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她對裴優輕聲說。
“嗬嗬,你是曜喜歡的女孩子,也就是我的朋友了。”裴優笑著看向麵容冰冷的尹堂曜,“他這是第一次帶女孩子來見我呢。小米,雖然曜很多時候又別扭又蠻不講理,可是,其實他是個又可愛又單純的孩子。如果你生他的氣,讓他吃點苦頭就夠了,不要真的傷害到他啊。”
“夠了!你閉嘴!”
尹堂曜低吼,一拳砸上餐桌,悶響聲使得旁邊的服務生和客人們紛紛吃驚地望過來。
裴優摸摸鼻子,苦笑。
小米被尹堂曜的怒聲驚醒,她驚慌地轉頭看他。他神情惱怒,嘴唇緊緊地抿著。望著他,她突然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怒火和痛苦。
……
“為什麼要跟曜在一起?”尹趙曼低聲問。
“因為我要給他幸福。”小米直視她的眼睛,目光象溪水一般清澈透明,“我要給他最多最多的幸福,讓他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
這,好像是她不久前才說過的話,言尤在耳,而她帶給他的竟然是痛苦嗎?
可是——
她心亂如麻地看向那穿白襯衣的男生。他是誰,他究竟是誰,怎麼會長得如此相似!是翌又重生了嗎?是他又回到她身邊了嗎?然而,他為什麼好像根本不認得她,好像才是第一次見到她。
她怔怔看著他。
不……
不是……
那微笑、那聲音、那神態……
雖然像到了骨子裏,可他仍舊不是。
他不是翌。
小米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對裴優鞠躬說:“對不起,剛才是我太冒失了。”她知道,她剛才的舉動已經傷害到了尹堂曜,也給他的朋友帶來了困擾。
“你認錯人了,是嗎?”
“……是。”
“嗬嗬,長得很相似嗎?”
“……是。”她怔怔地說,“身材、相貌、聲音、神態……都很象。”甚至連喜歡摸鼻子的小動作也是一模一樣的,以前她總愛笑翌‘咦,你學楚留香摸鼻子學得還真蠻象的嘛’。
裴優笑著說:“說得我都想見見他了,真的那麼相似啊。”
“……他……已經不在了……”
小米輕輕吸一口氣,聲音很輕很輕。
氣氛頓時又古怪起來。
尹堂曜的嘴唇漸漸白得發紫。
他身子僵冷,忽然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小米。她的聲音那麼輕,輕得就像大錘一樣重重砸上他的心,她聲音中所透出的感情讓他嫉妒得想要殺人!
今天,他特意穿上了那件白襯衣,她說他穿上會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白襯衣,可是,她卻沒有看他,連一眼也沒有看他。
心髒處傳來愈來愈劇烈的疼痛。
握緊拳,不去理會那欲將他撕裂的疼痛,就算痛死又怎麼樣,她甚至不會再轉頭看他一眼。
“對不起。”
裴優摸摸鼻子,苦笑說。
“沒關係。”
小米靜靜凝望著他。翌,你相信嗎,世上居然有跟你如此相似的人,應該是你知道我太思念你了,才讓我可以再看見你吧。
裴優又看一眼對麵氣息越來越冰冷的尹堂曜,心裏默歎口氣,對小米伸出右手,微笑著說:
“那就讓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曜的朋友。”
小米輕輕握住他的手:
“你好。”
“希望以後可以經常見到你,我叫裴優。”
玻璃窗外,太陽染上一抹血色。
街上車來車往。
酒店裏人聲喧鬧。
服務生走來走去地上菜。
小米的腦袋轟轟作響,眼前一片白霧,她嘴唇顫抖:
“你——你叫——”
“我是裴優。”他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隻感到她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眼睛裏有令人心悸的震驚。
“裴優?!優秀的優嗎?!”
電光火石間,她驚得戰栗,不是說裴優很小就夭折了嗎?!怎麼會……可是,一陣貫穿的悲傷,她忽然明白了些什麼,早該想到才是,為什麼會長得如此相似,為什麼她會見到他,為什麼她會坐在他的麵前。翌,翌你沒有死對不對,你還一直在找他,你跟我在一起,你看到了他,你也看到了他對不對!
“是,是優秀的優。”
“是你……”淚水又開始在她臉上流淌,她笑著,忍不住又哭著,“是你,竟然真的是你嗎?”
裴優一頭霧水不知所以地問:“怎麼?”
“翌……”
“誰?”
“裴翌……”一時間,她變得語無倫次,唇邊滿是淚水的鹹澀,應該是要笑才對吧,可是,為什麼臉上的隻有淚水。“……你知道裴翌嗎?”
“裴翌是誰?”這個名字跟他的好像,裴優裴翌,加在一起正好是“優異”的讀音。
“不知道裴翌嗎?!”小米怔住,體內忽然陣陣冰冷。“你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裴翌嗎?!”
“他究竟是誰?我應該知道他嗎?”
她閉上眼睛。
淚水緩緩流淌。
翌……
那個人竟然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你。
裴優心底驀然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皺眉,緊緊盯住她:“告訴我,裴翌是誰,為什麼你覺得我應該知道?”
他握著她的手。
他望著她。
她亦流淚望著他。
這世上,仿佛隻有裴優和小米兩個人,其他人統統都是多餘的。
尹堂曜“霍”地站起身,“咣當”一腳踢翻自己的椅子!
巨大的聲響使所有人望過來。
他大步走向酒店門口,孤傲的背脊挺得筆直,一股攝人的煞氣令與他擦身而過的服務生和客人們不寒而栗。
然而——
沒有人看到他的嘴唇已經痛得發紫。因為心髒的劇痛,他不可以再看下去聽下去,他不容許自己在她麵前那麼脆弱失措。
*** ***
夜色降臨大地。
因為暑期的緣故,楓園宿舍前麵的山路顯得分外僻靜。路旁是茂密的樹木,每隔大約三十米有一盞高高的路燈,然而昏黃的燈光無法穿透鬱鬱茂盛的枝葉,路邊仍舊是寂靜的漆黑。
山壁盛開的夾竹桃在黑夜裏有種詭異的美。
山路下是一個幽靜的山穀,裏麵滿是雜生的荒草和無人打理的樹木,夜風從山穀中穿梭而來,聽起來竟象低泣的嗚咽。
小米默默走在山路。
路上,隻有她孤單的身影。風輕輕吹來,短發亂亂地打在眼睛上,昏黃的路燈下,白色的裙子恍若單薄發黃的梔子花瓣。
她什麼也無法去想。
自從見到裴優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頃刻間被炸成千萬碎片,腦子裏一片空蕩蕩的空白。明明知道他不是,明明知道那隻是長得很像的一個人,可是,她依然沒有辦法從那種震撼和震驚中清醒過來。
她沉默地慢慢走著,經過一盞路燈,路燈下似乎有一個高高的身影,然而她卻恍惚沒有看見,從那身影旁邊走了過去。
“小米。”
低沉的聲音。
她怔住,慢慢轉身,望進一雙漆黑的眼眸。路燈下,那人神態中有深沉的鬱痛,他竟然是鄭浩揚。
“……你……沒有回家嗎?”
小米站在鄭浩揚麵前,怔怔地問他。他是家中的獨子,父母十分寵愛,她以為他肯定一放假就要立時趕回去的。
鄭浩揚苦笑:“我一直都沒有走,就住在楓三,去食堂打飯的時候你經常都會遇到我。怎麼,從來沒有注意過嗎?”
“對不起。”她低聲說。
他的眼中閃出深邃的光芒:“我聽錯了嗎?你竟然向我道歉。我以為你會罵我,讓我趕快走,離得你越遠越好。”從小到大,她都討厭他,討厭他總是出現在她的麵前,很多時候他覺得,她或許希望世上根本沒有一個叫做鄭浩揚的人。
小米看著他,半晌,低聲說:“我今天很累。”說完,她起步繼續向楓五宿舍走去。
“發生了什麼?”
鄭浩揚擋到她麵前,凝視她。
“跟你沒有關係。”
她低頭想從他身邊繞過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裏有沉痛:“我在這裏等了你三個小時!什麼叫做跟我沒有關係?在整個聖榆,跟你的過去唯一有關係的隻有我而已!”
“我說了跟你沒有關係!現在沒有關係,未來沒有關係,過去也沒有一點關係!”小米壓抑著心底的煩亂,對他胡亂喊著。
鄭浩揚痛苦地握緊她:
“小米!”
她懊惱地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努力平靜一下心情:“對不起,我心情很亂。”她把手從他的掌中抽走。
“尹堂曜找過我。”
“什麼?”她吃驚地抬頭。
“傍晚的時候,他給我打電話,讓我告訴他以前的事情。” 鄭浩揚對她說,“所以我在這裏等你,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夜幕漆黑沒有星星。
昏黃的燈光灑下。
樹蔭將山路遮蔽得寂靜幽暗。
小米怔怔望著鄭浩揚,風將她的裙角輕輕揚起,單薄的身子在夜色裏仿佛不盈一握。
“他找你?”
她怔怔又問一遍。
“是的,電話裏尹堂曜的情緒好像很不穩定,他‘命令’我把你過去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
“你告訴他了嗎?”她刹那間不能呼吸。
鄭浩揚仔細打量她的表情,低聲說:“沒有。”他明白,如果他將小米來到聖榆的原因告訴了尹堂曜,那麼,她就真的會恨他很久很久或許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她閉上眼睛,睫毛輕輕顫抖:
“謝謝你。”
“可是,不可能一直瞞下去,尹堂曜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不,”她使勁搖頭,嘴唇蒼白,“他不會知道的,隻要我不告訴他,隻要你不告訴他。”
“你能瞞多久?”
“能瞞多久是多久。”她眼神倔強,有種不顧一切的神情。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尹堂曜已經開始懷疑了。他想知道你的過去,他甚至威脅說今晚就算殺了我也會逼我說出來!” 鄭浩揚鬱痛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小米,他如果真的想知道,你是瞞不住的!隻要到清遠打聽一下,就會知道翌的事情!”
她驚駭得身子僵住。
“小米,你醒一醒好不好?”鄭浩揚搖晃她的肩膀,“他不是翌啊,即使他有翌的心髒,他也不是翌啊!”
“他是。”
她咬緊嘴唇。
“不是!他是尹堂曜,他不是裴翌!”鄭浩揚的聲音在夜風中低吼,漆黑的眼底有鷹的光芒。“拜托你清醒一下好不好?!他的名字叫尹——堂——曜——!”
“他是!他是!他是!”
小米捂住耳朵拚命地喊,絕望地喊。
“你難道瘋了嗎?真的瘋了嗎?!他有哪一點象翌!隻不過是一顆心髒而已!如果翌的眼角膜也捐贈了呢?如果腎也捐贈了呢?如果骨髓也捐贈了?對,翌還獻過血對不對?你為什麼不去找!看看誰在用翌的血!你為什麼不去?!”鄭浩揚忍無可忍,對她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