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緊要關頭,蔣介石還要離間李(宗仁)白(崇禧)。白氏反共心切,保衛兩廣之心更切,經蔣一番慰勉,動之以情,白盡釋前嫌,信其誠懇,促李歸政於蔣,真心合作。最後白崇禧顯然誤信蔣介石晚來的“誠懇”,失敗後前往台灣與蔣共患難,結果不但當不上官,還遭到冷漠與歧視而又不得離境,鬱鬱以終。
廣州撤退之前,李宗仁忍無可忍,把蔣介石約來,嚴厲地教訓了他一頓,一五一十數說他過去的過失和罪惡。蔣最初顯得“緊張尷尬”,接著“唔唔諾諾”,爾後“麵色轉現輕鬆”,令李大感意外,原以為“必定要反唇相稽”,“大鬧一番”,最後竟是“含笑道歉”。(見《李宗仁回憶錄》,頁六六○)這種反常以及與其性格決然相反的表現,未必如李宗仁所說,由於以元首的名器壓服了一生專橫的蔣氏,很可能由於多少年來無人敢在他麵前有所批評,突如其來的“嚴厲教訓”,令他初感驚詫,繼覺新鮮。李氏有備而來,所舉事證確鑿無疑,使六十二歲的蔣介石天良一閃,問心有愧,反而有被申斥後若釋重負的輕鬆。這當然遠遠談不上痛改前非,蔣介石畢竟還是專橫至死。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毛澤東宣布成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同月十二日共軍已臨廣州市郊,“國民政府”再遷重慶。蔣介石嫡係部隊接管四川防務,李宗仁怕被逼勸進,甚至失去自由,乃決定出國就醫,於十一月十三日離渝。翌日,蔣飛渝想部署西南保衛戰,但軍心民心早已渙散,同月二十九日重慶市內已聞炮聲。蔣介石父子在危城中,雖有專機“美齡號”等候,仍有一段異常的亡命經曆。蔣經國在《一位平凡的偉人》一文中說,蔣介石“起身趕到機場”,沿途並無阻礙,說是當“座車走到半路的時候,街道已經擠滿了逃難的人群,水泄不通,汽車無法通過,父親隻好下車步行,走回寓所”。顯然走回的目的地是“寓所”而不是“機場”。董顯光在《蔣總統傳》中說法相同。然而蔣經國在《危急存亡之秋》一文中的說法,則是“下午十時,林園後麵已槍聲大作,我隻好向父親告實情,希望早離此危險地區。同時羅廣文自前線回來報告,知其軍力已被匪部擊散。而周圍各兵工廠爆炸之聲又四起,連續不絕。此時山洞林園前,汽車擁擠,路不通行,混亂嘈雜,前所未有。故不能再事稽延,乃決定赴機場宿營。途中為車輛阻塞者三次,無法前進,父親不得已,乃下車步行,通過後改乘吉普車前進,午夜始達機場,即登中美號專機夜宿”,則是沿途已有阻礙了。
蔣介石死後,國民黨《中央日報》出版《領袖精神萬古常新》一書,收有秦孝儀的一篇《蔣總統的思想、生活、操持》文中說:
領袖的行動,平時為著安全關係,雖然有車護從,但機動而簡單。除閱兵大典必需的禮節之外,從不曾用摩托車、警笛、憲警開道過,在重慶危急的時候,車輛壅塞,寸步難移,但是清楚了是領袖的車子以後,大家都自動在困難的情形下把路讓開。他真是貫徹了他從小所認為的“大總統應該和平民一樣”的觀點。
照秦孝儀的說法,則承認沿途有阻礙是實,但是並不是蔣經國所說的“父親不得已,乃下車步行”,而是根本沒下車。為什麼沒下車呢?因為“清楚了是領袖的車子以後,大家都自動在困難的情形下把路讓開”。壅塞於途的難民潮居然會“自動讓開”,絕不合乎逃難的原理與常情。不管怎樣,蔣氏父子到頭來是走成了。他們“下午十時”出發,“趕到機場,已經是午夜十二時了”。這兩小時中,“途中為車輛阻塞者三次,無法前進。父親不得已,乃下車步行,通過後改乘吉普車前進”。果真如此嗎?還是秦孝儀所說的,蔣介石一直坐在車子裏,並沒下車步行呢?
我們從《毛故上將人鳳先生哀思錄》中,見到王蒲臣有一篇《悼念毛先生》,說是“運用了特種技術”使蔣介石到了機場,文章中已明說“就是領袖的車子也無法通過”,但如果真是蔣經國所說的“乃下車步行”,步行就是步行,步行能叫“特種技術”嗎?由此可見,這一“特種技術”,恐怕是見不了人的吧?恐怕是不宜流傳青史的吧?“徐蚌會戰”時,國民黨大將胡璉逃亡,他的“特種技術”是和戰車連長甘義三、副連長周名琴等人,乘坐戰車“突圍”,戰車是何等威風的東西,什麼也擋不住它,見人就壓,壓死人活該,最後“突圍”成功了。我不知道毛人鳳的“特種技術”是不是根本就是戰車。若不是戰車,那又將是什麼呢?江南《蔣經國傳》說:“當衣複恩駕駛的中美號專機臨空之際,由江口過江的解放軍,距重慶白市驛機場僅十公裏,戰時陪都半小時後失陷。”隻要有“特種技術”在,任何英雄都可在半小時前從容脫險。——“特種技術”大矣哉?選古話說“一將功成萬骨枯”,而此蔣得脫幾冤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