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用暴力鏟除廣東的反對勢力(2 / 3)

此一“掊擊函件”,不見於任何一種蔣介石集,有意隱其惡聲,是顯而易見的,隻奈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竟錄之於黃埔校史,被李敖發現。許崇智被人整到如此地步,還誤將“處心積慮”想作“受人挑撥”。不過,若非汪支持蔣,計必不能得逞。汪並無驅許的必要,隻是聽從了蔣的要求,汪的確以國府主席及軍委主席之尊,於9月18日授蔣以廣州衛戍司令身份,“全權處置粵局”,不啻給予倒許的合法性。益知汪當時為蔣之殷勤所迷,以蔣為可以“傾談”與“親愛”的老弟,不惜左袒其作為。從事後看,汪顯然被蔣利用了。

驅許未久,又來了熊克武及其川軍。熊字錦帆,早年參加革命,民國十三年國民黨改組,以軍人身份被選為中央委員,可知受孫中山知遇之深。孫準備北伐,熊即率師自貴州欲經湖南入粵,然為趙恒惕所阻。當熊於1925年9月24日抵達廣州,孫已逝世半年,但仍受到國民政府要員熱烈歡迎。孰料廣州衛戍司令蔣介石突於10月3日,將熊及川軍將領餘際唐、喻培棣、劉棱、熊曉岩、王子騫、吳庶鹹等拘留,並送往黃埔,後來囚禁於虎門炮台。10月5日中央執行委員會第一百一十一次會議,提出“熊克武私通敵人、危害政府”案,決議將熊“先解除本會執行委員職務,聽候本會審判”。(李敖藏會議錄原件)

所謂“私通敵人”,指與陳炯明勾結,所謂“人證俱獲”,指有陳炯明手下張織萬的供詞,以及陳炯明給熊克武的親筆信雲雲。但關了兩年之後,蔣介石兵力抵達上海,致電李濟深釋放熊克武等人,說是由於“共產黨人誣毀所致”。然而“人證俱獲”的昭然罪狀,卻毫無共黨誣毀的痕跡。至少熊本人不以共黨誣毀為然,所以後來投了共,以民革中央副主席終。反而蔣介石誣毀老同誌的政治動機,倒是十分昭然。熊是具有中央委員頭銜的實力派軍人,無論黨、政、軍以及革命背景,都在蔣之上,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蔣好不容易把許崇智請走,豈肯讓熊克武再來插一腳?所以熊等一行,席未暇暖,蔣介石就迫不及待采取行動,誣毀熊等將領,導致已達粵北的川軍北撤受損,再因失去領導而全軍潰亡,削弱革命軍的實力,在所不惜。蔣之得逞,再一次顯示國府主席汪精衛猶未察蔣介石的野心,受其慫恿,任其所為。

蔣介石於拘捕川軍將領之時,又大舉東征,以周恩來為東征軍政治部主任,欲徹底蕩平陳炯明的武力。10月13日下午兩點起,開始總攻惠州,14日下午四點半結束,整個攻城作業是俄國顧問加俄國大炮,象征陳炯明一生大業的最後據點——惠州,惠州夙稱天險,有宋以來從未破城,就在外國現代大炮下擊毀了。10月17日的《士蔑西報》(HongKongTelegraph)報道說,鮑羅廷於惠州攻下次日,專車抵達石龍,轉赴前線視察,蔣介石親迎之於車站。國民黨創辦的黃埔軍校得自俄國的幫助,俄國顧問前來培訓,並且俄艦運來大批槍炮,早在1924年10月7日,第一艘運械俄艦直抵黃埔,運來“山炮、野炮、長短槍支、輕重機關槍及各種彈藥”。(《民國十五年以前之蔣介石先生》第八冊,第2頁)這次蔣介石借赤俄之刀,消滅了“革命老同誌”陳炯明,達到了斬草除根的心願。他並不諱言老毛子的功勞,甚至還要拍馬屁,說“我們今天能夠消滅叛逆,達到這個目的,大半可以說是蘇俄同誌本其民族的精神、國際的實力與其革命的使命,起來以至誠與本黨合作,幫助我們中國的效力”,更大言不慚地說,如果蘇俄同誌願意指揮我們革命,我們亦願意受他們的指揮;不但不足為恥,而且同列於世界革命黨員的地位。(《民國十五年以前之蔣介石先生》第十三冊,第20頁;另參閱《蔣介石年譜初稿》第473頁,未刪改之原文)不足為恥嗎?這種說法已經可恥,更可恥的是,蔣介石說此話實乃言不由衷的權術運用。

陳炯明失敗下野後,整個廣東的革命根據地好像是穩固了,其實第二次東征的捷報大大地穩固了蔣介石個人的權勢。而適於此時,國民黨準備召開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最初在北京的中執會政治委員會電請各執委到京視孫中山病,並擬於五個月內在北京召開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見李敖藏第六十四次會議錄原件)然於1925年3月5日召開的第六十六次會議上,胡漢民提議“為自由安全討論黨務起見”,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應在粵開會,決議通過(見李敖藏原件),汪精衛又以政治委員會主席名義,於10月31日致函再度肯定廣州為中執會以及國民政府所在地,會議須在廣州召開,終於1925年12月4日發出231號通告,駁斥北京西山會議派“反革命”言論,強調“吾黨之革命策略不出於聯合蘇俄”,並“決定第二次全國大會會期為明年1月1日”。(見李敖藏原件)

當大會於1926年元旦在廣州召開時,蔣介石與譚延闓兩人具名,繼汪精衛的政治報告與宋子文的財政報告之後,作軍事報告。毛澤東則以代宣傳部長作工作報告,此為蔣、毛同列重要政治會議之始。(見李敖藏《出席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人員名單》原件)

元月6日那天下午,蔣介石以“東征英雄”,“身披鬥篷大衣,足登高筒馬靴,用濃重的浙江口音在會上作軍事報告”(《張國燾回憶錄》),極引人注目。報告完畢,由於東征勝利,全場歡呼,起立致敬(見《政治周報》第六、七期合刊本),在此聲勢下蔣以高票當選為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僅比中央政治委員會主席汪精衛少一票。汪蔣政軍體製儼然形成。此前,蔣尚是一介武夫,黨政地位在毛澤東之下,即第二次代表大會召開時,他亦非七人主席團之列,與權力核心還沾不上邊。然而二大之後,蔣氏直線躥升,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但是抬轎子的大都是左派激烈分子,蔣是以“紅色將軍”的形象出線的。蔣與汪打得火熱,口口聲聲“汪主席”“汪黨代表”,汪對蔣亦別具青眼,以“練成真正的革命軍隊”相期許。蔣之左傾言論,亦贏得蘇俄顧問的好感,以為出現了革命反帝的軍事強人,可以達成統一戰線的任務。哪裏料得到,強人“逼宮”之勢,已迫在眉睫了。

二、3月16日以後,汪已病不能與,18日夜自國府回家以後,即臥床不起。當時廣州數經變亂,人才凋零,四方引進賢才之不暇,安有去蔣之理。

三、中山艦噸數不大,海行更難,而且中國海以北遍布北洋軍艦,中山艦捕蔣以後而能謂可以直送海參崴,雖婦孺皆知為滑稽之事。

四、3月18日下午,當軍事委員會會議,汪提出撤換中山艦長李之龍而易以潘文治,後以無人和議,事遂暫擱。當時有會議筆錄可查。即譚組安(延闓)亦與議,可以相問。雖無人和議,人皆以為李之龍為蔣之得意門生,李之龍之為中山艦長由蔣保薦,今撤換未得蔣之同意,人遂不敢附和。

五、3月20日之後,共產黨猶極力擁蔣。4月初旬北京俄使館猶會議對蔣問題,蔣之顧問士板諾夫(切列潘諾夫Stepanoff)演說:無論蔣之為人如何,必須用之以完成國民革命。此事載之張作霖搜出俄使館之文件(《蘇聯陰謀文證彙編》),現在上海南京路英國書店KellyandWalsh可以購買,當與臆造者不同。我絕非在今日猶為共產黨說法(話),不過證明汪更無與。

再說,蔣介石於事發之當晚去汪府探視,留下一段日記:“傍晚,訪汪病,見其怒氣猶未息也。”但這一段還是經過修飾的,南京二檔所藏原文則是:“傍晚,訪季新兄病,見其怒氣衝天,感情衝動,不可一世。因歎曰,政治勢力惡劣,至於此極,尚何信義之可言乎。”(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編《蔣介石年譜初稿》,第548頁)留下一個有力的旁證。

試想一個陰謀害人之人,被害人來見,即使不窘態百出,哪可能“怒氣衝天”“不可一世”?接下去一句,更可玩味,無疑蔣氏自承,為了“政治勢力之惡劣”,可以不講道義。汪之所以“怒氣衝天,感情衝動”,豈不即因蔣之不講道義乎?不過仍然使人難以充分理解的是,汪既理直氣壯,何以躲避,最後更黯然離國?俄國人既知“‘三二○’事件是一次針對俄國顧問和中國黨代表的小型的半暴動”(切列潘諾夫《中國國民革命軍的此伐》,第373頁),為什麼連平定“半暴動”的意願都沒有?蔣既於呈文中自請從嚴處分,何不將計就計,對蔣於3月20日擅自全城戒嚴、大肆捕人、收繳工人糾察隊槍械,以及監視蘇俄顧問與國府主席等妄舉,作出製裁?蔣固然有軍隊,但隻有第一軍在他直接控製之下,第二軍軍長譚延闓、第三軍軍長朱培德、第四軍軍長李濟深,以及黃埔軍校教育長鄧演達與尚未成為小舅子的宋子文,都對蔣之“反革命”行為不滿,提議“嚴厲反蔣之法”。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也看到,“這時,譚延闓、程潛、李濟深都對蔣不滿”,“各軍都想同蔣介石幹一下”。(《周恩來選集》上冊,第120頁)在此種情況下,汪精衛以國府主席之尊兼軍委主席理當聯係各軍,對蔣作武力製裁。事實上,汪於事變後,在群情激憤下,確有所行動。陳公博記得汪精衛說:“我是國府主席,又是軍事委員會主席,介石這樣舉動,事前一點也不通知我,這不是造反嗎?”(見《苦笑錄》,第37頁)據作家茅盾回憶,當時汪曾說:“二、三、四、五、六軍聯合起來,給我打這未經黨代表副署、擅調軍隊、自由行動的反革命蔣介石。”(茅盾《我走過的道路》,第307頁)毛澤東還去找陳延年與季山嘉,主張強硬,認為蔣介石是投機,如果示弱,他就會得寸進尺。(見茅盾《中山艦事件前後》,載《新文學史料》1980年第三期)製裁蔣介石的“反蔣聯盟”之所以迅即胎死腹中,關鍵在蘇俄。蘇俄與第三國際方麵於“三二○”事變爆發後,頗感吃驚與不解,最使他們不解的是“左派將軍”蔣介石,怎麼會做出右派反共反蘇的事來?所謂左派、右派,最具體的劃分,乃是國民黨於1924年改組時,讚成聯俄容共的是左派,反對者則為右派,在俄國人看來,蔣介石一直是左派,大為吃驚即在於此。但初步與蔣接觸之後,認為蔣之“斷然措施”,並非真正的反共反蘇,而是人事上的不快,以及其虛榮心與權力狂在作祟,而蔣於事後,也有此種表示,諸如釋放李之龍,逮捕歐陽格、吳鐵城等,乃鬆了一口氣。為了繼續國共合作與維持反帝統一戰線的大方針,俄共決定盡量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