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凝神聽他說著父親的故事,忽然悲哀地想,元仰鬆說的沒錯,酈小橋、林蘇芬、乃至阿佳麗都隻是酈東君演戲的道具而已,當他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揮舞一番,不需要的時候隨手可以扔進垃圾箱。六年了,酈東君在智利過著優渥的生活,卻從來沒有想過被遺棄在泥潭裏的妻子和女兒。
然而他又保留著多年前小橋塗鴉的亂針繡,死後把一大筆財產留給她。
“既然你知道他是假死,為什麼當時沒有拆穿,卻到南城對我媽媽說那些話……”
“我怎麼知道酈東君把錢弄到哪裏去了?我隻知道,他在南城的耳目還沒有撤走,說明他總有一天會和你們聯係的。”
“所以你才對我和媽媽那麼關照?哦,不對,你隻是在監視我們而已,你想把我們控製在手心裏,等的就是有朝一日爸爸自投羅網。”
“哈”老人揚起眉毛高聲笑起來,“你以為你父親是什麼善良人士?你以為這些年來,他沒有在暗中對付我?”
“我真是不懂你們這些人,”小橋忍不住眼眶泛紅,“元伯伯,我原以為,你至少對我媽媽是真心關懷的……”
元仰鬆的麵色一沉,“我隻是想要回我應得的錢而已,你把現金彙到戶頭,我自然不會跟你為難。小橋,你本來就沒有擁有過那筆錢,所以這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困難的,可是我不一樣。那些錢原本都是屬於我的”
小橋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從前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啊,她以為元仰鬆和元健之是世界上最缺乏共同特點的叔侄,可是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們倆是如此地相似。
元仰鬆提到那筆被酈東君卷走的巨款時,眼中閃現的貪婪和眉宇間的執念,簡直和元健之討要汽油費的表情如出一轍。如果健之也掌控著那樣的地下勢力,不就是另一個元仰鬆麼?
提起地下勢力,小橋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猜測。
“元伯伯,這次你怎麼一個人來洛杉磯了?最近生意還好麼?”
元仰鬆的瞳孔猛地收縮起來,嘴角下的紋路略有加深,好像在強忍著憤怒。
這些微小的表情變化並沒有逃過小橋的雙眼,她輕輕籲出一口氣,“看來,你的確是一個人來的,你已經失去在東南亞的地位了……”
如果他還控製著那些非法生意,勢必不會如此窘迫,居然隻有一個親生侄子倉促地打點行程。小橋想起以往他來這裏看望她時的陣仗,那些鞍前馬後畢恭畢敬的所謂“員工”們……
“元伯伯,讓我隨便猜一猜,恐怕你那些‘生意’都快要撐不住了吧,是經營不善,還是黑道洗牌?啊,我明白了,你也準備像我爸爸當年一樣,‘卷款潛逃’了,是不是?恐怕還有另一些‘陳仰鬆’、‘趙仰鬆’在後麵追著你跑吧,就像你當年追著我爸爸不放一樣。”她仰著頭大笑起來,嘴角的傷口扯得生疼,心情卻無比舒暢。“怪不得你這麼心急,非要趕過來,打我手上這筆遺產的主意。你既不喜歡房產,也不肯買黃金,隻等著它們變現之後就遠走高飛……哈哈,元伯伯,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爸爸當年做的事呢……真沒有創意……”
“閉嘴”元仰鬆大喝一聲,又一次高高舉起左手,眼看著就要向小橋臉上揮去。
“真沒有創意,”她笑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怎麼止都止不住,“兩次都打同一個地方,真沒有創意……”
元仰鬆臉色一沉,聯想到她剛才諷刺自己學酈東君逃亡的路數,慢慢地將手放了下來。
“太聰明不是什麼好事。”他冷冰冰地警告道。
小橋還在笑,“最後一個問題,元伯伯,你怎麼就確信我會乖乖地聽你吩咐,把遺產變現彙到你的戶頭呢?說實在的,我突然發現秘魯也是個可愛的地方,那裏不是盛產羊駝麼,就讓他們把這筆錢收歸國有吧,反正都是非法所得,我不在乎。”
出乎她意料的,元仰鬆這次並沒有暴怒,反倒心平氣和地望著自己。
“小橋,你不會不知道我跟你母親的關係吧,”他望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你以為我現在失去東南亞市場,在南城就沒有立錐之地了?真是小孩子見識……上個月,我已經和你母親領證結婚了,她到現在都沒有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