩聆越來越清瘦,鴿子給她補了好久仍不見成效,我說一個人心病了有心藥,而感覺病了要怎樣去醫治。詩聆喜歡看我洗頭發,因為我每次洗頭的水都是粉紅色,她說,她要努力記住這個顏色,因為她結婚時要穿這個顏色的禮服。鴿子實在太老實了,總是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交給別人,以為那就是朋友,所以在無數次的所謂背叛之後,我成了他最後的港灣,但我們之間什麼也不說,沉默成了不變的溝通方式,就像現在,我知道他很痛苦,就用沉默安撫他脆弱的情感,即使他那份情感沒有未來。早上起來,眼睛就模糊起來,看不太清東西,他說,我去買藥,轉身離去,留給我一個背影,這個背影好熟悉,恩戴米恩。這一天我都坐立不安,我開始設想,也許我和鴿子的不期而遇並不是太多的偶然,太過必然。我與他背後還有另外一雙眼睛,另外一種心情,隻是我太自私,沒有去想那些簡單明了的事。我對不起鴿子?
我開始在人群中觀察別人的背影,尋找一種希望。我問他,你怎麼看待月神西寧。他說,西寧的愛很難接受,女人愛男人太保守,讓人提不起感覺,我喜歡溫柔且縱橫才氣的女人。我說我不是,他說我知道,但是你是一種紅色的毒戒不掉。聽誰說過,如果一個男人說你是毒藥,你應該轉身離開,因為那代表他隻把你當做是情人。可我偏不信,我不過是喜歡別人不同,喜歡第一時間被人記住,而這些也是每個人都有的想法,隻不過我把他表現得更明顯。這樣就被愛擱淺嗎?我和鴿子合照了幾張照片,相片的背景是葉赫那拉的古城樓,夕陽是紅的,鴿子在照片的背麵寫了個“忘”字,從此世界上又多了幾個兩兩相望的人,那感覺像自己和自己說再見。
這原本是一個沒有新意的故事,卻如此累人,頭發的顏色在一天一天地褪去,我去尋找那個說愛我的人,可電話的那頭永遠是忙音,鴿子說的沒錯,駐足的盡頭還是駐足,但踏步知道孤獨的盡頭是失落。他問我為什麼總躲著他,我說怕你中毒太深不能自拔,我笑,他笑,像照鏡子。我曾對他說過,如果他負我,我就會讓他再次看到血流了一地的情景,不是我的就是他的,他不在乎。說那個故事是編的,目的是讓我注意他,還說如果我離開,那對於誰都是遺憾,因為他是混蛋我是瘋子。
睡覺的時候我總是捂上耳朵,夜晚太靜,靜到遮不住別人的笑聲。回到家裏,我便把自己反鎖在房間內,沒人理睬。半夜,到廚房找吃的東西,聽到隔壁父母房間內的哭泣聲,那應該是母親的。走進了,聽到母親帶著哭腔的細訴,她是我的女兒,而從小到大卻不曾向我撒嬌,與我分享心中的秘密,她在這個家時,連呼吸都感覺不到,她離開這個家就音訊全無,連句平安都沒有,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我真不是個好母親,怎麼會讓自己的女兒如此孤獨。清晨,在父母熟睡之時,我登上開往學校的火車。他說的沒錯,我是個瘋子。我仿佛是帶著記憶出生,記憶就告訴我要遠離任何人,特別是自己的親人,我渴望悲劇,渴望到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把原本對親人和朋友的愛投注給了情人,就像太平公主一樣,一切的錯誤是因為我太想愛了。現在我明白,真正像西寧的人不是鴿子而是我。
再次見到詩聆時,她又清瘦了許多。她說我是第三種女人“折得梅花獨自看”,不過這梅是紅梅。詩聆穿著紅色的唐裝,下麵是黑色長裙,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盡管憔悴卻更讓人憐惜。我猛然醒悟般地問她,詩聆,你男朋友的父親是做什麼的?警察!兩個互相愛戀的人,最容易互相傷害,這原本就是個定律。可還有另外一條定律,兩個相愛的人誰愛多一些,那他就注定是失敗者,而我們這場戀愛,卻有三個失敗者。其實我對他並不真正了解,隻知道他善於講紅色的故事,善於編織紅色的陷阱。鴿子給我寫下的忘字,是忘記該忘的人,而不是她。詩聆說她再不能忍受這種猜忌的日子,要我幫她想個辦法。我說你把他帶來,我和鴿子幫你盤問。
第二天中午,太陽底下沒有撐傘。遠遠地詩聆和他走來,像一團火,燒得我想哭。慢慢走近,他看到我,然後轉身帶著詩聆遠去。醒來,發短信給他: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個時辰都不算是一輩子。他回:沒有什麼事是一生一世的。你沒發現你的紅發已經變黑了。
點評:
這篇文章原本幾乎一段到底,耐著性子讀來,故事以一種顏色——紅,來貫穿全文,三個人,一段情事,其間還穿插了男主人公父親的死及我的流血事件,與其說是故事,不如說更是一種心緒的寫照,很有創意。(殷晶波評)
祈晴物語
>>2002級·王?姝
淅淅瀝瀝的小雨終於停了,三天的陰雨綿綿之後,許久未出來晨練的太陽露出了頭,緩緩地走出了雲的家園。
一場大雨過後,萬物複蘇,一切事物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病房內祈晴娃娃的笑容又恢複了原有的燦爛,一陣風吹過,不時地發出一串叮叮鈴鈴的響聲,打破了醫院的寂靜,每當這時,臨房的男孩就會吹起口琴,來應和這微妙的音樂,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和諧,使兩屋的人走到了一起。
林念晴和徐家聰都是特護病房的病人,在家聰沒有入院之前,念晴一直都是醫院的隱形人,她孤僻,寂寞,不與人溝通,她吝惜說話,吝惜微笑,甚至吝惜醫生護士對她的每一次關切的眼神,她可以無視周圍的一切人和事,獨自享受自己的“美麗新世界”,而在她的世界裏,隻有她自己和那個祈晴娃娃。
徐家聰呢,則是一名剛剛參加完高考的學生,在他的臉上,不僅布滿身為一個考生的疲憊,更多的是飽受病痛的折磨,但唯一不減神色的就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那顆洞察事物的好奇心,因為他在校是新聞宣傳組的一名成員,他熱愛這份工作也許是他對這份工作的執著,推動他去闖進念晴的生活,去揭曉祈晴娃娃的謎底。
故事也許就是從這場雨開始的吧!大雨的夜晚,很靜很淒涼,特別是病人在這樣的情景下,更會萌發一種想家的情緒。
家聰推開念晴的房門,看到的是一個孤獨的身影,很可憐,一臉的愁容,更加重了念晴的憔悴,更何況這愁不是裝出來的,而是一種完全來自心靈的流露。
“你好!可以進來聊一聊嗎?聽護士小姐說,我的鄰房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所以在好奇的推動下,我必須要認識你,能夠滿足我的願望嗎?”家聰一臉真誠地問。
回應仍然是一臉的沉默。
“你很喜歡祈晴娃娃?我知道,他的物語是——渴求生活的陽光,現在就有陽光站在你麵前,為何你不肯接受呢?”也許,是家聰的話感動了念晴,更也許家聰是念晴注定的生命之光,來溫暖她冰冷的心房,念晴終於開口講話了。
“我真的很討厭雨天。”
“為什麼呢?”
“你知道嗎?從前有個影子國,裏麵注滿了孤單的人,影子國裏沒有幸福的光,沒有溫暖的心,很黑,很冷,人看不清自己的腳印,因此走不出黑影子,隻有當他們的腳印被別人踩到後他才能夠走出去,而這個人就成為他的朋友,走出去的影子可以看清別人的腳印,可以跟著別人的腳印,他們不會有孤單,不會再喜歡自己的影子,可我喜歡,因為我沒有朋友,隻有自己的影子做伴,我習慣跟著自己的影子走,可是每當下雨,我就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很可怕。”
家聰凝視著念晴,她好像被一根無形的針刺痛了一樣,心裏很疼,這樣的愁容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女孩的臉上,殘酷的生活不應該奪走她的快樂。
家聰含著淚對念晴說:“你現在不需要再找自己的影子,因為有我在,以後也不用再找自己的影子,因為我們的生活每天都有青春和陽光做伴,你不孤單,隻要你肯試著接受你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份關心,你會走出影子國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從此,念晴變得開朗多了,主動和護士攀談了,沒有人知道念晴變化的原因,也許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中午,念晴在院外曬太陽,忽然覺得後麵有人在跟著她,回頭看,原來是家聰,這時家聰一臉欣喜,高興地說:“你可以走出影子區了,看,我終於踩到你的腳下了。”
念晴看著家聰一臉的真誠,很感動,但是那莫名的哀傷緊緊鎖住念晴的笑容,家聰在尋找這個答案,為什麼念晴如此多愁善感,而又為何祈禱晴天。後來,家聰聽到護士小姐說念晴有家族遺傳眼病史,名叫先天性視網膜脫落。現在念晴已經病情惡化,如果再沒有合適的角膜。她就會雙目失明。家聰心裏莫名失落,眼淚奪眶而出……
後來的日子,家聰一直幫著念晴找快樂,二人的友誼隨著時間的消磨加深了,家聰和念晴一起從來都不提及對方的病。二人的默契完全是來自心靈共鳴。
烏雲密布的星空令人很壓抑,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降臨。
念晴悄悄地問家聰說:“你喜歡看星星嗎?聽說喜歡看星星的人都會有奇跡發生,因為他們的幸運星會一直守護著他們,給他們帶來好運,我也希望我的人生有轉機出現。”
家聰當然知道念晴的“轉機”是什麼,她希望永遠能看見明媚的陽光。
“你一到雨天好像就感慨特別多。你為什麼這麼怕雨呢?”
“這也許真的和我的名字有關吧,聽外婆說,我出生前,家鄉一直下雨,田地都澇了,許多家辛苦耕作一年的作物全毀了。眾盼望雨快停,天快晴,緩解災情,可我出生那天,天真的晴了,百姓好高興,都說我是小福星。因此外婆給我起名為念晴,就是想念晴天,紀念這個晴天,也希望我的人生充滿晴天。”
“你和外婆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是的,我從小是外婆帶大的,我尊敬她、愛她,我會因為外婆的一個微笑而幸福,為她遠離我的背影而痛哭,在她哼著的京劇小調中入睡,可是我8歲那年和父母出外度假,因為下雨,飛機無法正常飛行,因此我推遲了航班,結果就在那天,外婆去世了,是心肌梗塞,是一種急性心髒病,外婆走得很安詳,沒遭什麼罪,可對我打擊太大了,那年我才8歲,就短短幾天,外婆就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你知道你一個最親近的人突然走出你生命的感覺嗎?是完全的絕望,我害怕這種感覺,現在除了父母,我就隻有你這麼一個好朋友了,答應我要健康地活下去。”這時念晴已泣不成聲,因為她不知道下個雨天又會有什麼不幸發生。
家聰聽了念晴的話,心裏陡然一陣心酸,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對念晴有如此重要的意義,不知道這段友誼能否天長地久,但是他答應念晴從今以後要和她一起祈禱晴天,他們的眼中將會永遠充滿陽光。
念晴說她喜歡飛翔,喜歡自由不受拘束的日子,她想離開醫院,家聰許諾一定要幫她實現願望,家聰說,他的誌願是考取北京大學的新聞學,到各地跑最快的新聞,到那時,就請念晴做他的助手,兩人會成為聞名全國的最佳拍檔。他還在有風的時候推著念晴在草地裏跑,說念晴借著他的一半力氣,就會享受到飛翔的感覺,這感覺正如念晴所說的她時刻都能感覺到家聰的雙手在推著她向前走。
高考的通知書下來了,家聰以619分的好成績考取了新聞學,他邁進了北大,實現了理想,並且很快就要進京報到,家聰得到了所有人的恭喜,當然也包括念晴和他的主治醫生,但這兩個人的心卻像流血般的一樣痛。
家聰臨行前和念晴相約,彼此會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念晴把祈晴娃娃送給家聰做禮物,家聰也向念晴發誓一定會達成她的心願。他讓念晴相信,人生一定會有奇跡出現,兩人都鼓勵對方要勇敢地走下去,並相約每天都為對方折一顆幸運星,帶去彼此的祝福與好運。家聰帶著幸福踏上了求學之路。
家聰走了半年之後,醫院神奇般找到了合適念晴的角膜,念晴重獲光明,她格外珍惜眼前的新生活,她知道家聰在遠方給她祈福,與此同時,她也踏上了美國的飛機,去尋找飛翔與自由的感覺,臨行前,她把滿滿的一瓶幸運星交給護士小姐,讓她轉交給家聰,因為她相信家聰會回來找她。
四年的光陰匆匆流逝,念晴學滿歸國,到北大打聽家聰的消息,可北大隻有家聰的檔案,卻沒有這名學生,念晴慌了,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找到了院長才知道,原來家聰從未離開過念晴。
院長送給念晴兩瓶幸運星,一瓶是四年前她讓護士小姐轉交給家聰的,而另一瓶則是家聰讓院長轉交給念晴的,兩個瓶內各有一封信,其中一封寫道:“家聰,希望這瓶幸運星能給你帶來好運,望你早日康複,我從小就喜歡看星星,後來就喜歡折星星,外婆去世那天,我連夜折了99個,可是沒有奇跡發生,我繼續折,當我折到999個時,我認識了你,我人生發生了轉機,我希望當我折到9999個的時候,還會有奇跡發生,我們會重逢!”
另一封信上寫道:“念晴,希望這瓶幸運星能真的給你帶來好運,帶你去尋找幸福,無論我身在何處,我都人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祈禱晴天,我們的眼中將永遠充滿陽光,我答應你,會幫你實現願望,現在你一定徹底超出了影子國,勿忘,晴天有我相伴。”
這時念晴已泣不成聲了,雨仍下個不停。
原來家聰在四年前已經患了尿毒症,他帶病堅持上學,做了三次透析後,才勉強走入了考場,他憑自己的毅力和拚勁,真的考上了北京大學,可惜他沒有機會去讀,四年半前他病情突然惡化,他害怕念晴再次受到傷害,所以突然轉院,在臨終前,他簽署了器官捐贈書,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給念晴,因為他期望能和念晴一起看見明媚的陽光,他希望能幫念晴實現願望,他做到了。
雨停了,天晴了,窗口兩個祈晴娃娃的笑容依然很燦爛……在念晴心中,也許永遠都有一首未唱完的歌,而家聰呢,也許真的化成天上的星星,守護念晴一生一世,照亮她前行的路。
點評:
愛情總是那麼美好,而現實有時又很殘酷,這是一首愛的挽歌!可以說這個故事已經很老套,但是字裏行間的這種溫情,依然能或多或少讓人感動。(殷晶波評)
一天到晚遊泳的魚
>>2002級·李佳佳
我們最適合做彼此的補丁,補在心上,都完整的看不出來我們是曾經受過傷的人。——2003年10月26日,泛濫的傷感就像廉價的處理品。很陰鬱的冬天,我開始過得不快樂。好友突如其來的愛情,鋒利地劈開我們曾經相連著的身體。我拖著我不完整的軀殼,在樹景蕭瑟的斑駁間寂寞地遊走著。看著頑皮的斜陽拉長我寂寥的影子,淚就那樣沒有預兆地落下來。我每天都去圖書館的開架租2毛錢一本的小說,讓它們成功地賺盡我的眼淚。幾米的色彩和吟唱般的情緒,都會讓我傷感到不能自持。我知道我需要的是釋放,我捧著薄的、厚的書,去自習室挑個麵向窗的座位。窗外有淡到看不出顏色的天空,淺淺地掛著雲,遠遠的地平線有一排冷清的樹。電話的另一端,他平靜的語調掩飾不住快樂在跳躍。我坦誠地麵對千裏以外的另一個自己。
12月26日的深夜,電話那頭,海浪的聲音沒過來。他平靜地笑,告訴我海邊有淡淡的霧和紅色的月亮。我輕輕地歎息,思念瘋狂奔瀉。我無力地浮在記憶的門上,在心底對自己說,這僅僅是寂寞,與愛情無關。就慢慢用文字,記載下我的感動。關於他,關於海,關於遙遠的另一個城市,還有我支離破碎的情感。還是不快樂嗎?他輕聲地問,我便沉默了。我開始熟悉這已經習以為常的陌生,這已經如影隨形的寂寞。行走的我總是很默然的表情。永遠不肯拿下來耳機,我知道我仍是幼稚的,幼稚到怕沒有了耳機的掩飾,路人會洞察到我忐忑不安的情緒。我放羊般地放著我的情緒,不去刻意想什麼,思緒卻又被空洞係著一個又一個死結。無聊的我買了十字繡的靠枕,在寢室裏我隻是無聊地繡著,繡給未知世界裏的什麼人。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真的很害怕當感情成為一種習慣,與愛無關卻鑲嵌到了生活中。
如果有一天,別人又把我的習慣帶走,我便會空到連靈魂也剩不下了。感情的門用我的理智總是無法掩上,於是就那樣敞開著,門裏麵是我脆弱到滲血的心髒,門外是我的不理智,是別人偶然閃過的身影,是我平靜的外表下的不平靜激起的一波又一波滔天的浪。
習慣了午夜時手機的震動,輕輕地披上睡衣爬下床。靜靜的走廊,我麵向夜色濃重的窗,可以嗅出夜特有的淒冷,而他的聲音很輕易就舒展了我蜷曲著的脆弱。午夜的吉他,唱給我一個人的歌。快樂嗎?我又是沉默。他就唉聲歎氣,還是不快樂對嗎?我就落淚了。冬天是寂寞的季節,灰色的寂寞在蔓延,長滿了我的天空。天陰著,有風吹痛我的臉,我把裸露的手舉在凜冽的空氣裏,感覺到遙遠的海風。
我開始發通宵的短信,把睡眠留到第二天的課堂上。恍惚間可以感覺到他的溫度,忽近忽遠的影子。我喜歡你,有個陌生的聲音在對他訴說。他開始沉默了,我突然間變得清醒了,掛了電話,在他的沉默裏我找不到自己了。我一點點地堆積在欲望的關口,也沒有心情去收拾那碎了滿地的愛情,也許是與愛情無關的愛情。那些天便總是陰著。後來我說了對不起,在我們尷尬的沉默裏。走的好累,可還是發現怎麼都繞不過我們不快樂的記憶。我拚命地想抓住一些什麼東西。隻是每次當夜來臨,黑暗就掏空了我的一切。快樂嗎?我問自己,夜沉默了。我的口袋裏是我薄薄的隨身聽,我就那樣靠在走廊的牆上,任眼淚誇張地流著。我知道我隻是想感動我自己,包括不想關掉的手機。
點評:
一種青春的情緒,一段時光的記錄,漫無目的,不知所措……其實每個人年輕時都會有類似的感受,但是,人終究要好好地麵對現實,走好生命每一天的時光。(殷晶波評)
我們的故事
>>2002級·徐向臨
“我們之間有故事嗎?”寫下文題後,我手足無措地想。小鋼並不反駁,露出他特有的兩顆大白門牙,一字一頓地說:“拜托,你多長時間沒有刮胡子了?”“你——項林,怎麼了?”旁邊的姐妹們狠命地搖了搖我,“快寫作文啊,發什麼呆?”“多長時間?”我自言自語:我一直沒刮胡子。
初次的較量
什麼時候開始和這個叫小鋼的“討厭男生”稱兄道弟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在期末成績榜單上,他的名字要麼在我上麵,要麼在我下麵,而且巧得很,我們總是隻幾分的差距。於是我為自己訂立一個三步計劃:第一步把名字和人合在一起,於是我知道了:第一學期元旦晚會上跳勁舞的五個男生中像鬼一樣白的男生是小鋼;每周的文體課上在籃球場上穿紅黑隊服的是小鋼;那個小眼睛的是小鋼;那個瘦高的朝族男生是小鋼,那個……“啊!我的腳!”“對不起啊!”他回頭笑笑,笑得像個白癡,至少我那麼認為。末了,我扶了扶幾百度的眼鏡,“噢,原來每天出操站在我前麵的是小鋼!”
第二次較量
“該死的綜合,每次都拖後腿!”我對著成績大吼。“哎喲,白瞎主科分那麼高了。”小鋼在後麵哲人模樣搖搖頭、咂咂嘴。氣死我了!我以最快的速度瞭了一下我名字的周圍,果然,他不屑地以綜合的優勢踩在我上麵!執行第二步計劃:24小時監視敵人!越過相隔幾排的障礙,曆經千般險阻我看到了:課上坐得一絲不苟的小鋼;課間迅速占據“老師”高地的小鋼;自習緊張的小鋼……居然我們還有點兒像啊!坐在我旁邊寫作業的小鋼笑笑:“我們確實很像,因為你不像女生!”然後他盯著我看,出於憤怒我也回瞪著他。末了,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應該刮胡子!”
最後的過招
最後幾個月的衝刺,根據成績我們理所當然成為同座。那段日子是昏暗的,可有小鋼在卻也值得懷念。小鋼有一大筐關於我的謎語,其實很簡單的。如“項林站在樹葉上”,答案是“朱麗葉”。關於豬的各個器官你說個遍一定有正確答案。小鋼有一車好聽的歌,“彩虹,想見你,情人……”小鋼有一套自己的理論:項林同誌,努力學習,不然我俯視你。末了總不忘打個巴掌給個甜棗,“你很堅強!”(她)他笑笑,過招的結果是好的,我們都上了如意的大學。
尾?聲
屏幕上小鋼的頭像閃動。“最近怎麼樣?是不是——”“是,我沒有刮胡子。”一個大大的笑臉在整個屏幕上蔓延。
點評:
通過親切可感的語言,作者講述了高中時代她和男孩子小鋼的友誼,因坦蕩而愈顯真誠,因平凡而彌足珍貴。即使在為高考而打拚的高三時代,那些打諢的玩笑,那些詼諧的“理論”,構成十足溫馨的瞬間,融化著緊張的心。(肖豐評)
愚人節
>>2002級·楊雪冬
我們的故事始於愚人節那一天。人說愚人節那天發生的事不可信,但那時我堅信,愚人節是個快樂的日子。
索朗是小我一屆的藏族學生,在學生會學習部工作。和他的相識是源於我在舍裏的一句玩笑。很巧,在愚人節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他的一封信。信中說他中文學得不好,寫了五封信,結果一個個都變成了小雪團,又沒有勇氣來找我,希望我會原諒他。他說他渴望在異鄉有一位知心朋友,其中有一句話很感人:“如果這朵友誼之花因為我的遲鈍而凋謝,將會化成我的一滴悔淚。”最後,以“我相信我們的友情必將蒸蒸日上”而結束。看著那歪歪扭扭的字,那真誠的話語,我意識到,這已不僅是個玩笑。我回了他一封信,告訴他,我願意成為他異鄉最親密的朋友,我會和他一起努力,讓那朵友誼之花常開不謝。
四月的天,是最吸引人的。一切開始複蘇,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芳香。甬路旁那幾叢迎春花傲慢地開著,在風中搖曳。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他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大他一年,可對於這個校園遠不如他了解得多。我們穿過忘憂湖畔的小徑,經過山坡上殘留著玉米稈的田地,一直走上山頂。那天風很大,早晨的太陽羞澀地藏起它熱烈的光輝。向山下望去,教學樓、宿舍樓就像幾塊積木,錯落在叢林之中。忘憂湖靜靜地躺在山腳下,碧綠、光澤,使這山林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我的頭發、衣角在風中翻飛。山頭有若巨大的船首,天空是海洋,我們在海中乘風破浪。“有什麼感覺?”“想大喊幾聲。”於是我們大聲地喊著,讓整個森林都充滿了回聲,接著他拽起我,飛速跑下了山。
從那以後,我愛上了那座山,那個太陽,喜歡在山頂眺望,發泄我的快樂與不快。
索朗帶我去的第二個地方是忘憂湖。傍晚的忘憂湖“月光如水水如天”,輕風吹來,湖麵跳動著金色。我們在湖邊堤岸上坐下,他指著天對我說:“你看,這裏的星星多高,遙不可及。我們那裏的星星就很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我說:“那是因為你愛你的家鄉。”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眼睛望著湖麵,“我家旁邊就是雅魯藏布江,水特別清,從水麵就可以看到裏麵的魚,隻要你肯伸手就可以捉到。有一次我和父親上了一條船,那船搖搖晃晃,我嚇壞了……”他躺在堤上,“今晚的空氣是金色的。”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麼,坐起來說:“你可不可以閉上眼睛?”我望著他,不知他要做什麼,小心地閉上眼。當我睜開眼睛時,脖子上已經掛著一條項鏈了。我摸著那帶著體溫的鏈子,“它是我母親給我求的,你帶著吧,它會保護你的。”我看著這個與我生活在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孩子,心中有說不清的感覺。
時間過得好快,“五一”就要到了,學校放了七天假。索朗去車站送我,候車室裏很冷清,隻有我們兩個。他不時地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一定有話要對我說。在一陣沉默之後,索朗小聲地說:“你可不可以閉上眼睛,我有禮物要送給你。”不知他又要搞什麼小把戲,我笑著閉上了眼,然而這次的禮物是我意料之外的,他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我喜歡你。”“你了解我嗎?我們才相處一個月。”“相處久了就一定會了解嗎?雖然我不十分了解你,但我知道你很好,不管你怎麼看我,我就是喜歡你。”這或許就是他身上的民族烙印吧,有點兒“大男子主義”的味道。但我欣賞他這種性格,他很自信,相信自己能把握自己想要的幸福。而我此時卻很怕,怕有一天會親自去破壞這種幸福,所以我無法作出任何承諾。假如上帝可以給我一種力量,永遠地抓住他,擁有一生一世的美好,我一定給他一個地老天荒的承諾,然而現在我不能。
火車隆隆地進站了,它像一頭巨大的猛獸,車內與車外就像有一層無法逾越的鐵牆,將兩個人永遠地隔離開來。我躲在這猛獸的胸膛裏,看見索朗在窗外用力地揮手,隨即被遠遠地丟在了後邊。不知怎的,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我和索朗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裏,他熱愛他的青藏高原,他的雅魯藏布江,而我眷戀我的父母和我的故土。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愛情固然美麗,然而畢竟是悲劇,自古以來愛情都掙脫不了現實的枷鎖。索朗,你知道嗎?
漫長的七天過去了。校園裏路邊的迎春花凋謝了,也許是化作塵泥碾作土了吧,而我和索朗的故事也這樣悄悄地結束了。
一天,老八回宿舍對我說:“今天我碰到索朗了,他一個人在學生會裏坐著,不高興的樣子。我問他你們之間怎麼了,他說你們表麵上是句號,可實際上是分號。他的誌向是回去建設西藏,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來這兒上學。西藏是個很亂的地方,他不想傷害你,他還不讓我告訴你這些。”我明白,我們彼此很默契。
六月份,索朗回西藏了,臨行前我們也未能見上一麵。我在丁香樹上找了許多三瓣的花,許了一千零一個願望——祝索朗一生幸福。
我們的那朵友誼之花不曾凋謝,我相信,不管在天涯海角,我們都會在心中彼此牽掛。
告訴你,愚人節不是騙人的節日。
點評:
這是一段還沒能拉開帷幕就已然曲終人散的情愫,阻隔在兩人中間的不僅是千山萬水的距離,還有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期待與追求。作者用細膩的筆法將淡淡愛情轉化成綿綿的友誼之情,用幹淨利落的語言掩蓋住稍顯悲傷的落寞。(肖豐評)
聚·散
>>2002級·張?豐
陽光和煦地灑在大地上,微風輕輕吹過,拂起幾縷黑亮的發絲,清香隨之散出。
我和她漫步在林間小徑,分外的輕鬆愜意,有種莫名的快感從心底騰起,湛湛藍天,皚皚白雪,溫暖的陽光,清新的空氣,寂靜的樹林,難道這氛圍我隻能夢裏孤自擁有嗎?不!今天,我同她一起感受了。
腳下,雪發出“咯吱咯吱”的擠壓聲,她邊使勁地踩著邊說:“我喜歡這聲音,它讓我年輕。”我疑惑地歪頭斜視她一眼,她正甜蜜地笑著,笑得那樣溫馨燦爛,仿佛已擁有了整個世界。噢,好單純的女孩啊!怎麼也不像是大四(藝術係)的啊!我心想。又思緒了片刻,我說:“嗯!那就好好地享受吧!以後想再聽可就不容易了。”
說完這話,我們都沉默了。是啊,明年她就分到浙江當老師去了,那雖屬江南水鄉,人傑地靈,可惜沒雪,到哪去尋這“咯吱”聲呢?
不行!這陽光明媚的日子怎好讓煩心事所擾?“周日下午去滑旱冰吧!”我提議,她眨眨眼,羞澀地點了下頭算是同意了。其實我本不知道她不會滑旱冰的。隻是偶爾路過冰場時她遺憾地說:“我可笨啦!連旱冰都不會滑,更別說冰刀了。”她這話一出口,我立刻想到的便是要帶她去滑一次旱冰,而且要在她走前教會她,也算是我送她的一份禮物吧!
時光匆匆,很快“滴答”到了那一天。
她一點兒也不笨嘛!到了旱冰場我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僅僅二十分她就敢不扶東西單滑了,挺有資質的嘛!隨後的時間我便陪著她繞場滑圈。那段時間裏,我們看見也聽見了許多烏七八糟的東西,她驚愕地對我說:“原來這裏麵是這樣的啊!”“是啊”,我說,“你總算接觸到社會的陰暗麵了。”之後她總是心不在焉的,見我老盯著她,自己看便說:“原來,中學的教育是那麼的重要啊!”我壓根就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因此吃了一驚。但從這斬釘截鐵的話語中,我知道,她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
天已漸黑,我們也有些餓了,於是匆匆離開。她先陪我回家取了兩本《畢加索線描》,然後我們一起去商廈二樓的盛隆去吃飯。我先領她在盛隆轉了一圈兒,那兒類似三食堂的三樓,全是個人承包的風味小吃。她要了一份石鍋拌飯,我則要了十個驢肉的台灣水煎包,後來又要了兩杯豆漿和三個年糕。邊聊邊吃,溫馨、舒適,真的好喜歡這樣的生活,多希望這一刻能無限延伸呐。可惜啊可惜,造化弄人,她大四,我大一,即使彼此喜歡,也隻能是過眼雲煙罷了。
待我們出來天已完全黑了。我帶著她抄近路,從電大直插學校。這土路很荒僻,高低起伏,彎彎曲曲,時寬時窄,小巷迷宮般。深巷中還不時地傳來幾聲狗吠。我們交換了下意見,都表示不會單獨走這路。不過,有弊也有利,這兒很靜,完全沒有城市的喧囂,道兩旁田地和大棚儼然成行,想不憶起《歸園田居》和《桃花源記》真的好難。除此外,這的空氣質量也不錯,星星的眼眨得並不厲害。
寧謐的夜,脈脈的情就這樣完結在七舍旁的小路。我們即將分離,臨走我重重地拍了她兩下,她則伸出手說:“握手吧!朋友,一路平安,我會永遠記住這夢幻般的下午,拜拜。”我揮揮手頭也未回地走了。畢竟怕的太多。
時至今日,我再也沒有見過她。也再也沒走過那條路,我不願打破那美好的回憶,隻想把它深藏心底。固然,人不能沒有美好的回憶,但決不能困滯於那回憶裏,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點評:
作者追憶一段曾經感動過作者本身的如煙往事,用飽含深情的筆墨寫出,敘事委婉,貌似平淡,卻又刻骨銘心,讓人不由得不被其感動,因為其中含蘊著“他”韶華歲月中的真實的心靈感悟。(伏濤評)
那年冬天
>>2002級·李佰慧
那年冬天特別冷,我的心情也挺冷。為了應付報考外語係而不得不參加的英語口語,我和三位朋友計劃著用課餘的時間找一個口語班。平時經常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各類外語培訓機構在我們刻意尋找時仿佛約好了同時隱身。花了幾個周末,我們終於在桂林路的小角落裏找到一家“華信外語”。它在一幢大廈的十三樓,剛剛開張,生意不算紅火,所以,我們很容易說服了老板,為我們打了折。於是,每周一、三、五晚五點,我們四個便要迎著下班高峰時擁擠的人潮擠進那幢大廈。
長春很繁華,五點鍾的桂林路華燈初上,正是各個商場傍晚的熱賣時段。當我們四個迎著刺骨的寒風,走在這樣一條熱鬧非凡的大街上,我感覺,有點兒悲壯。
那時的心情就是這樣。為了一個渺茫的未來,參加一次沒有把握的考試,而就是為了這個考試,不得不在這個時候去這個班,吃這個苦。悲壯,背水一戰般的。
我們都不想中師畢業馬上工作,而逃離這個命運的辦法眼前隻有參加高考。高考,在我們眼裏哪裏還是普通的名詞,那是改變命運的魔法石。我們不想繼續讀書了,可我們的話題總是高考失敗怎麼辦。帶著種種的恐懼和別人想象不到的壓力,我們艱苦地複習,並參加這個口語班。
我們這個口語班除了我們四個,還有三個學生。老師是個大男孩,一口流利的美語。課講得不錯,遺憾的是,他喜歡跑題。說他的朋友,講他的笑話,開始還堅持用英語,但說到激動時總是突然跳到漢語。這時,我們很矛盾,他的故事很好聽,不過我們想上課。於是把這位興致正濃的老師從他的故事中拉回來,便成了一個任務,我們輪流執行。
“Er…Sorry,Sir,嗬嗬……”小薇幹笑了兩聲,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直到老師明白過來。
我們知道,這很掃老師的興,怕時間久了,對我們的課有影響,於是,我們充分利用下課前的幾分鍾和他大侃特侃。和他聊天是件快樂的事,他的閱曆很豐富,人又開朗,講著講著便大笑起來,我們也跟著大笑,真的是大笑,不管好不好笑。
在那段日子,是沒有理由笑的,於是,在口語課上的笑聲很難得。我們四個覺得,我們賺了。像什麼呢?冬日裏的陽光?課上我們笑過了還會愁,總要回到先前的狀態中去,枯燥而乏味地做題,背書……那笑聲更像每周隻亮三次的霓虹燈,我們再努力回味,那光也照不滿一周。
我們漸漸覺得上口語課是一種享受了,考期也到了……
我們的這段故事,結束了。我在回憶的時候總喜歡把故事的場景塗上背景色,在口語班的那段日子,很奇怪,是昏黃的,盡管我們每次下課回來天已漆黑,盡管那裏有無數的笑聲。
很難說我們的這段故事給我留下了多麼深的印象,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在我的世界中,它隻是一隻橘黃色的戒指盒,如果你有興趣,請走進它,打開蓋子那一瞬間飛出來的,就是這篇文字了。
點評:
在短小的篇幅中回憶歲月中的一些樂事,經過作者不經意地描寫,那位會講故事的大男孩形象栩栩如生。他的豐富閱曆,他的專業知識,他的青春活力在一樣青春的作者心中留下了美好的記憶,成就這精美的篇章。作者用諧趣而靈動的語言把課前的聊天、課上的互動、課後留下的記憶以及“悲壯”的心情、微妙的心理很好地表達出來。文可圈可點之處不少,其中最後一段寫得尤其精彩,值得借鑒。(伏濤評)
不會忘記
>>2002級·裴?瑩
天漸漸涼了,北方的冬季就是這樣,每個節氣都有它亮麗的外表。無意間擺弄起已經很薄的日曆,才猛然發現這一年已經所剩無幾。心中滿是傷感,但並非是衝著歲月流逝、年華老去,也許是為了曾經走過的最深情的記憶,也許是為了往事在生命中漸漸模糊的影子,也許真的是衝著歲月流逝、年華老去。誰知道呢!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一成不變地上課、下課,一成不變地活著。閑暇時會在信箋上塗幾句對遠方朋友和親人的想念,也會拿起電話在電話卡未“暴”之前聽聽曾經咫尺而今天涯的聲音。感情此時會像鴿子那樣,打開翅膀,朝著熟悉的方向飛去……
還是這個教室,依舊這塊黑板,不變的這個門牌——高三(12)班,記憶停頓在高考前的那段日子,嗬嗬,眼前浮現的是60個不安分的身影:有自習課上侃大山的,三三兩兩,聲情並茂還會有動作配合;有政史課上開小差的,編小玩意兒、看小說、畫漫畫、寫張字條滿世界地傳一圈,搶著誰的蘋果誇張地啃上幾口;當然偶爾也會配合一下講台上的一臉無奈的理化老師。此時的班主任的表情像要殺人了,臉上的溫度已經接近冰點,她一定會說那句話,誰高考前會像你們這個樣子?很明顯這是個反問句,可能也的確沒誰,我可想象不出哪個畢業班會有閑工夫流傳這樣的打油詩:你來自雲南元謀,我來自北京周口,握著你長滿猿毛的手,是愛情讓我們直立行走。
又想起班裏那18個男同胞了,文科班裏那可都是國寶級動物,說來也怪,文科班的男生都很內秀,班級的玻璃他們擦,偶爾聚頓小餐,他們又要刷鍋做飯,還有還有,針線包他們也自備了,哪塊破了他們飛針走線手到擒來。真是應了那句話“誰說女子不如男”的對立麵。嗬嗬,這段似乎有損男子漢們的形象,可信度也極低,那這段就掐了別播吧!
這段記憶就像個萬花筒,輕輕搖一下就會呈現出另一個景象。有“模擬”考試失敗借酒澆愁的;有女籃冠軍班主任掏腰包給慶功的;有網吧裏大規模的“反恐”對抗的;有晚自習集體逃課看世界杯的。似乎又看到了“同一首歌之F4演唱會”,似乎又聽到了教師節班主任的那首“長大了我就成了你”,似乎又感受到了12班那獨特的氣息,似乎我又變回了高三的我。
我知道每個人都有故事,每一天都有故事,這故事中融進了我們太多的感情,久久不能平息,永遠不能割舍。天還在變涼,北方的冬季就該是這個樣子,冷得徹底,冷得叫人一生都無法忘記。
點評:
高考前的奮鬥應該說是比較艱苦的,但彩虹常在風雨後,作者對畢業班的日子滿懷深情,他把屬於高三(12)班的故事用詼諧幽默的語言描述出來,讓那些對此有同樣經曆的人“於我心有戚戚焉”。本文亮點甚多,其中,首尾照應與平淡中見深情是其長處。(伏濤評)
秋未央
>>2002級·薑明宇
記憶中的秋是被濃濃的金色重重染過的,瀟瀟灑灑的,處處彌漫著成熟的馨香。
記憶中的秋是被陣陣惱人的秋雨壟斷的,纏纏綿綿的,丟給人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清愁。
記憶中的秋還有那一樹醉透了的紅葉,搖搖曳曳著,化作我心中沉重的情結。
北國的風,總是以一副桀驁不馴的姿態肆虐著,攪擾著關外的人們祥和的生活。春風的急躁,夏風的驕躁,冬風的凜冽,大風起兮,沙石漫天,實實成為關外人的一種無奈,偏偏北國的秋風卻異常的漫柔。輕輕鬆鬆,隨遇而安,淒冷處不乏清爽,多情而又落落大方,我獨愛這纏綿的秋風。
秋的悄然而至,便是這煞冷的秋風提醒我的。忽然有一天,清晨出門的時候,身著半袖衫的我被吹起了滿身雞皮疙瘩;忽然有一天,晨讀的時候,捧著書的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忽然有一天,夜裏蓋著毛毯睡覺時,突然有一種“羅衾不耐五更寒”之感;忽然有一天,散步在花園中,無意間瞥見了那滿樹蔥蘢的葉子竟泛起了嫵媚的紅暈來。我驚異地曉得了,不經意間,一年的光陰又奔向了它的盡頭。
去年的這個日子,我結識了這種葉子會變紅的樹,卻不是楓樹。它安安靜靜地躲在這個花園的深處。我不是處處留心的人,曾對鬱鬱蔥蔥的它視而不見。我不曾見過那“霜葉紅於二月花”的楓葉,也不曾領略蕭條的寒山上那一片紅似火海的感覺。在我的記憶中,秋的肅殺便是那“望帝終教芳草變,迷陽聊飾大田荒”的慘淡景象。無情的秋風不知不覺地榨幹了翠綠的葉子,於是,片片枯葉好似斷翼的蝴蝶,落英繽紛,卻是滿地狼藉。所以,你可以猜想到,當我看過一切蕭索之後,眼前突然燃燒了一團火一樣的生命,我該是何等的驚訝,難道這不是一種奇跡嗎?
曾有好一段日子,葉子尚未紅得那麼透徹,卻是半邊鬱鬱半邊紅的雅致。宛如一波又一波綠色的溪流點綴其間,仿佛潮起潮落時,波峰與波峰之間和諧的交響曲。
我喜歡這紅葉,頎長而錯落有致地掛在柔軟的枝條上,隨著風起風落,像頑皮的孩子蕩著歡樂的秋千。我喜歡葉子被風蕩起的感覺。起起落落間,葉子品嚐著靠近陽光的甜美,那是紅葉最為絢爛的瞬間,盡管風逝之後,仍舊軟軟地垂落下來,但卻預示著又一次挑戰的開始。迷茫在空中就像天邊劃過的刹那火焰。
從梅紅到赤色,從深紅到紫紅,仿佛是一條永不變更的軌跡。在這緩慢卻又短暫的輪回中,葉子一次又一次地經過秋風的漂流。也隻有這一次又一次的洗禮,更能沉澱它們的輕浮,冶煉出它們的成熟。於是,當我每次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嬌小的一片,卻仿佛托起了一部沉甸甸的滄桑史。那裏盡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我所不期望的,終究還是來了。簌簌的紅葉從我眼前滑過,從我指尖飄過了,伸出手去挽留,抓住的卻是空的渴望。羅蘭說:無論生命曾經多麼絢爛與繁榮,最終也會歸於平靜的。時光埋沒了樹的詩意,訣別了茂盛時的節奏,唯有那“落紅不是無情物”的信念,才有了“化作春泥更護花”的承諾。
今秋寒於往昔。我仍踱步到這棵樹下,默默地憑吊。葉子尚未紅。郭敬明說“記憶像腐爛的葉子,那些清新那些嫩綠早已埋藏在時間刻度的前段,唯有鋪天蓋地的腐爛氣味留在時間刻度的尾部。突然一陣風,往上飄往上飄,然後在某一個孤單寂寞的黃昏,變成雨,轟轟隆隆地覆蓋著每一個看落日的人。”今日是下著雨的,飄飄忽忽的雨點偶爾淩亂地打在我的臉上,擾起心中一湖豔豔的漣漪。“秋風秋雨愁煞人”啊!
春華秋實的故事在年複一年的輪回中精彩地演繹著,我們是故事的主人公。時光帶走了每一次輪回的美麗,唯獨沒有帶走你我。而我們隻有在一次又一次地見證繁華與衰落後,才能平心靜氣地去經曆那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年代,去品讀生活起起伏伏的脈搏。
一棵樹,一旦紮下根,就決不會再挪動。回首時,迎接那翠綠的告別,迎接那絢爛的辭行。身後三言兩語的呼喚,身後點點滴滴的滄桑,都化作了秋“零落成泥碾作塵”的祝福,唯有香如故。
於是,拂袖而去,和詞高歌:“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點評:
好一個“秋未央”!季節輪轉,自然變遷。我們不免會有所感懷,作者揮動自己的靈動之筆,為我們描繪出一個別樣的秋天,繼而又聯係到人生的變換,情景交融,蘊涵人生哲理意味。其實風景的美與不美,全在乎內心。(殷晶波評)
獨行不語
>>2003級·劉?單
為什麼人類不懂得珍惜?因為人類不能預知未來!
——題記
昕澤走後,我喜歡把頭深深埋進衣領,一個人穿梭在校園。這個學校真是大,我老是分不清那些白白粉粉的樓房,究竟屬於哪個學院?一個學姐告訴我,要是實在分不清就抬頭看天空,那個最高的是主教。到了主教,一切就好辨認了。這就好比回到原地,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所以,我經常仰望天空,陽光很刺眼,許多鳥兒歡叫著在我頭頂回旋。我一遍遍問它們:“可以做朋友嗎?”而我的目的地,總是在這種反複的可笑提問中一次次錯過。是誰說過,人的一生可以犯許多過錯,但卻經不起一次錯過。我在陽光下幻想昕澤在我身旁。他準會接過我手中的書包笑著說給我:“一切交給我好了。”
人都說上了大學,生活會變得輕鬆,多姿多彩。但我的大學卻充斥著感傷與孤獨。這些感受每天如影隨形。在我來這裏報到的時候,昕澤去了另外一座城市,一個所有學子都夢寐以求的大學。看著他踏上南去的列車,一個叫“人鬼殊途”的詞兒莫名地在我腦子裏亂竄。驅不走,揮不去。我從未嚐試過背上行囊去遠行。整整19年,呼吸著同一座城市的味道,吸吮著同一座城市的陽光。生活讓我感受乏味。上大學給我飛翔的翅膀,我卻仍以走不出一座城市的挫敗感而落守原地。我開始相信命運。以前我也信,隻不過信他會永遠眷顧我,厚待我。而現在,我相信:幸福不是必然的,上天曾經厚待你的,隨時要你雙倍奉還。
這句話是他曾經說過的嗎?
有人說,有些人屬於憧憬,而有些人永遠屬於回憶。我是後者,那種很普通的後知後覺的人。就像直到昕澤走了,我才發現我離不開他。然後一個人坐在老屋的床上發呆,一個人看著外麵熙熙攘攘的人群,眼淚開始像蚯蚓一樣在臉上蔓延。
老屋是一個不算老的樓房,我九歲的時候入住她的懷抱。現在上了大學,爸媽又為了工作另覓新屋。老屋就被遺棄了。我不喜歡那個新房子,總覺得沒了家的感覺。所以,沒有課的時候我就偷偷跑回老屋看著屋內的一切,衝著粉色的牆壁輕聲說道:“嘿,我回來了。”我覺得她可以珍惜我的眼淚,收藏我的悲傷。
以前跟昕澤一起玩“超級瑪麗”,我喜歡調到最後一關,自以為那樣可以省很多的時間,成功近在咫尺。昕澤卻說那樣不行,隻有腳踏實地才能積累經驗。事實證明他是對的。我一到關底就雙手發軟,然後我的“瑪麗”屍體就慢悠悠地滑下屏幕,昕澤卻能連闖32關,救得小公主。每次看他衝我不屑地一撇嘴,我就開始怨自己心浮氣躁,不能安安穩穩,腳踏實地。人生真像“超級瑪麗”啊!幾年之後,我終於嚐到了它帶給我的苦澀。幾年之後,我終於知道還有咫尺天涯這個詞兒。
老屋臥室的牆是粉色的。很喜歡在陽光明媚的下午,一個人躺在床上,感受陽光透過百葉窗斑駁地照在身體上。閉上眼睛,仿佛置身金粉色的海洋,時光一點一滴地從指縫間滑過。到了晚上,月光灑了進來。讓頭陷入枕頭,枕著月光甜甜入睡。夢裏總會不經意地微笑,因為我夢裏看見了昕澤。夜裏笑著醒來時,心裏蕩漾著幸福。透過百葉窗的細縫總會看到一顆星星衝我眨眼睛。我會對他說:“晚安,睡好一點兒。”
那是一顆聽話的小星星,從我窗戶的角度向上看,他總在那裏,一刻不曾離開。他讓我在心底感到一片慰藉。我曾偷偷叫他昕澤星……
一個暢快淋漓的下午,坐在樓前的台階上,嘴裏啃著雪糕。讓身體裏的熱氣一點點蒸騰,直到有些發冷。昕澤眼睛盯著地麵突然問我:“你為什麼喜歡踢足球?”
“那你呢?”我反問,“女孩子喜歡踢足球的太少了。你為什麼……”
“男孩子喜歡踢足球的太多了,你為什麼喜歡?”
“我應該喜歡那種長發飄飄笑起來溫溫柔柔的女孩子,你怎麼就不是?”他用手中的雪糕棍兒掘著地麵上的泥土。
“啊?你幹什麼嘀嘀咕咕的。”
“啊什麼啊。走了,送你回家。”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撿起我的書包,跟在我的後麵。
“我們不要騎車了。走著回去吧。這樣時間過得慢一點兒,你說好不好?”
“好啊!”我回頭,他,標準的模範生,帥氣的臉,慧黠的眼神,讓人信賴的微笑。
深秋的傍晚總給人淒涼的感覺。還好有金黃卻不刺眼的陽光溫暖零落的樹葉,不會叫人感到絕望。
“如果我以後要組建一支足球隊,像‘申花’那樣的,我做老板,你來不來參加?”
“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怎麼參加啊?”
“那做老板娘。你願意嗎?”
“別開玩笑啦。好!等我長大了準去!”
“那現在呢?你覺得我怎麼樣?……你不用回答了,到家了,上去吧。別忘了背我今天畫給你的單詞。教了你這麼長時間英語,你的成績真讓我覺著丟臉。上去吧。”
“昕澤,其實,你知道,我心浮氣躁,而且不專一。可,現在,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一定要在我們之間設置一種承諾呢?”
“我知道,我知道。隻是隨便說說,上去吧,天涼了,明天多穿點兒衣服。我走了,再見。”
“再見。”
我不喜歡熱鬧,但卻又害怕孤獨。昕澤走後,就常常一個人跑回老屋,享受陽光、月光做被褥的感覺。但仍不能排解心中的失落。我就給那些熟識的或不熟識的人瘋狂打著電話,發著短信,每天說著一些無聊的話。在人群中反複搜尋著昕澤的身影,甚至是他的替代品。這樣過了幾個月,自己看著鏡中落魄的模樣,笑著鏡中不知何時起決心留的長發。
期末如期而至。大學的開始,1/8的夢想生活就在這渾渾噩噩中熬著,在老屋痛苦而甜蜜的回憶中前行。從英語考場出來,深呼吸著,屋內渾濁的ABC讓我窒息。考不好,是正常發揮,可如此之糟卻是我始料未及的。就像我知道我想念昕澤。可沒有想到我的思念如此之深。摸著自己半長不長的頭發,我突然覺得是它們糾纏我的內心,讓它混亂。我跑去理發店,剪了頭發。短短的頭發讓我感覺清爽,剪去的仿佛是負擔、心結。那一刻好想繞著全世界跑幾圈,然後衝世界大喊:“我很快樂!我很快樂!”
我又一個人跑回老屋,這一次我希望學校到家的距離長些,再長些。我能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下去。就像那個徐姓的探險家躺在神秘的羅布泊的土地上,身體仍保持前行的姿態。我的生命不應該為任何人停留。而且這個人與我以後生命的軌跡不可能有交點。
大學的假期,沒有中學時代的欣喜若狂。自從來到這個大學,我的每天似乎都在放假。
“你出來一下,我們見個麵好嗎?”電話中昕澤的聲音帶著遠方的氣息,旅途的疲憊。
“為什麼?”
“問我嗎?那你為什麼後來不再打電話給我,甚至連一個短信也沒有。我打給你的電話為什麼都不接,很忙嗎?你說你不喜歡現代的通訊方式,我開始以為你又犯老毛病,又厭倦了。可是,寫信,我寫給你的信,你覺得最真實的東西,為什麼卻連一封回信也沒有!喂,你在聽我講話嗎?”
“在。”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啊?”
“因為,有一天,一個女孩子打電話給我。說她在給男朋友交話費時,發現話費單出現頻率最多的是我的電話號碼。她打過來試試,想知道我是誰。你可以告訴我,我是誰嗎?”聽著那邊沒有聲音的回答,我掛斷了電話。可一掛斷就後悔了。我等了這麼長時間,現在終於聽到他的聲音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電話鈴聲再一次響起,我的心快要跳出來了!是接還是不接,幹嗎要猶豫不決。
“明天,我繼續教你英語,好嗎?”不要答應,千萬不能答應。可不爭氣的嘴為什麼卻說:“好。”
第二天,他早早來到樓下等候。誰也沒再提昨天電話裏的事情。
“今天學虛擬語氣吧。怎麼樣?”
“隨便,反正怎麼學也不會。”
“你要有信心,放心,有我呢。”
“是嗎?”我盯著他深黝的眼睛。
“嗯,你先用IF造個句子看看。”他低頭看書本。
“IF?……IFWEARETAGETHER,ITSAJOKE,JOKE。”
“你認真一點兒行不行呀,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學會?”
“我不認真嗎?我從頭到尾都很認真!算了吧,很多東西不能強求。就像英語,你永遠是全校第一,可我無論怎麼努力去學,永遠都不會及格。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明白嗎?”目光相持了幾秒鍾,我先避開了。因為心會碎。好奇怪,這些話好像他說才對。
“好了,不要生氣了。走走可以吧。”
整個假期,在我們的吵鬧中度過,他一直都沒有跟我提起那個女孩子。直到我們吃最後一頓飯。
“最後的晚餐?哈哈,還挺豐富。哇!有櫻桃吃,你也來一個。”
“你總是這樣。不過,這次回來,你長大不少。”
“對呀,從開始想你就知道我長大了。好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的女朋友,那個女孩子。嗯,等一下。先不要說,讓我猜猜,一定是長發飄飄,柔柔的樣子,對吧?”
“是啊,我們學同一專業的,她對我很好。”昕澤嘴邊蕩漾著幸福,“你相信人會轉變不同的角色嗎?在她麵前。我像一個孩子,需要她照顧。而在你身邊,我就變回兄長。”
“人都喜歡選擇做被照顧的角色。”
“可能是吧。”昕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以後可能不會再教你英語了,你自己要努力一些。我,我們,我覺得……”
“看過《似水年華》吧。我們之間是習慣,不是愛。”我從碟子裏拿出櫻桃。兩個紅紅大大的在一起很和諧,偏偏多了一個小a的發黃的在中間。我用手輕輕掰掉那個多餘的送到他麵前。
“這是你們兩個,很般配。我,我們是習慣,不是愛。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你知道,車站人太多,我討厭熱鬧。一路順風。”
“謝謝。”
火車必須沿著它自己的鐵軌行走。嗚嗚的汽笛聲讓送行的人們又添了一絲煩躁。老屋離車站挺近,每天都會有火車從它旁邊靜靜歸來,慢慢駛去。我注視著飛馳的列車。昕澤會不會在同樣的窗戶遙望我?
“喂,我到了,一切平安。”
“……你把電話號碼換了吧。”
“好,拜拜!”
“拜拜!”
點評:
通過對兩人情感曆程的敘述,感喟兩人漸行漸遠的哀傷。作品文辭樸實,於字裏行間蘊藏著感傷情懷。(肖豐評)
長發的童話
>>2003級·王雪瑩
又是這樣一個秋葉飄零的季節。那片片黃葉,打著旋兒,漫天飛舞。劃在臉上,隻是痛。那痛,在我心中漸漸沉澱,似曾相識。好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這痛曾劃破我本來很寧靜的生活,隻留下殘缺不全的記憶的片斷。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們,隻有孤獨的我如故,披肩的長發如故。不管生活曾經如何捉弄過我,我對那個童話的守望從未改變。它太美了,美得讓我心痛,美得讓我痛徹心扉仍深信不疑,虔誠依舊。
一
“每一個女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就會有一個男孩子遙望著她的方向,耐心地等待著自己的新娘長大。”
你出現的那天,秋葉,火紅得讓人陶醉。他們像一雙雙蝶兒帶給秋天的舞蹈,漫天飛舞。落在臉上,輕輕的,癢癢的。我知道,他們觸碰到了我內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讓我心甘情願地迷失了方向。
你說,你最喜歡長發飄飄的女孩兒。為了這句話,在那個不懂得愛更不允許去愛的年齡裏,我願意追隨你一輩子。因為你鍾愛的長發與我心目中那個神聖不可褻瀆的童話驚人的契合。而那時,我並不懂那隻是一種巧合,巧合而已。曾經的我為了那個童話,小心翼翼地拆開每件禮物,羞澀地打量身邊每個過往的男孩兒。長發幾次漫過腰際,又幾次被我狠心剪斷,幾次從頭再來。而今,我似乎已找到了生命的歸宿,哪怕要隨你浪跡天涯,傷的體無完膚。懂得欣賞我長發的男孩兒,我把你當成了我的命中注定。
二
“珍珠對海蚌說,如果可以一直擁在你的懷裏,我願意永遠是一粒沙。海蚌對珍珠說,其實,我們已經永遠擁在一起了,我們的血肉早已凝結一體。”
那時的我,最喜歡你深邃而不失溫柔的目光,喜歡你伏在我肩膀時的輕輕低語,喜歡你探過身來調皮地嗅我發間的芬芳,喜歡你把留有你體溫的外套慢慢披在我的肩上……我就是這樣毫無理由地喜歡著,把感動當成了愛情,把衝動的話語當成了一生的承諾。我以為,你讀懂了我心中的童話,終有一天,你會像童話裏講的那樣:輕輕地撫著我的長發,然後奇跡般的……
雖然,我的希望伴隨了你我走過的每個日子,終沒有成為現實。但我隻把等待當做一種醞釀。如果你為新娘的出現等待了十八個春秋,我便不會吝惜我的等待,等待著童話般奇跡的出現。
當你問起我長發的秘密,我珍視長發如同愛惜生命的秘密,我總是笑而不答。你說你懂。我說我知道你懂,隻是年輕的生命承擔不起那份重量,你不想活得太臃腫而已。
三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已經與同一個男孩(女孩)欣賞過彩虹的嫵媚,煙花的絢爛和流星的璀璨,你就會和他(她)永遠相知相守在一起。”
曾經,我為玻璃和鑽石的故事黯然神傷,而今,不知會不會有人為我的辛酸而落淚。
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選擇背棄你說過的“要給我幸福”。在這個淒婉的秋日,我愣在瑟瑟的北風裏,任它狠狠地劃傷我的臉龐,把我的心撕扯得血肉模糊。從此,我的生命中增添了一段悲劇情節,多了一個負情的角色。我曾經微笑著捧出一顆心來,等待著今生來世的相知相守,等待著你續寫我長發的童話。而我收獲的,隻是一個無言的結局,一段連一個背影都不願留給我的關於你的往事。沒有隻言片語,你就這樣徹徹底底地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我終於知道,我的童話是你心中的禁區,你之所以久久不碰觸它隻是不想背負那分責任,然後在某一天瀟瀟灑灑地一走了之,去尋找另一個長發女孩,那個沒有童話,無須承諾的長發女孩。
我終於知道,彩虹,煙花和流星都隻是轉瞬即逝的美麗。你若追求了那一時的閃光浪漫,會殘留一生的漆黑痛苦。
我終於知道,玻璃和鑽石的結合在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玻璃,它本該有一分隻屬於自己的愛戀。但即使在它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它仍舊癡心不改,看不到鑽石的柔和耀眼已變得冷酷刺眼。
我被這薄如紙的情感擊敗了,一時無法拾起破碎了的舊夢。這不可追憶的往事,這帶血的足跡,不知何時會被歲月封存,也不知我的傷口何時會愈合。
我不想知道你現在身在何處,因為那個曾深藏在我心底的你早已死去。如果有一天,我們會在故鄉的某個角落相遇,我仍會坦然地給你一個微笑,一如從前。因為我心中已不再有恨,我仍會精心梳理我的長發,等待著我獨一無二的命中注定。我仍對那個美得讓我心痛的童話深信不疑。隻是那個值得我用一生來珍愛的人還未出現,我會一直耐心守候著他來叩響我的心扉,與我共同演繹那個美麗的童話。
“能嗬護你一生的那個男孩子就是第一個送你發夾的那個。為了他的出現,你要慢慢蓄起長發,留住你美麗的負擔。有一天,他會輕輕撫著你的長發,然後奇跡般地變出一個閃光的發夾,那個與你的長發匹配得天衣無縫的美麗的發夾……”
點評:
變遷的隻不過是走馬燈上的畫麵,不變的軸心卻是愛之永恒。文章通過女孩的一段情感波折展現青春少女的情路曆程,更體現出女性從成長到成熟的心路曆程。(肖豐評)
我和他
>>2003級·徐?淳
我和他的故事很簡單,因為人很簡單。我不喜歡剝開傷疤,但不剝開就不會長大。
故事發生在一個夏天,主人公是我和他……
“嗨!你,回來得真早呀。”我尷尬地和他打了聲招呼,這是我第一次跟他說話。“嗯。”他淡淡地看了眼送我回家的凱,不再應聲。我心裏慌慌地跟凱再見,沒命似的逃回家。
他是我家樓下的鄰居,似乎很長一段時間,他總是在門前倚著自行車的後座等著,不曉得他在等誰,我想,若是一個女孩,那她就太幸運了,因為他很有才,長得也很“善解人意”。我最初注意到他的原因是他和寧很像,寧是我剛分手不久的男友,那種氣質,那種模樣相差無幾。
他總在樓下,久而久之,麵兒上熟了。而今天最令我尷尬,前麵提到送我的凱是我的好哥們,我和寧分手後,就是他一直支撐著我,我喜歡他陪著我,但我不願讓寧看見。這樣,同理可證,更不願讓長得像寧的他看見,有一種“捉賊正著”的感覺。唉,臉都發燒得要充血了。
隔日,我沒有讓凱送,是潛意識吧,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等你。”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嚇了一跳,旋即左右看了一下,沒人呀。“我說的是你”,林淡淡地笑了笑,“中午上學我送你。”他說完就走了。
他……說什麼?送誰?我是不是幻聽了?要不就是他哪根筋搭錯了,我還沒同意呢!
中午,他付諸行動,送我上學。
“他是誰?”他突兀地問了我一句。
“呃?誰?哪個他?”我差點兒被口水嗆著,還差點咬到舌頭。
“昨天送你的那個他。”
我明白了,他說的是凱。“我朋友。”
“那寧呢?你和他分手了?”
什麼?他怎麼會知道?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樣,說:“別瞪我,我和寧是小學同學,好朋友。”
天哪!我張大的嘴巴裏至少可以塞五個龍眼包子。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和寧分手了?”他揚了揚嘴角。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笑,隨即反應過來,收起一臉花癡相:“呃,我們不大合適,所以分道揚鑣了。”提起和寧分手的事,我還是有些打怵,我好怕那個還沒好的傷口再次被揭開,傷口上的沙再次被吹走,再度汩汩流血,我真的好怕,怕控製不了自己。我恨這麼軟弱的自己,這一段時間我偽裝得好好的,但是……
穩了穩心神,我又接著說,“是我提出分手的,他很能交際,而我隻喜歡平淡。我忍受不了和許多人一起分享他,我很膚淺,對吧?”沒有理會他的欲言又止,我繼續說,“那天和今天一樣下著蒙蒙的小雨,很詩意,也很失意,我對他說:‘你是我第一個欣賞的人,但越發現你的高,就越發現自己的低,我受不了,我是一個很吝嗇的女孩,我不想耽誤你,我們分手吧!’他隻是看我一眼,毫無疑義地走了。他剛走,我就哭了……”我抹了抹臉上冷冰冰的水滴:“雨,下大了?”
“不”,他說,“雨還是蒙蒙的,是你哭了。”
“是嗎?提起來還會哭啊,原來我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真諷刺!”我揚了揚嘴角,一路無言。
後來,他就開始扮演我的護花使者一角。雖然我們不同校,但我總會站在學校門口,等著他騎車追過來,然後他下車陪我走回去,我從來不坐他的車。他和我什麼都談,但不再提寧,我們都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份和諧,我不想勾起回憶,他不想觸動我的傷口。漸漸地,我們成了同學們口中的談資。我一向不拘小節,又是“身正影不斜”主義者,所以不以為然,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12月5日。
12月5日,我的生日,我接到了第一束不是玫瑰卻是我心中最愛的百合,花是他送的,一條銀白色的鏈子係住了一張卡片,卡片上寫著:“生日快樂!”
我迷惑了,我想我是喜歡他的。
我答應了他,在答應的那一刻我在想:喜歡應該可以漸漸升華成愛吧。
他很體貼,對我很好,我們走在一起,不知羨煞了多少同年男女,但是這美好和平的一切都被我打破了。
那天,我找出了許久以前的書,書裏夾著玫瑰製的幹燥花。那是我收到的第一束玫瑰。送花的人是寧。想起過去的種種,我又不爭氣地哭了。他走過來把我攬入懷裏,我順勢撲進去,嘴裏習慣性地吐出一個字:“寧”。他震了震僵住了。我也不知所措,逃開了。一切就像電影裏的定格,在他的眼中,那個渺小的我破碎了。我隻能想:對不起,我是喜歡你,但喜歡終究不能升華成愛!
後來,我收到一封信,他寫的,很體貼的一封信,就像他的人。那封信更加深了我的罪孽感:
“你不要再迷惑下去了。你一直在看著寧,但是你們總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你隻能跟得上他的影子——我。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以為總有一天影子會脫離身體獨立存在。現在,我不能了,影子永遠都是影子,我努力尋找你的影子,可是你沒有。你是一隻人魚,人魚是沒有靈魂的,也沒有影子。我想抓住你,但每次你都從我手邊溜走。對於這一切,我接受。做影子,我也心甘。可是在你不自覺地叫出他的名字的時候,我的心就死了。我知道影子是上不了台麵的,隻能在暗處默默地看著你。最後說一次:我深愛你!”
我靠著樹無力地倒下。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大了,落在口裏鹹鹹的,是淚?抑或是雨?
日子依舊不鹹不淡地過著,這段插曲隻有當事人還記得。在不言不語中,我們的故事落幕了。我們,也長大了……
點評:
作者以第一人稱為敘述視角,講述了青春中兩段難以忘卻的傷懷情感。那些隨時間而飄零的點點滴滴,串成回憶,伴隨著女孩子從身體到心靈的雙重成長、成熟。文字懇切樸實,情真意濃。(肖豐評)
冬季
>>2003級·賈淩竹
我總是懷念燚晨臉上沉沉的如同霧靄般的憂傷。誰是誰命中的過客,誰是誰生命的轉輪,前世的塵,今世的風。如果可以繼續在一起,我寧願所有的星全部隕落,因為他的眼睛,是我生命裏最亮的光芒。
2000年那個雪花飛得遮天蔽日的冬,燚晨的出現讓我開始變老。
莫文蔚寂寞地吟唱《盛夏的果實》。是在一個大雪下瘋了的清晨,一遝淡紫色的信紙,幾句對人生的幼稚理解,讓我和燚晨成了最好的朋友。曾經他如同楊花般輕盈而溫暖的微笑撫慰了我的憂傷。他總是不斷地叫我的名字,我相信他的靈魂是星的清輝,如同我相信他說的話:“有你,我永遠都不會寂寞。”
刹那的芬芳,可以永生永世流轉。
我坐在窗台上,任支離破碎的陽光照在身上,有溫暖如春的錯覺。孤獨的腳趾不停地晃動,這種幾近於虛幻的寧靜裏我隻聽得到時間流逝的聲音。
滴滴答答的是手機在響,“我下午回來”。
“好”。
簡單的對話如同相識的過程,這時的他在遠方參加比賽。他是和我一樣深愛自己的鋼琴的人。
那又是一個落雪的夜晚,雪飄落在我小男孩似的短發上,然後慢慢融化成水再滴下來。燚晨俯下臉對我說,你是我的全部,你冷嗎?然後他走過來解開大大的大衣把我抱在懷裏。我抬起頭看到了謎一樣的飛鳥盤旋在他的頭頂上麵,羽毛簌簌地落下。
後來在我大大的袋鼠服的口袋裏多了他愛的《比我幸福》,那是一首可以讓人潸然淚下的歌。每次聽它,我都想到燚晨那絳紅色的發絲,柔軟得如同裂錦的絲絨。
我們總是在同一個地方坐著,安靜而平凡。他對我說得最多的話是,你是我的全部。我看到他的眼睛明亮如同清輝流瀉的星辰。我為他蓄長發,他說,在我的發絲長過肩的時候開始牽絆住他的靈魂。每當他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總是看到那些在陽光下變得深深淺淺的斑駁的樹影落到他褐色的瞳仁中。很多次我都認為他的眼睛是黑色的,那種如同紫堇墨一樣純粹而詭異的黑色,籠罩一切,也包容一切。
三年後,我們經曆了一場人生的洗禮,同時離開了那座城。他站在積雪的中央俯下臉對我微笑,他的目光閃爍如同星辰,他的眼淚掉下來浸潤了我的臉也浸濕了他大大的大衣,大朵大朵的水漬在衣服上綻放開來如同百合花……他告訴我,風吹起的雪花如同破碎的流年,而我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他生命中最美的點綴。我也沒有奢望,我隻要他能快樂,不要哀傷,因為我們是彼此的快樂,是彼此唯一的信仰。
雪的飄落注定了雪的融化。
也許在某個冬天,當大雪落盡的時候,我們的快樂、幸福、痛苦、憂傷和孤獨會得到紀念,我們年少時蒼白凜冽的一季,這一季中發生的如櫻花傷逝般淒豔的故事,也將在那時被永久埋葬。
點評:
生命中總有一些人、一些事,雖是過客卻深刻,雖是無聲勝有聲。作者用如詩若畫般的語言,描述了像花朵凋零般落幕的情感。曾經年少的情竇初開,正因為純粹而顯得凜冽,因為流逝而變成殘酷,因為成長而退居過往。(肖豐評)
如果一個女孩為你哭泣
>>2003級·劉冬雪
假如你的生命裏有這麼一個女孩,她既不漂亮,也不溫柔,但她很可愛,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你很快樂。
很遺憾她不是你喜歡的那種女孩子,她始終無法帶給你那種心跳的感覺,在你的生命裏,她隻是充當了一個過客的角色,來則來,走也不會給你留下任何感情的糾葛。
女孩有時很調皮,約好一起騎車去郊遊,見了麵卻發現原來她是要你帶著她走;說好一起去看電影,可到了電影院門口,她卻說忘了帶票,然後讓你陪她流浪街頭到午夜。她會在約你不成時,偷偷將一枚發卡放在你的衣兜裏,第二天再打電話叫你把發卡給她送去……
女孩在時也很乖,她會靜靜地聽你說話,望著你的眼睛發呆,如凝視一尊唯美的雕像。有時你也會告訴她:“其實你也挺可愛。”“是嗎?”女孩笑著,然後一臉的遺憾:“可愛有什麼用,我愛的人又不愛我。”
“你愛上誰了?”你一臉的疑惑。女孩笑而不答。
你曾經認為你們的友誼如鋼鐵般堅不可摧,你也為有這樣一位紅粉知己而暗自慶幸,她對你關懷備至,而你也視她為你的哥們兒,她的事你也總是義不容辭。
女孩有時也很煩,她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你打電話,讓你陪她去這去那,而不管你的心情有多壞;她總是讓你陪她吃這吃那,全然不顧你的胃口有多糟,她也總能讓你吃下許多奇怪的東西,讓你充當她的實驗品,替她嚐那些看似美味,但卻不知味道如何的街邊小吃。
不過女孩其實也很好,每次旅行回來總不忘給你帶回一些小禮物,或是一串佛珠,或是一隻海螺,都是美觀精巧,雖然它們在你的手裏總是會不知方向。她也會在你生病的時候把幾盒上好的藥用潔白的手絹包好放在你的桌子上,並不忘準時給你打電話,提醒你吃藥。
時間一天天過去,女孩的關懷也越來越無微不至,似乎有點兒超出了作為朋友而應有的界限。漸漸地你開始擔心了,擔心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會發生……
有一天,女孩問你:“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你會傷心嗎?”你堅決地回答道:“不會!”“為什麼?”“因為你不是我的女朋友。”“那我做你的女朋友吧?”女孩一臉渴望,卻換來你一臉的真誠:“我想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如果你選擇離開,我會為你祝福。”
女孩依然快樂如以往,隻是眼裏似乎多了一絲憂鬱,女孩給你打電話的次數少了,你們見麵的次數與她打電話的個數成正比,因為她永遠不可能成為你生活的主旋律,所以你從不給她打電話。即使很長時間不見麵,你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對,你已經習慣了她的主動。
那年的聖誕節,女孩送給你一條白色的圍巾,她告訴你,這是她織成的第一件成品,費了很多工夫的。你不肯收,女孩說:“收下吧。這裏的冬天很冷的。情人節那天,女孩送你一條皮帶,你又不肯收,女孩說:“別以為我要拴住你,我不會自作多情的,隻是見你成天用朋友的皮帶,怕人家心裏不願意,嘴上又不好說,才買了一條給你,你可千萬別多心。”
以後的日子,女孩越來越多地凝望你的眼,每次分手時都會戀戀不舍,好像每次分手都是永訣,走時還不忘問你:“你不想對我說點兒什麼嗎?”“天黑了,路上小心。”你一臉的關切。“謝謝……”女孩微笑道。聲音裏有一絲苦澀。望著她消失在夜幕中的影子,你自言自語道:“你真傻。”
她在你的生命裏已經存在了很久,當她漸漸遠離你的時候,你也沒有在乎過,因為你不愛她,你們是朋友,也隻是朋友。
“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不是嗎?”“是的,很快樂。”“那你有沒有煩過我?”“說實話,有過。”“難道你不覺得我對你的感情超過了朋友的界限?”“沒有呀,我覺得我們是模範好朋友。”“你撒謊!”女孩停了下來,等你。你是半天才走到她的身邊,然而卻隻是歎了口長氣,便與她擦肩而去。此時,你的心情複雜。
女孩忽然轉過身來,望著你的背影,說道:“我愛你。”“嗬嗬,那我們就做不成模範好朋友了。”你的聲音明顯比平時低沉。“我愛你!”女孩倔強著說道。“那又能怎麼樣?”你抬起了耷拉了半天的眼睛,直視女孩火辣辣的目光。女孩扭過頭去,半天沒有說一句話,“你愛我嗎?”女孩開始繼續向前走。“不愛。”這種拒絕你早已輕車熟路。
“你以後會愛我嗎?”“不會。”“為什麼?”“我們相處的日子不短了,我要是愛你,早就愛了,不會等到現在。”你冷冷地說著。“如果你愛我,你會告訴我嗎?”“嗯,如果我早上愛上了你,不到中午,‘我愛你’這三個字,我就會對你說過不下100次了。”女孩停下了腳步,你也停在了離她不遠的一個花池邊,拿出一支煙,點著……
女孩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繼續向前走,你知道她在哭,漸漸地,她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一邊哭,一邊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我早就知道。”她泣不成聲地告訴你,她曾經多麼地愛你,而又不敢告訴你,她不奢望得到你的愛,她隻是想告訴你,她愛了你很久很久,和你一起的日子快樂也痛苦。每次望著你的時候,就會覺得近在咫尺而又遠在天涯。愛你愛了這麼久,卻一點兒也不了解你,你總是對關於自己的事絕口不提,讓她覺得你的心離她很遠很遠,夠也夠不著,雖然你就在她身邊。
她說她愛你愛得好辛苦,所以你們在一起的快樂日子都成了她痛苦的根源,無時不思,無刻不想,連夢裏也不得安生,她的腦海裏裝滿了你的影子,揮之不去。想你的時候,兩隻手瘋狂地拍打自己的頭,卻依然無法擺脫對你思念的苦……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得很痛很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夾雜著她的抽泣。那是一種感情的宣泄,那止不住的淚水就像對你的愛加滔滔江水般破堤而出,每一滴淚都是愛的宣言。“為什麼要對你流眼淚,你難道不明白是為了愛?”
曾經逝去的故事,我們年少的輕狂,放蕩不羈使我們在最燦爛的雨季中失去了太多寶貴的東西,如果今後若再有一個女孩為你哭泣,請一定要珍惜。
點評:
青春時代的愛情有時很微妙。文中的女孩子正是如此,愛得認真,愛得投入,愛得執著,愛得淚流滿麵,愛得憂傷滿懷……不管故事的結局如何,都告訴我們,花開當初要懂得珍惜。(殷晶波評)
朵朵記憶
>>2003級·何?苗
許多年過去了,無論世上發生何種變故,我始終不能遺忘的東西,一定是生命中最本質、最有價值的東西。人在自覺或不自覺地尋找或者被尋找著什麼。它可能僅僅是一種精神或一種狀態。
——巴荒
一
北方三月的寒冷很明顯。
我走在她的左邊,在站台上,沒有話說。身邊的人跑啊跑,擠啊擠,給人一種錯覺,火車已經開動,他被落在車窗外頭。
“笨蛋,嗯……別跟火車跑喔。那更加笨蛋。”朵朵的一個變了形狀的笑,和著眼淚揮發在站台上,我周圍。
好大風。是火車加速帶走的空氣。我抓了下頭發。
悠長的鳴笛,售票窗口。板著一張臉的檢票阿姨,胡亂抽煙的民工。紅白藍大塑料帶。奶味十足的嬰兒。親吻。流到嘴角熱氣騰騰的淚珠。表情僵硬的列車員機械的一個敬禮。
生活這樣半真半假地運動。朵朵被火車帶走,我晃在出站的人群裏,那一刻,腦袋的確是空白的。
我在生活的慣性下又生活了一個星期。排好長的隊等超市結賬。買熟悉的香香甜甜的麵包。音樂。電影。跑步。偶爾看書,發呆。偶爾想聽媽媽的聲音。偶爾害怕媽媽的嘮叨。
二
在一個晴朗、太陽大到隻有躲到房間裏的下午。我的目光突然撞到對麵那張空床,旁邊的一大塊空隙,陌生的。刹那間,難以置信地脆弱起來,執拗的回憶把整個我包圍。
那空隙原本放著朵朵一隻綠色帆布箱子。箱子被她帶走了。她被火車帶走了。這一次她不是出去玩,是無法預言再見的告別,是我們兩個一起大學生活的結束。她拿到了去加拿大讀Master的通知信,我留下來繼續讀研。
那個下午,撞見朵朵沒有用完的花露水,一口袋綁頭發的皮套,大二時候用的吧,後來她剪了頭發。幾本英文雜誌散落在床頭。淺粉顏色的被子,鬆軟的大枕頭,費好大力抬上來那一箱“康師傅綠茶”隻少了三瓶。還有一張貼紙相,是我和朵朵大一時候的,兩個人的壞笑打濕了整個房間的空氣,我用了她的紙巾。
三
朵朵是個酷愛旅行的家夥。旅行是她的一種精神或者說是狀態。總覺得她在流動裏固執地尋找和等待著什麼。她的眼睛裏流淌著走過萬水千山的從容,還有孩子一樣的清澈。
朵朵喜歡講她和“初戀”的“泡沫劇”給我聽。她叫那個男孩兒“哥哥”。她說愛情很美很甜,好脆弱,好疼痛。
他們一起唱歌,在一間不開燈的教室。“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唱一遍,再唱一遍,唱三遍。兩個傻瓜溫熱的淚水打濕彼此的肩膀。那是他們十九歲的夏天……
隻是些“人間煙火”。可是每次提到,朵朵仿佛聞到遠處飄來的一股帶點甜味的花香。可是嘴裏浸入一種鹹澀的液體。可是朵朵確實已經不在那裏,不在她的過去啦。
朵朵告訴我:“兩個笨蛋可以一直在一起,有一天,一個不再笨蛋,他們會分開。”
朵朵喜歡穿白色棉布裙加一雙白帆布鞋的女孩兒。說這樣子淡淡的女孩兒不會俗氣,不會濃妝豔抹,不會變老……不會為人妻,為人母。
四
我知道了,朵朵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拒絕長大。
我知道了,每個人都有他的“笨蛋時代”。在那樣的歲月裏安靜,瘋狂,疏離,搜尋,執著。
再見了,我的大學生活。
再見了,朵朵。
朵朵,請你幸福,請你保持“笨蛋”。即使歲月讓你成熟。
點評:
作者塑造了我和朵朵的動人形象,通過我與朵朵的分離昭示大學時代的終結。小說語言生動,細節描寫細膩入微,具體可感。(肖豐評)
一夢一年
>>2003級·董?楊
春挑琴心,桃花窺戶,一夜的情話爛漫了一處處的雲霧,低眉順目的伊人,或白或粉的裝扮,盡顯柔情萬種。
一夢,朦朦朧朧的叢叢簇簇,宛如豆蔻的情愫,繾綣悠悠,隨著風,千回百轉、千縈萬繞。沒想到,春的生機與桃花的繁茂聯姻,竟是如此的絕配。
一年,依舊花麵嬌嗔,似相識,多少事故,多少變遷,多少悲歡離合,在明月一樣的笑臉中融化,那麼一倏忽間,那麼幹淨利落。隻剩傳情的脈脈之眸和翩躚之姿,攪人心動的旋渦。
桃兒是美與美相遇時的微笑,是極致與無限撞出的火花。它讓明淨的心注入了春的純情,轉身又誘落一片片晚霞做自己的麵紗。它困惑了漁樵的雙眼,滌蕩了詩人的情懷,逗弄下深閨中女兒家的幾點香淚……
桃兒漸漸向你靠攏,看它精妙小巧的瓣兒輕盈柔嫩,像蝶兒透明的翅,卻又豐潤細膩,如美人敷麵的膏脂,粉粉白白,瞧得人心裏暗癢,甚想悄悄摘下一片,托在掌心,細細地看,看到睫毛與之相觸,好看清它的每一寸肌膚,看真它的每一條紋理。然後,再把這小小的霓霞白雲含到口中,讓它靜躺在舌麵上慢慢融化——甜的?清清涼涼?淡淡幽香?
睜大眼睛,你看到了什麼?是瑤池仙境?玉女正把一朵初綻的桃花插髻上?是漁舟古津?紅樹依泉、青溪瀉玉的世外桃源?是繁茂的花冠下,詞人嚴蕊在吟她那格調諧婉的“東風情味”?是浣紗女在劃撥溪紋、撫動清流,嬉著指尖旋轉而過的“小彩舟”?還是無數非醉非醒的古者今人在花前月下徘徊、沉思?
一夢一年,桃之夭夭;一年一夢,灼灼其華。西子的靈秀藏於嬌襲身後,點點劃劃勾勒著,一代的絕色。勾勒出玲瓏,勾勒出揮灑,勾勒出第一朵桃花的羞怯和最後一朵桃花的安詳。在風中,桃兒舞著落英,舞著百媚的旋律,舞出撩人的柔情,舞出一年一韻的全部氣質。
蜂蝶鬧嚷,碎香飛亂,黛玉見了,怕又要“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的邊歎邊泣了。那憨湘雲呢?不知怎樣。該不會裹一包桃花瓣,去尋青石,重溫芍藥舊夢吧。
一年勝景一夢度,明年今時春風過,桃花依舊閃爍一樹,依舊爛漫如煙籠霧罩,依舊飄飛遠嫁,依舊懷夢翌年。細咂昨日她閃亮出閣的落落大方、寧靜嫻雅,回味她若即若離的素臉、若隱若現的暗香、若有若無的秋波,誰不會拜倒?誰不會迷戀?誰不會為之如癡如狂?
看她乘著風中的書馨琴律,輕歌曼舞,如揚揚之雪、如玉悄盟誓,婉轉而下。空中,那是她永不淡去的倩影,流金的時代裏,那是她入睡恬甜的笑靨。
放下天紗雲帳,桃花美人——一夢一年。
點評:
一夢一年,一年一夢,但願長醉不願醒。文章神思飛揚,行文流暢,辭令華彩,情深意濃。(肖豐評)
飛?逝
>>2004級·範妙然
一切平常在幹燥的時間裏平複展開,最後發現隻有記憶是潮濕的。我隻能一直在這塊土地上如同一棵不朽的植物一般生生不息……其實,將近四年的生活,青春早就已經在窗邊的風中飄逝了,曾經的貝殼風鈴摔下來,發出最後短暫的叮當作響;那些曾寫過的文字,最後也如同歸家的螞蟻,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巢。大學日子就要上滿四年了,留下或離開,對於這座城市,這座校園,一晃而過,恍如幻象,至今尚未熟悉。
每當我寫下一係列看似沉重的文字時,內心的感覺就像生如夏花般短暫悲傷而又彷徨無奈,即使終歸要含苞待放絢爛一番,但自己狹隘的心思在想來念去之後,還是讓青春這一份永遠為時不晚的情愫帶著我,來分擔和稀釋這近四年裏彼時彼刻或多或少間的悲傷和痛楚,以免讓如今的我更加無法釋懷。
回想象牙塔裏飄蕩的日子裏,晃晃悠悠的草樣年華,一千餘個日日夜夜竟如同過著每一個相似的節日,我竟鮮有過對於其他的關切,過去的那些日子竟然都是些懵懂到一無所知的青澀歲月,現在回想起來,貌似可以用這些所謂的年少的借口,來詮釋自己多年以來對於青春的姿態。
每次晚間在二操場跑步之後,我總是習慣而又疲憊地享受這每一份汗水浸透的氣息,在夜間朦朧的微涼空氣中感受到操場上形形色色的鮮活存在,並想象曾在我身邊的那一幅幅的青春麵孔。感受之後,我也依舊懷歎那曾經有過的日子,然後不顧一切地躺在大地上,仰望無垠星空,回想過往的時光。
直到今日,在夜半的窗外依然能夠清楚聽得到那些還未離去的即將畢業的同窗們的對酒當歌,每次聽到之後我總會有一種想飛翔在夜空中的萌萌衝動。但校園對於我終究不會是永遠的,那些雨聲和蟬鳴終究會催促我們一同上路,讓我們將生活擱置在彼處,然後能偷偷地在有著真我的純真歲月裏,再一次唱起長亭外古道邊,進而伴著一杯苦酒,默默地一杯杯喝下溜走了的流年和青春的往事。那些最撕心裂肺的言語,才是剛剛從心裏最深處流出來的一醉方休,對於這些,我隻道,這是最後的狂歡。
往往在塵埃落定時把多餘的自己揉做一團,扔到青春的角落裏,然後偶爾回頭時也會看看曾經寫過的那些美麗文字,看後或是幹澀地苦笑,或是痛苦地呻吟,在一尺寬的戀戀風塵中,簡陋地做著美麗的夢,這就是我一直做過的夢,一個永遠青春未遠的綠色的夢,就算歲月的綻放在此刻都停止了,一切有關青春年華的東西,花草樹木,藤枝蔓節,都會化成一幅夢幻的浮世繪,深深雕刻在心間。
我是個極其懷舊的神經質,哪怕是平日裏的負暄瑣話,也隻談舊聞,不議新事,而自己在留神青春的同時,身邊的一切仿佛都會觸動到敏感的思維,這是改變不了的,即便隻是一些平淡的白水往事,竟也會在這畢業前夕的日子宛如夢中,清晰浮現,我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屬於校園,也不屬於他方,兩處茫茫皆不見,腳下踏的浮光掠影,也慢慢融化了。就像近日無意間翻到一部名為《沙恭達羅》的文集,裏麵一句“黃昏時刻的樹影拖得再長也離不開樹根,你無論走得多遠也不會走出我的心”,如同事實的詮釋,我在看過後也能夠竊竊默讀,把一切寫進這四年的友情歲月裏,才更有最真切的思念。
回憶已經發黃了,在舊照片裏觀摩這個四年,這個夏天,這個曾經的師大萬達宿舍樓裏,朝夕相處的千餘個日日夜夜中,那些青梅煮酒的兄弟,想起播放器裏的老狼和李健,想起樓下餐廳便宜的炒飯汽水,想起豎在床下垃圾煙頭堆中的吉他,還有那磨光了毛的籃球,照不出人影的CD,不同顏色的拖鞋配搭,陽台上未退的空酒瓶,掉邊的晾衣架和斷了截的拖布,那都是最透徹最疲憊暢快最毫無拘束的簡陋青春……這些陽光明媚的歲月就這麼唱著跟我離別了,但隻要回憶起這緊湊的過往雲煙,轉念間時光就如此這般地擺渡了人生,此時隻能慢慢回到現實,看著共同經曆了過往一切的我們即將在各自相離卻不得不相安的境地裏,熱烈或慘淡地經營著各自的生活。也許,擁有過曾經的回憶與相知,就這麼散去了,而往後一生的回味與感悟,或許也僅是一種修為罷了。
我可以在點燃一根煙之後,不會再吸一口,隻是看著一切灰燼散落飛走,伴著夜風婉婉,默數繁華落盡的美麗。
終於明白,總會有段時間我們自己要注定孤獨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風景,聽陌生的歌。那些如春花般開放過的陽光和信仰,記憶總會有永澱心底的時刻,那些懵懂無知躊躇滿誌的少年,終有而立不惑似乎成熟的年紀。那些詮釋了憂傷和青澀的友情歲月,終將一去不返,最後站在歲月過往日漸蒼老的人生轉角上,在生命一段與另一段的路口上,我也終於可以淚流滿麵……
懷念一切,
懷念上課時的一言不發,
懷念下課後的歡快暢談,
懷念自習室的占座本,
懷念三食堂的小飯桌,
懷念球場上的汗水,
懷念酒杯中的淚滴,
懷念窗台斜落的夕陽,
懷念雜草叢生的石徑,
懷念熱火朝天的撲克牌,
懷念吱吱作響的自行車,
懷念無所不至的青春歲月,
懷念過往不息的戀戀風塵……
終於明白,懷念二字,就是這一樣心情、一種味道、一抹色彩,或者在某不經意的瞬間,努力保留而又在不察覺間逐漸消失的感覺。但至少我們還明白,遠處的天空,將會有屬於我們自己的一片璀璨星河。
紀念2004年8月,那個灑滿陽光的夏日裏,我們在青春年代裏的初始,轉眼飛逝,猶是當初。
點評:
每當揮別一個人生片斷,那一段光陰的第一個細節都會立即變得美麗起來,更何況要揮別韶光易逝的大學四年呢?我相信妙然同學一定是在沉重的惜別與懷想情緒的浸染下寫成這篇文字的,否則不會這般字字句句地反複詠歎。(肖豐評)
熬夜隨想
>>2004級·叢月明
燈光漸遠,行人漸少,白晝的喧囂四下流散,外麵變成了一萬個窗子的夜。偶爾留下的一盞台燈,也在等待下一個天亮的隊列中排到了前頭。熬夜雖然是件奢侈的事情,卻總不乏理由讓人透支睡眠。我常常睡得很晚,也不陌生熬夜。有時候,為了一部割舍不下的電影,有時候又是為了一本不得不看的書,抑或搜腸刮肚的些許文字,還有些一定要周全的想法。其實,大部分熬夜人的借口無外一條:還有些事情需要做完。至於那些什麼都不想幹,又什麼都幹不了的夜,再怎麼朝四周去看,夜之外還是夜,黑漆漆一片,無人對語,無處可遊,還要不時注意散亂的鞋和椅子,生怕吵醒同寢的夥伴,我的熬夜大概如此。
人說星漢西流,長夜未央。空對漫漫長夜,守不住周身沉寂的人,看到了時間在流逝;日積月累,年複一年,居然一個鬥轉星移。百無聊賴的時候,那條望不盡的星河,似乎隻有將自我流盡、淡出,為下一個天亮騰出地方,才不辜負整夜的空等。至於那些多愁善感的文人雅士,像是也期待這種流逝,好潤色出幾首可供淺吟低唱的辭章。確然,書裏麵有無數個多情公子的輾轉反側,也有偉大人物的偉大失眠。我們容易被這些記載感動或激勵,但故事是別人的,夜是自己的,那些在熬夜時被自己感動之人還很少見。但故事內外,所有的夜都是為流逝而預備,人們無不以這種對抗性的姿態去熬過長夜。黎明或者曙光這樣的詞彙,是卡在喉嚨中的迫不及待,而“如日中天”更像全勝到來後,按捺不住的興奮。
可是,海子質疑:“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他聲嘶力竭,宣稱“就剩這一個,最後一個”的海子“是黑夜的兒子,沉浸於冬天,傾心死亡”(注:《春天,十個海子》,寫於1989年3月14日淩晨3點至4點,這首詩完成不到兩周後,海子即自殺)。如果說,這是一個不自量力的詩人,和整個人類的對抗——他竟然為黑夜辯護,那麼他的死亡,肯定充滿了憤懣和挫敗感。然而,又怎樣去理解同樣出現在詩中的句子:“不能自拔,熱愛著空虛而寒冷的鄉村/那裏的穀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它們一半用於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一半用於農業,他們自己繁殖。”這是一個將死之人的不甘,還是以“繁殖”的誘惑來勸阻自己的衝動?
或許海子的呼喊過於鋒利,以至於我長久以來徘徊在疑問之中,卻獨獨聽不進去詩中的任何一句。可它們已然刺痛了我,那些曾因為海子質疑曙光而生的疑惑,又全部被用來質問那些流逝黑夜的願望:你們到底期待什麼?
黑夜除了自己便一無所有,你不能向它索取黎明和曙光。相反,它存在的意義不是流逝,卻是保存和聯係。夜是一條繩子,但往往被視而不見,就像我們看不見它沒有棱角的顏色一般。《詩經·唐風·綢繆》:“綢繆束楚,三星在戶。”《詩經·豳風·七月》:“晝爾於茅,宵爾索綯。”夜的繩索收束了白晝,白晝在夜裏得以休養、保藏。因此,詩人才不厭其煩地將絞索入屋、束薪於庫的夜景編入詩章。夜之綢繆,千絲萬縷,有多少種思緒,就有多少縷絲絛。並且,就像連接不曾交彙的天空和大地,一片無需邊際的夜,隨時為記憶備好回溯的藤蔓。
夜裏的思緒綿密而悠長。如在此刻,月色髣髴,搖曳蔓延;如在往昔,夜雪悄然,飄揚輕旋。曾在窗邊鋪開被褥,月光傾瀉,灑滿被麵,觸手棉白,月色柔軟,南風的夜,上無片瓦;也曾被限電停燈,一截短燭,一杯熱水,細細的光暈和綿綿的蒸汽,給我抵禦寒冷,陪我讀那些放不下去的文字,狂想又是一夜。
在這綿密而悠長中,白晝的幻想進入夜的夢,而夢境幻化,翩翩起舞。《莊子·齊物論》曰:“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一隻翩躚的蝴蝶,就是全部。夜色不隻泯滅了天與地的差別,還打破真實與幻想、清醒和夢境的壁壘,生活進入藝術,忽視了之間那堵不見庭院的深牆。
然而,忽視也隻是忽視,黑夜的心中,總有一個無法釋懷的白晝。莊子有鑒於此,不得不講述這樣的故事:“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莊子·天地》)一個麵貌醜陋的人,在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迫不及待地取來火把,慘淡地希望新生的孩子不要像自己一樣難看——黑夜無力遮蓋人們對白晝的驚恐。即便是莊生曉夢,可一旦醒來,則蝴蝶、莊周判然兩分,知蝶是蝶,知周是周。“月既沒兮露欲晞,歲方晏兮無與歸;佳期可以還,微霜沾人衣!”(南朝·謝莊《月賦》)黑夜讓位於白晝,但哀傷踟躕,鬱結成露,沾衣為霜,揮之不去。驀然回首,那殘月一痕,也劃成心頭亙古的憂愁。
夜以訴懷,夜以抒憂。然而,人們總是丟失夜的繩索,像是“厲之人”丟失了姣好的麵孔。因此,那些多愁善感的詩人呼喚著,不僅求助渾然的黑暗,也濫情於春末的柳絮和殘秋的煙景,在用文字垂下的華美帷幕中,時而孤芳自賞,時而顧影自憐。但真正的詩人沒有帷幕,海子清晰地感覺到“被劈開的疼痛在大地彌漫”,而在“在光明的景色中”,“十個海子”不斷地“嘲笑這一野蠻而悲傷的海子”,還厲聲緊逼:“你這麼長久地沉睡到底是為了什麼?”於是無路可退的海子“野蠻而複仇”,用最簡單和直接的方式:“大風從東吹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這無視天地分離的大風何其壯觀,他根本是一個從地獄返回人間的海子!
我能理解那些退到帷幕之中的文字,相信海子也能理解。事實上,我看到過海子同白晝和解的努力。那是他的另一首詩《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姐姐,我今夜隻有戈壁/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我把石頭還給石頭/讓勝利的勝利/今夜青稞隻屬於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長/今夜我隻有美麗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
同樣是夜色。雖然海子宣稱他“隻有戈壁”、“不關心人類”,並且“這是唯一的,最後的”之類的字眼,仿佛也告訴別人,他已然被逼進角落。可恰恰是這唯一和最後,還保有草原和姐姐,而“就剩這一個,最後一個”的海子則孑然一身,無可掠奪。那一晚的德令哈,石頭是石頭的,青稞也隻屬於自己。夜晚隻屬於夜晚,從不是白天的延伸和附屬;海子握不住的眼淚,也和任何未完成的工作無關,自然而然。因此,這一切都不屬於人類,也無需“關心人類”。可是,那些我們所熟知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和“做一個幸福”之人的願望,統統要“從明天起”——海子最終拋棄了黎明,永遠的回歸黑夜。連同那些“劈柴喂馬”“糧食蔬菜”的溫馨,都決絕地留給了他所不關心的人類。
當然,海子屬於海子,剩下的大多數都隻能關心人類。而我,一個常常熬夜的人,總還相信那條繩子可以找得到。“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宋·範成大《田園四時雜興》),《詩經》時代的古老傳統一直被繼承,在世代傳唱的歌謠中,無論是書卷文雅,還是村啞啁哳,總會有一條繩子,將夜的給予夜,自己保留給自己。
此刻,我在一盞台燈之前,將要跨越最後的黑夜。啟明熒熒,樹木漸露醒目的枝丫。眼前是清晨的殘夜,天色如茶落杯水,絲絲散開。寒霜兩點,一在樹梢,一在窗欞,打得視線濛濛一片。街頭的蕭索同屋內的低鼾一樣陰沉,掩蓋不住野貓柔軟的腳步。一萬個窗子的夜,比乞丐的呢喃還要卑微,卻和墳墓上的野花一樣嬌豔……
點評:
常常熬夜的人如不是為了趕白天未完成的活兒,則熬夜就變成守候一個人的精神小天地,如月明同學所說:“總會有一條繩子,將夜的給予夜,自己保留給自己。”這讓我忽然想起了朱自清的那句話:“一個人在這蒼茫的月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夜屏蔽了塵世的喧鬧,屏蔽了人間的是非,所以,夜色將至,會讓在白天心緒不安頓的人,在安靜的夜裏回歸自我。
月明同學的文章總是揮灑自如,這得益於他豐富的閱讀,許多素材有招之即來的感覺。讀之豐則思之深,因此,月明同學對人生的思考也常有獨到之處,這篇《熬夜隨想》對夜與人的精神世界的關係就是頗具啟發性的。(範文彬評)
夢
>>2004級·王心宇
昨夜夢裏是淡淡的陽光,照射在六月江邊碧綠的草叢上,一切都閃閃發光。
光,籠罩在那光芒中的你,微笑著伸出手來。
光,過了這麼許久,我可以如此稱呼你嗎?
仿佛心底的一個創傷,從開始的刺骨疼痛、噴湧而出的疼痛,變成了現在的絲絲縷縷。久久地、久久地纏繞著、緊抓著我的心髒。
高中三年級的時候,我作為插班生第一次走進了陌生的教室,麵對著陌生的臉。自我介紹時,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後排的你。
微白的皮膚,從挽著的卡其綠色的衣袖裏露出來。黑發。光線透過窗外丁香樹叢的枝丫在你的臉上投下了斑駁的陰影。偏又把最亮的光線折射在你的眼睛上,你不得不眯起琥珀色的眼眸,貓一樣看著我。唇角輕輕上揚成優美的弧度。空氣潮濕,在那一瞬間好像凝固成了一個固有的形狀,穿過所有的顏色,我隻看見了你。
就這麼看見了你,遇見了你,沒有日劇裏突如其來的大雨,沒有隻容得下兩個人的屋簷。隻是如此平凡的初次照麵:新來的插班女生和一個普通的男生。不過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彼時高中三年級開學。現在已經是高三畢業後的第四個年頭。一年加四年,一共是五年。
這可能是所有的學校,所有的女生,所有所有人都可能遇到的事情。那種青澀的,純淨的感情。像蔓生的植物一點一點,爬滿心裏每一個角落。
你不是小說中桀驁的男生,總是酷酷的沒有表情,也沒有一張走到哪裏都能惹來尖叫的帥帥的臉。你隻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男孩,中等的身高、中等的成績,連體育都是男生中比較中等的那一種。可是你有一張扯扯唇角就很清澈燦爛的笑臉,有像光芒一樣讓我仰慕的笑容。
你就在我身後兩排的位置,可是必須要整個身體都轉過去才看得到你。隻能默默地注意去聽你的聲音,不低不高的聲音。幹淨的聲音。總是明朗的聲音。有時候也有喊的,那個誰,那個誰,那個誰誰誰。從你口中喊出班級同學的名字,大多時候隻是約了去踢球而已。我隻是默默地默默地去聽,坐在你前麵兩排的位子,挺直了身體。
漸漸和周圍的女生混熟了,開始加入課間幸福的八卦討論。從某某個明星如何如何,直到班上的男生。多數是說可以稱為校草的俊,他怎麼怎麼在校公演的時候出盡了風頭,如何如何又拒絕了誰。關於你的消息好少,可是我還是捕捉到了一些關於你的點滴。
比如聽說了你是B型血,雙魚座,沒有近視。
聽說了你的家在醫院後麵的家屬樓裏。
聽說了你最愛足球,每個周末一定會到西麵的球場。
甚至……還聽說了……你喜歡的女生。
那天的天空水一樣碧藍,陽光照射在敞開的玻璃窗上麵,轉了一個角度,讓我的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我眯起眼睛,發現根本看不清老師的臉。隻有她的聲音七拐八拐地鑽進耳朵,好像是講中世紀歐洲雲雲。我的嘴角上揚了一個彎度,聽到心裏稀裏嘩啦的聲音,我在講台上時,你其實也看不見吧。
恍惚間覺得我們之間兩排的距離,變得那麼遙遠。
那個有著一頭漂亮長發、美麗眼睛、舉止高雅的女孩,在我的前麵安靜地坐著。可是她現在站在你的眼前,隔在我們中間,讓你看不見我的臉,我那在一頭短發下麵,普通而不加修飾的,因為你而開心或者憂鬱的臉。
又過了一個星期,我幻想著所有的能跟你說話的理由。比如借一支筆一類的。簡單得好笑,其實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吧。隻是那樣想,覺得幸福地想。
周末的時候跟媽媽借口要去散步,去了西麵的體育場。進大門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足球卷著灰土滾落到我的腳邊停了下來。然後,看見滿身汗水的你朝我跑來,陽光又多了N個折射的角度,在汗水上閃閃發亮。笑容滿滿的臉,讓我的心髒險些漏跳了一拍。
是你!你家在附近嗎?
我忙把球還給你,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趕緊點了點頭。你接了球轉身跑回了場上。我們的第一次對話,僅僅是這樣嗎。你不知道其實我們的家在一條直線上,你家到體育場的中間點就是我的家。我坐了七路車繞了一個大大的彎才來到這兒的。我繞著足球場的邊緣看著你,看著你偏瘦的身材,看著你的衣服迎著風在背後鼓得高高的,看你的臉,專注於攻守遊戲的認真的臉。比畫著想象著,在心裏成了一張張的速寫的圖樣。一張一張一張張,飛揚的白紙把我掩埋。
漸漸地熟識起來,從那次沒有回答你的對話開始。因為我有計劃地接近,抑或許是因為她,在我身邊依舊舉止高雅的她,美麗得像SD娃娃的她。我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這麼讓我嫉妒的她。從那次串座開始跟我直到畢業同桌的她。那次串座把俊串到了她的前麵,也把你串到了我前麵,但依然是兩排的間隔,我可以放肆地看你黑色的發絲,像畫筆沒有停住的樣子,在脖子上留下散落的線條。
忘記了什麼時候開始叫你哥哥的,隻是因為你說我像一個懂事的小妹妹。我一直這樣叫你,偶爾也會叫你“??”,你不知道這句在朝語裏稱呼自己愛人的稱謂,隻是問真的這麼叫嗎?認真得讓我想笑。又發現了以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比如說你隻愛喝碳酸飲料,一天要喝兩瓶,比如說你喜歡顏色不明不暗的牛仔褲,比如說你喜歡聽已經過了氣的歌,比如說你喜歡吃熱的菜,再熱的天也不吃冷的。也有以前就知道的,比如說……你還是最喜歡她。
自習堂上一個字條把正在昏睡的你砸醒,看著你睜開惺忪的雙眼,環顧四周找驚擾你美夢的罪魁禍首,鎖定目標,然後伸手拿起。晚上的燈光發出微微的聲響,你展開字條。然後回過身,衝我點頭。燈光猛地滅掉,一閃,再閃,我看見你的臉也跟著忽明忽滅,恍惚覺得我們隔了一個光年。燈光作了最後一次掙紮,然後徹底地滅掉了,毫無生氣。周圍的同學一片歡呼,在昏天暗地的題海中得以暫時的解放。隨後歡呼在老師走進教室的瞬間戛然而止,在來者宣布放學時又一次響起。我聽見你在黑暗中打了口哨,四處漆黑,但我知道那是你的聲音,隻有你的聲音我才能聽得真切。
你答應了我第二天陪我去寫生,你總是寵溺我,讓我忘乎所以。
我帶你走了接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來到了我心目中的聖地。小時候在江邊居住時迷路找到的一塊淨土,所有的地方都被汙染的時候,隻有那個地方多少年來沒有絲毫的變化。四周是大片的沙土,麵前就是江水,身後是貫穿兩岸的輸油管道,遙遙的與橋相望,幾裏之內沒有房屋,也沒有人經過。迷路時小小的我,哭泣著走到這個地方,忘記了害怕,重新找到了方向。之後每有機會便來這裏看看,並發誓隻帶我重要的人來這裏。你在沙堆上坐下,說這裏漂亮得像沙漠綠洲。微風吹動了你的頭發和衣角,我站在遠遠的地方支起畫板,迅速地畫下了你的樣子,藏在那張風景後麵。我發現了你眼睛裏的落寞。作為交換,你說出了你的秘密。
小小的孩子麵對父母之間似乎永遠不能停息的戰火,父親的怒吼、母親流不完的眼淚。跌落的心愛的飯碗,摔壞的發不出聲音的音響,家中的每一個物品好像都不是完整的。那個殘破的、灰色的家。你是一件被拋除在外的東西,沒有人看見你的存在。你從一個破碎的童年裏,萌芽、抽絲剝繭地成長起來,從一個隻會蜷縮在牆角裏哭的小小孩童,變成了堅毅的少年。
你笑著說,我如果每天都鬱悶著過活,那不早就死了?我小時候就發誓要長成最快樂的人,做母親的支柱。
我看見你的神情,微笑著背對著陽光的方向,遠處的雲朵被最後的陽光染成鮮紅的顏色,也給你染上了一層紅色的邊,讓你看起來那麼蒼白。
重感冒休息了兩天回到教室之後,同桌的她和俊在一起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校園。引起了好一陣沸沸揚揚的議論,金童玉女的組合,在接近高考的時候。我偷偷地看你的神情,懷著一些欣喜。晚上逃了課在籃球場的台階上坐定,你在我的下麵一排,借著宿舍樓微弱的燈光,看見你模糊的輪廓。我看不見你的臉。隻是默默地坐著,我想到了分離。不到一個月後的戰場,過後的分離。
高考之後,你幾乎整天泡在球場,皮膚也理所當然地泛出了小麥色。那晚之後,你不曾理睬過我同桌的她,但依然常常地笑,過著跟以往一樣積極向上的生活。我坐在球場邊的台階上,淡然看著你。不同校的球友開玩笑說我們是小兩口,你也不置可否。隻有我知道你沉默了許多。傍晚的時候你跑過來,接過我手裏的紙巾,誇我漂亮。因為你我已經蓄了長發,穿起了美麗的裙,盛開的花朵一般。坐在自行車的後座上,不經意地碰觸到你溫熱的身體,淡淡的汗水味道帶著裙角飛揚。你的聲音從前麵飄來,約我隔天清晨去江邊玩,說已經約好了很多人。就這樣讓幸福蔓延地久天長,我這麼放肆的幻想。
隔天的清晨母親發燒,就這樣錯過了跟你的約定。可是整整一個上午母親躺在床上睡覺,我盯著時鍾的指針一步一步地挪著,你始終沒有來電話。下午的時候一陣鈴聲把我從廚房拎了出來。是朋友,女孩特有的清脆的聲音尖銳地刺穿了我的心髒。
她說,你沒事吧?她說,你還不知道嗎?她說,他死了。早上六點鍾的時候落水,好多人去摸都沒有摸到,最後動用了機器,八點鍾在江底的沙坑裏撈上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當時就火化了,葬在江邊。
我怒吼,你騙我!掛了電話恍惚中又接到了其他人的慰問電話,整整一個下午,不知道究竟多少人打了電話,所有人串通好了不要我看見你最後的樣子,怕我受不了刺激。我衝到體育場,相信你一定在,一定在。你還會滿頭大汗地跑過來,邊擦邊誇我漂亮。可是我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光還是看不見你。看不見你。
後來去看了你的媽媽,她拉著我的手喊兒子,我流淚,她也流淚。我昏倒在她麵前。我知道她已經瘋了,因為無論我說什麼,她隻說兒子、兒子。再後來我遇到同桌的她,告訴她你的心意,她隻是睜大了眼睛問我為什麼不早點兒告訴她。我和你都是一樣,那麼相像,看見你就像看見了我。可是你,在我羞澀的心裏膨脹,再膨脹。你的笑容在那裏滿打滿撞,漫山遍野。後來的後來成績發表,你考上了這所學校,我跑到了我們的聖地,那裏變成了最新開辟的垃圾場。我站在你落水的地方,大聲地大聲地久久地久久地哭泣。哭那種曾經擁有,抑或根本不曾擁有的絕望。
現在,我坐在你想來的學校,感受你在我的血肉裏緩緩地跳動。你從沒有離開過。你存在在我對過去的記憶裏,在我心髒的最深處。
昨夜夢裏,到處是淡淡的陽光,照射在江邊嫩綠的草叢上。
醒來後,是五年之後的又一個早上。
光,我喜歡你。無論我怎樣地喊叫,你都聽不到。
你隻是站在那裏,籠罩著光芒,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
點評:
初讀此文覺得“夢”這個題目有點不妥,再讀覺得題目還是十分恰當的,這真是一個美麗而虛幻的夢。唯其美麗,讓人久久懷想;唯其虛幻,又讓人切切悲傷。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心宇同學對她的這段經曆傾注了無限深情。因此,才能將自己經曆的每個細微的感覺真切地寫下來。由於真情所動,自然筆筆含情,字字有愛。(範文彬評)
我們這樣長大
???——爸爸·媽媽·我
>>2005級·周?維
爸?爸
他們說,父愛如山一般深沉不善表達。
他們說,爸爸和媽媽教給你的是不一樣的。
他們說,我隻能努力去感受,去想象,就像從小失明的孩子去努力想象太陽的光亮。
是的,我有爸爸,可是在我愛他的時候他不愛我。當他漸漸衰老,累了,想疼我這唯一的女兒時,我已經長大。
你的爸爸抱過你嗎?那厚實的肩,那寬寬的背,一定曾是你難以忘懷的依靠吧!那你是多麼幸運呀,真的,因為就算是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麵也隻是在我想象中而非記憶。我努力回想,隻記得那次燈展媽媽怕我累讓爸爸抱我他搖頭的樣子。
你的爸爸是你們全家人的依靠對嗎?我原以為爸爸們都是這個角色呢。那年的洪水好大,可是我記不太清了,隻知道門前那條小河都調皮地跑出了河床,越過了我家的小院,親切地吻著我的床呢。可是那時爸爸在哪裏呢?為什麼背著我,帶著我們走到高地,擔心我和媽媽安全的是別人的爸爸呢?
你的爸爸會在你的成績下降時生氣,讓你拿著成績單嚇得不敢回家。還是他會慈愛地對你說沒關係,吸取教訓,繼續努力!然後在你身後偷偷為你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