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THE SHINNING DAYS IN SHADOW 連續棲息
我們的人生像是一條連續不斷的、圓滑潤澤的河流。我們一年一年,一日一日不曾停斷地棲息其中。歲月像流水卷動河沙一樣,把我們的生命牽引著,超前滾滾而去。日落或者月影,是我們記憶裏的遠遠村燈。
01
好像我們每一年總有一段日子,都在嚷嚷著“啊一年又過去了呢”。這樣的話每一年每一年都會出現。坐在沙發上,往後倒在毛茸茸的靠墊上,手邊的咖啡冒著圓滾滾的白色霧氣。我們略帶疲憊略帶惆悵地這樣說。
公司窗外是濃鬱得化不開的夜色,遠處東方明珠閃爍著地標獨一無二的光芒,公司裏暖黃色的燈光照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這是周六晚上的九點。
我在外麵和三撥不同的人談好事情之後,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我回到公司準備加一會兒班,結果推開門發現六個同事都在。
——可能沒有人知道,每一期大家手裏嘩啦啦隨意翻過去的雜誌,就是在這樣一個一個連續不斷的暖黃色深夜裏,製作出來的。泛著香味的油墨紙張,把歲月沉澱得一片寂靜。
02
四年前的記憶裏,有一場大醉。
喝得醉醺醺的自己,在KTV裏麵開心地唱歌,放肆地大叫,手舞足蹈歡天喜地。然後從出租車上下來回到工作室。那個時候我們《島》工作室的人還住在一起,彼此混居在一個髒亂差的三室兩廳裏麵。
我回到家——我至今還是習慣稱呼它為家——之後,倒在沙發上,傻笑了兩聲之後就開始哭。
阿亮拿著熱水坐在我的邊上,痕痕拿毛巾擦我臉上的髒兮兮的眼淚。我一邊哭訴自己壓力怎麼怎麼大,一邊抱怨他們都不能幫我減輕負擔。我源源不斷地抱怨著自己內心的壓力和痛苦,這樣哭了一個小時之後,身邊不知道是誰的一滴滾燙的眼淚掉在我的手背上:
“你別哭了啊……”
03
公司裏麵幾乎隔幾天就有一個飯局,加班完成之後的大家鬧騰著一起湧向公司附近的火鍋店。按照痕痕的說法這家火鍋店實在太過飛揚跋扈,在十字路口的四個街角,都開出了店麵,“太過囂張啦!”
吃肉的吃肉,吃菜的吃菜。雪碧和可樂冒出大堆大堆的泡沫。
一邊吃還要一邊聊選題,漸漸地總會把一場聚餐變成一個選題會。最世文化優良傳統就是每一個人都是工作狂人。
我們的生物鍾也變成了按照每個月出菲林的日子,來計算一個月的過去。我們不習慣上旬中旬下旬地劃分,我們隻習慣“還有××天就出菲林啦!”這樣的倒計時。
可能在之前,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生活會和一本雜誌這麼息息相關。
咖啡的烘焙滋味。
可樂冒泡的滋味。
紅茶的綿延滋味和綠茶的清香滋味。
大杯大杯的飲料下去之後,轉變成填滿整本雜誌的內容——還有增加跑廁所的頻率。
04
在生命裏留下些什麼。在歲月裏填補些什麼。
我總是在思考這樣的問題。
一字一句的甜蜜,一頁一頁的酸澀,一本一本累積出來的我們時間的輪廓。
每一次回首過去的時候,都像是在看一麵月光下起伏的黑色大海。
連綿不斷的浪潮,在月光下翻出黑金的色澤。像要被回憶吞沒般的失重感,從天地盡頭源源不斷地撲打過來。耳邊的潮汐聲像是一年裏所有的聲響,都累積到了一起,然後轟然爆炸。
回憶每一年的自己。
回憶每一個過去的自己。
把他們重疊在一起,把時間折疊在一起,對著滾燙的太陽光線,看一看那些灰色的鉛筆線條是不是連綿不絕地畫滿了生命的整個紙麵。
05
當你們翻閱到這裏的時候,這一年的《最小說》也就隻剩下了最後的被你們捧在手上的這一期。12月的雜誌因為兩周年紀念特刊的關係停刊一期。
所以,這也是你們看見這個形態的《最小說》的最後一次了。
兩年多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而明年我們公司也將搬去最繁華的南京西路區域。
告別了這個可以眺望到東方明珠和江麵的北外灘寫字樓,告別了海上海的這個藍色的辦公室。告別巨大的落地窗外金茂和環球金融反射出的耀眼光線。
我們總是在計劃著未來新公司的樣子,討論著送米線的外賣小哥會不會被攔截在樓下不能進入高級的寫字樓。
我們沒有聊到對過去的回憶,對這一年裏發生的種種事情的心情和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