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正如《達摩流浪者》裏說的:“沿著這條路一直朝前走,在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路口,你可以向左轉也可以朝前走,但是你不能停留。”也正如那些河水、溪流、時間總在向前流動一樣。
至於意義,沒人知道。
不光河流不會停止,時光依然,人也都在蒼老……阿lee本打算從宏村再騎行千島湖返回的,但他放棄了,和我一起坐大巴到達了杭州。我請他在浙圖附近吃完飯,然後約上一位女性朋友一起去曙光路某茶館聊天。坐在茶館角落,他突然變得很脆弱,情緒開始崩潰,向我們吐露心聲地坦言著他的生活壓力和作為一個男人所要承重的生活負擔:他要養活無工作的老婆和家庭,要照顧已離婚的姐姐和侄子,要養活家鄉已年邁的父母,還要在上海這座物欲橫流的都市生存、供房貸車貸等……每當這樣的時刻,他總是一個很真誠,毫不隱藏自己的人。
這種真誠讓那個女性朋友和他很快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相投感。
然後,她就給他講起自己在非洲的旅行災難。被當地居民拿著槍支指在頭上,搶走她身上所有的財產。但她依然樂觀地回來,一貧如洗地重新麵對一切。
她總是說:“旅行中怎麼可以沒有故事?”
那天,他們一直相談甚歡。她最後對阿lee開玩笑說:“你一直不知道,你這些天都和一個作家在一起。”
阿lee說:“這不重要,我不關心他是誰,與我沒有任何利益糾葛。我們隻是純粹的驢友。”我坦然一笑,這或許就是能讓我們一路同行的原因吧。彼此陌生,不帶任何現實身份的相識。因為我們都懂得,在路上,需要跳出現有的生活。不但是遇到的他人,就連我們自己,也都是一次重新認識。
在我記述這篇文字的時候,得知了一個讓人悲痛的消息。
曾陪我同行了一段的那個舟山騎行者,在最近一次尼泊爾戶外探險中,墜下懸崖,永久地失去了他年輕的生命。在邁向死亡的路途上,他也一個人身處異處,用身體踐行著自身哲學。
他帶著他的山地車一起離開了。
我還記得他的相貌、他的夢想,以及他那熱情的笑容,甚至微信相冊裏還有他騎在山地車上的各種記錄瞬間,以及耀眼的簽名:
生命就是一場歸於寧息。
我瞬間想起了電影裏的那些鏡頭、那些畫麵,生活怎麼總在重複著電影?
我們不是真正的精神流浪者,還不能徹底放下世俗實相。阿lee回到了上海,再也沒有聯係。我知道,他又重新回歸到他熟識的生活軌跡和城市欲念。也許,真的隻有在路上和騎行中,我們拋棄掉各自現實中的麵具和身份,才能彼此同行。但人終究要回到他們慣常的生活,所以,他從那段時光中徹底消失了。
我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段騎行中,我們是否還能偶然遇見。也不知道在他六十歲時,翻看那些相片是否真的會充滿敬畏和感動。
藝術家朋友同樣回到了杭州,那場愛情已變得明朗,最終一拍兩散。他從那場追逐中抽身,各自開始了新的目標。
地球還如昨日一樣運動。寧靜的時間包容著世界的一切生命。
我依然習慣一個人上路,尋找獨立、智慧和自由。在路上丟掉壓抑自己的負擔,讓那顆疲憊不堪的心,掉落在身後,以讓自己獲得某種解放。活在時間之外,橫跨過去、現在、未來,時刻與世間萬物溝通。生命,就是一場歸於寧息的修行。
公路延伸著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場所,車輪不息。而鮮活生命的輪回,也真的永無止境。我們對未來的恐懼,來源於自身的淺顯認知。
能讓自己平息的,永遠是覺醒。
走在公路上時,有著宗教般的熱情和向往。這,就是我的一條解脫之道,也是我繼續前行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