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上論述,被告既無觸犯戰規,或其他違反國際公法之行為,依法應予諭知無罪,以期平允。
據上論結,應依戰爭罪犯審判條例第一條第一項,刑事訴訟法第三百九十三條第一項,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本庭檢察官施泳蒞庭執行職務。
中華民國三十八年2月26日
國防部審判戰犯軍事法庭
審判長:石美瑜
審判官:陸超
審判官:林健鵬
審判官:葉在增
審判官:張體坤
看了這種判決書,不能不感到:以侵略中國總司令之尊的日本軍閥,怎麼可能無罪呢?“一號作戰”乃抗戰八年中最慘烈的戰鬥,不是由岡村主持的嗎?卻完全不提,明顯地避重就輕。至於判決書中所謂無“計劃陰謀發動或支持侵略戰爭等罪行”的話,對照起上麵所舉的岡村寧次侵華史,就知道蔣介石的軍法官在如何抹殺曆史、為日本軍閥開脫了!——岡村寧次開風氣之先,鬧出九一八事變,正是“計劃陰謀發動”啊!岡村寧次統大軍於後,一心要“進攻四川”而後已,正是“支持侵略戰爭”啊!這樣明目張膽的侵略元凶、這樣昭然若揭的侵略史實,怎能這樣抹殺、這樣開脫、這樣判決呢?
這樣判決下來,是不是蔣介石根本不知道岡村寧次有罪呢?非也,蔣再無知,也是知道的。這種知道,在邵毓麟的回憶——《勝利前後》——裏,已經透露,邵毓麟在1945年8月30日夜,曾與岡村寧次會議,“討論到一個重要問題”,討論後第二天清早——
我單獨飛返芷江,向何總司令報告請示,隨即奉何總司令命,飛往重慶複命,並請示一切。再度銜命於9月8日隨同何總司令飛往南京,參加了曆史性的9月9日正式受降典禮。這以後,我雖曾有數度機會和岡村晤麵,但一切都已有我陸軍總司令部指令日本官兵善後總聯絡部辦理,進行頗為順利,直到民國三十八年岡村離華返日以前,可以說他確已忠實執行降書所列各款及我陸總的指令,而盡了最大的努力。這和俄軍接受東北地區日本關東軍的投降,而將所有收繳武器,轉送中共擴軍,違反中蘇條約的事實相比,可說完全不同。因此,中國政府準予以其勞績贖罪,而免以戰犯起訴。
可見既然有“罪”可“贖”,自然反證是有罪的了。但是既然有罪,為什麼在堂堂判決書裏,我們一點也看不到有罪的痕跡呢?
至於所謂的“準予以其勞績贖罪”,所謂“勞績”,顯然是因岡村寧次在政治上投蔣所好,敵人成為反共盟友。然而周佛海的“勞績”雖然證據確鑿,卻隻能免其一死,仍然有罪,判無期徒刑。難道周佛海有罪,岡村寧次反而無罪?蔣介石對漢奸嚴厲製裁,槍斃了不少,而對殘暴的日軍軍頭僅處死穀壽夫等寥寥數人,也是值得深思的對比。蔣介石判岡村無罪,而在1949年1月26日,在東京那邊,把前任派遣軍總司令畑俊六判處無期徒刑,蔣介石真不愧是表演“國情不同”的能手,在國際法庭判處無期徒刑的國際標準下,蔣家法院居然能判出完全無罪的中國標準。
岡村寧次無罪回到日本後,何應欽在1956年去日本看他。同年4月號的《文藝春秋》上,登出這樣的對話:
岡村:久違久違,您好嗎?
何:托福托福,我初次見到岡村先生,好像是1933年,在北平談判《塘沽停戰協定》的時候。
岡村:是的。在士官學校我比您高好幾班,所以沒見過您。在九一八事變時代,我們才首次見麵。當時我是關東軍副參謀長,您是中國軍總司令官,不過,互相並沒有敵對的感覺。那時候我時常到北平去見您,而到現在仍然未能忘懷當時您所講的一句話:“日本應該就此罷手了,如果仍繼續向中國本土揮兵侵略,則必使中國共產黨日益坐大,結果,也必使日本吃個大苦頭。”經過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們在東京聚首,回憶起來,不幸得很,當年您所講的這句話,到今天變成事實了。
何:是嗎!當時我一直憂慮日本的一般軍人想要侵略我國,可是,碰到岡村大將……
岡村:當時還是少將。
何:碰到少將,一談起來,才認識您是一位值得敬佩的人,您認為中日兩國非攜手友好不可。
說到這裏,何應欽居然把這九一八事變的侵略元凶,從“日本的一般軍人”給開脫出來了,再看他們怎樣攀同誌:
何:總而言之,中國和日本是同文同種,從曆史上、地理上或從文化方麵來說,都必須攜手合作。關於這一點,先生和我們看來很像是同誌,這是我得到的第一個印象。
岡村:其後我們再度見麵,是在1935年11月我在任職參謀本部第二部長的時候,適值排日運動最激烈之時,空氣緊張,我在南京宿了一夜,當然無法訪問中國官廳,隻好到領事館找現任國會議員的須磨彌吉郎君。可是,您來了電話,要我到您公館去吃飯,並約定不做任何有關政治的談話,這使我高興極了。那時候我記得您是參謀總長。
何:不,是軍政部長。
由此可見,何應欽跟日本軍閥是什麼交情!再看:
岡村:您在重慶的時候,常常受到很厲害的轟炸吧?
何:時常有轟炸,就是日本的疲勞轟炸較為討厭,你們叫做什麼?
岡村:日本叫做神經轟炸。
何:一連轟炸一整天,教人無法工作。
岡村:都是我的部屬幹的。
何:多謝多謝!(笑)
岡村:可是那裏的氣候很壞,真使飛機師吃不消。
何:冬天一直看不到太陽,有“蜀犬吠日”之說。
岡村:府上受過炸嗎?
何:我住的地方炸中了兩三次。
岡村:不是有防空洞嗎?
何:但若中了一千磅重的炸彈,就是避在防空洞,人也會晃動。這種情形前後有過三次。
岡村:真抱歉,如果您先在公館屋頂上做一個記號,我可以叫他們不來炸呢!(笑)
看到了吧!他們把中國人民所受的苦難,竟悠然以玩笑出之!再看:
岡村:還有一件事,應該向您深深感謝:就是我們打了“敗仗”,卻沒有一個人變成“俘虜”,這是您的鼎助所賜。照國際上的慣例,戰敗的軍隊應被繳械,分別拘集軍官與士兵,並分開受戰俘待遇,一般情形都是如此,蘇俄、中共均是,但是我們卻不同。我們所受的稱呼,不是俘虜而是“徒手官兵”,就是說,沒有武裝的軍人。在簽字投降次日,9月10日清晨您召我去,當我去見您的時候,您一開口就說:“日本已經沒有軍隊了,現在我們兩國可以不受任何阻礙而真正攜手合作。”您鼓勵我,“我們一同努力做吧。”那時您並曾把中國政府的派令遞交給我,把日本全軍及僑民的遣回事務委任我來辦理,那張派令是怎麼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