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THE SHINNING DAYS IN SHADOW 3285
好像每一年的年度盤點,都必須要應景地做一些回憶的事情。在審稿的時候先看了七堇年和安東尼寫的專欄,感覺被拉回到很早以前。我和小七認識的時候,她才隻是一個念高中的小孩子。而我認識安東尼的時候,第一次見麵是在大連,他神經質地要帶我去看大連晚上的海,我當時覺得萬一他要綁架我的話,我肯定打不過這個一米八五的高個子。而現在的他們,都變成了有無數粉絲喜歡的作者,小七準備去英國念研究生,而安東尼也快要從墨爾本念完書回國了。
更不要提落落這個和我一起蒼老下去的女人,每個月把日本當作蘇州一樣地來來回回……而我一直窩在小小的上海。
聽著江麵上的汽笛聲。
我其實從來都沒有認真回顧過自己開始創作的這些年。
如果認真回憶起來,還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可能有些你們已經看到過了,但是請允許我再回憶一遍吧。
【2000】
我在念高一。
四川自貢市的富順二中。
我的學校有大片大片茂密的香樟,每到夏天的時候,都會撐起巨大的沉甸甸的綠色巨浪,翻騰在我們的頭頂上空。所以,十七歲的藍色天空映襯著這樣巨大的海洋綠,看起來把我們的青春渲染得極其幹淨明朗。
我在這樣的年紀裏,第一次開始寫東西。
那個時候寫了也不會發表,就自己寫、自己看,偶爾還拿給周圍的幾個同學看。他們看得津津有味,看完還會感歎幾聲表達一下他們的想法。那個時候的自己,在這樣的回應裏感動和滿足,激動而開心,從來沒有意識到,那個時候,自己就走上了一條與別人分享內心世界的路途。
那時的晚自習,我每天都早早地做完了英文的閱讀訓練以及理科綜合,剩下的時間,都拿出我的一個深棕色的筆記本,唰唰唰地往上麵寫東西。
我記得那個時候頭頂是白色的熒光燈管。有無數大小不一的飛蛾一直往上麵撞,發出噗噗的聲響來。
窗外是望不穿的濃鬱的樹影,在夜色裏窸窸窣窣地起伏著,像是無聲的海浪。
如果有導演的鏡頭的話,那麼從遙遠的天空往下看,我就在一個被熒光燈照耀下的小小房間裏,周圍都是起伏著的香樟的墨綠色海浪。
那個時候的自己,寫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多少年後再回過頭去看的話,一定忍不住笑出聲音,或者放進“作文教室”。
但不知道有什麼,一直支撐著我,寫了下去。
熒光燈下有一次難忘的記憶。
在走廊裏值班的年級組長走過我們教室的時候,我正在興高采烈地對我的同學們講我新寫的一個故事的內容。
講到一半,他走到我的桌子前麵,拿起我寫滿文章的筆記本,輕輕一抬手就丟出了窗戶外麵。
我聽到黑暗裏“啪”的一聲墜地的聲音。
那一聲響,像一個耳光一樣扇在我的臉上,或者,我的心裏。
當時的我一動沒動,但是一顆滾燙而巨大的眼淚,誇張地從我的眼裏滾了出來。
我跑到樓下找了很久,最終在花壇邊上的冬青叢裏找到了它。
我坐在黑暗裏,腦海裏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那天晚上錯過了宿舍關門的時間,我走回去的時候向宿舍的管理員求情了很久,他也不肯放我進去。
後來我坐在鐵門門口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他大概覺得不忍心,於是來開門放我進去。
我抱著筆記本回到寢室躺下來。這一次卻沒有哭。
窗外的香樟像海浪一樣發出樹葉摩擦的聲音,像無數無數低聲的話語。
【2001】
我第一次去上海參加比賽。
那個時候的作文比賽,不像是如今“TN”這種策劃周密的比賽。如今“TN”的選手從到達北京的那一秒鍾起,甚至從家裏出發之前,每個人都有單獨的“TN”組員負責他們所有的行程、食宿、賽程,甚至還要安慰他們的心情。
而那個時候,十七歲的我,有一天在學校的信箱裏,收到了一個簡單的信封。上麵是來自上海的郵戳。
那個時候的自己,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和父母認真地說,我一定要去上海。父母也懷疑過這個比賽是不是一個騙局,或者這個比賽到底有什麼意義。但是他們看著站在他們麵前激動而緊張的小小的我,沒有說什麼,就給我訂了上海往返的機票。那個時候的家庭條件並不是很充裕,但是父母也不願意我忍受火車硬座的長途勞頓。
當我懷裏揣著媽媽給的錢,一個人登上去上海的飛機的時候,我回過頭,父母站在安檢口的身影,這麼多年來,反複地出現在我的夢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