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遲疑的脫掉紫色的華服,卸去華貴的朱釵,換上那些普通的衣服。赫連信非常君子的閉上眼睛,不去看她。
“我換好了!”她笑吟吟的看著他,但對方卻並沒有如她所願的看她一眼。
“喂,幹嘛不說話,我哪裏惹你啦?”她確定他的冷淡是因她而起。
“公主沒有惹我。”
“那你幹嘛不理我,我哪裏做錯了?”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她委屈的撇撇嘴,打算追問到底。
“公主沒有錯,錯的是我。”
“哦,那你錯在哪裏?”她發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纏不出結果決不罷休。她就是受不了他對她的冷然,即便他未形於色,但她能感覺出來。不知何時,她能敏感的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尤其是對她。
赫連信看透了她的想法,明智的不再跟她糾纏下去。“按照計劃,公主隻需要把托木哈引到亭子裏就可以,不需要做更多。”
李雲袖想了片刻,才明白他話中所指。想起自己在亭子裏的表演,赫連信由始至終都在上麵看著,臉上不由得一陣燒灼燥熱,羞赧不堪。
“我……我想讓外麵的侍衛退遠一點,然後……然後再拿到他的刀,這樣我們就不容易被人發現,成功的幾率更大一些。”她結巴的解釋著,等說到最後幾個字時,聲音小的恐怕連她自己都聽不到了。
“所以我說,是我的錯,沒能讓公主對我有充分的信心。”
她呆了呆,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赫連信輕歎一聲,幽然道:“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做這種事。”初時的怒氣已在她的‘低聲下氣’中煙消雲散,化作一片悵然和憐惜。
她驀地抬頭,秋水般的雙目看著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這算不算是一句承諾?她竊喜,終於能明確的感覺到他對她的情感。雖然隻是一句淡淡的輕歎,但對一向溫潤如玉、喜怒不形於色的他來說,這就足夠明確了。
出城的過程非常順利,顯然托木哈的死還沒被發現,否則就不是這一片升平景象了。出城之後,馬車便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南駛去。
從烏奴都城一直向東走就可以到達花桑,這條路大部分都是平原,隻在烏奴與花桑的交界處有一處橫亙的山脈,是他們來時走過的。這條路雖是捷徑,但卻並不安全,平原上難以隱匿行藏,相信烏奴很快就會發現托木哈的死,那時銜尾追來,很快就會發現他們。而從烏奴都城一直向南則是通往川國的路,途中山巒起伏,地勢複雜險峻,借著山勢可以輕易的隱藏行蹤,不容易被發現,即便不幸被發現,也可以依靠複雜的地勢來擺脫追兵。
當他們到達烏奴都城南部三百餘裏的一座山中,與隱匿在此的百餘花桑精銳士兵會合,李雲袖才舒了口氣,亦在心中感歎赫連信計劃之周密。
當日赫連信收到皇帝病危的消息後率軍返回花桑,萬餘大軍按當日來時經過的路線原路返回,而實際上赫連信在出發的當晚就率十餘名精銳親衛暗中折返烏奴都城,另派百餘名勇士潛到南三百裏的山中接應等待,若三天之內他們沒來會合,就自行返回花桑。
當初赫連信告訴她殺托木哈的時候,她問及計劃細節,他隻說了四個字:見機行事。因此當赫連信接到消息返回花桑時,她一時間竟真的以為他走了,但又隱約覺得他並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也不會把她扔在這裏不管,靠著這一點信念,她才能在這幾天內保持著生機和希望,保持與托木哈周旋的心力。事實證明,她的感覺是對的。在他離開之後的次日晚,他又奇跡般的出現在她麵前。那一刻,她的一顆忐忑的心才落地,雀躍的就像收到了莫大的驚喜。她喜滋滋的向他報告這兩天的情況,尤其是與托木哈見麵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當說到嫁女酒以及前一天的會麵時,赫連信敏感的察覺到這是一個殺托木哈的絕佳機會,與她商定了細節後,便開始著手安排。這才有了之前亭內驚險的刺殺行動。
的確,赫連信隻對她說把托木哈引到亭子內就可以,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他,她隻需要保護好自己。而她卻並沒有聽話,反而穿的妖嬈暴露的“色誘”托木哈,努力地想把他搞得色令智昏,反應遲鈍,然後拿到他的刀,就算知道赫連信在上麵一直看著也沒能阻擋她進行自己的小計劃。如果赫連信因此對她有什麼看法的話,她也會死了自己的心,扼殺對他的愛戀。但赫連信那短短的一句話,卻使她徹底淪陷,慨歎自己終沒有看錯人。這樣的一個男人,就算為他付出所有也是心甘情願的吧,即便得不到回報,也會像飛蛾撲火一樣,化為飛灰,也認為是得到了一直追求的幸福歸宿。
逃亡的生活已經進行了三天。沒錯,就是逃亡,而不是來時悠閑地遊山玩水、閑適自在。烏奴對於太子被殺一事反應很快,而太子是在與解憂公主會麵的亭內被殺,事後解憂公主也消失無蹤,連隨身的兩個丫鬟也全都不見了蹤影,毫無疑問,此事定是與解憂公主脫不了幹係,而解憂公主身後自然是太子赫連信與花桑政府。
此事一出,烏奴立刻派出北路、南路和東路三支追兵,勢要將解憂公主與花桑太子抓回烏奴;另一方麵,年邁的烏奴國王在喪子之痛下向花桑宣戰,緊鑼密鼓的整頓軍隊,戰爭的陰雲不斷聚攏。
烏奴雖然國勢日下,軍隊風氣糜爛,軍心渙散,但仍不乏善於追蹤野戰之術的將士,任憑他們如何小心翼翼的隱匿行蹤,卻仍是被發現了線索,銜尾追來。而且對方勢力遠遠大於他們這支百餘人的隊伍,如果不是靠著對地勢、路線的熟悉和巧妙利用,恐怕早已將他們圍堵在這山中聚殲。
赫連信早在三年前就開始計劃這次行動,在烏奴安插培養了很多耳目,尤其是烏奴都城,在這發生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了如指掌,甚至於大臣們之間的口角夙願、爭風呷醋都一清二楚。若沒有這些耳目的暗中相助,他們是絕不可能如此順利的殺掉托木哈而後逃出城外的。對於退路,更是計劃設想了數種不同的方案,每種方案逃脫的路線都是經過了縝密的推理和思考,確保萬無一失才納入其中。正因為之前做的這些努力,他們才每每於險惡的境地中逃得生路,向川國境內的目的地一步步邁進。
十天之後 ,目的地已然在望,這隻百餘人的隊伍也已經損失了大半,但仍然充滿了鬥誌,顯得精力旺盛。李雲袖拿袖子抹了一把汗,再次感歎這支隊伍的強大毅力和不屈不撓的鬥誌。這些人不愧是赫連信精心挑選、培養的勇士,無一不是智勇雙全,以一當百,若不是他們的英勇作戰和悍不畏死,她是絕對活不到今天的。經過這些日子的苦難,她已經筋疲力盡了。她雖然武功不錯,但體力卻遠遠比不上這些長期生活在軍旅中的士兵。馬兒雖然有,但更多時候需要依靠雙腳來走路,依靠雙手來戰鬥。一個嬌滴滴的美人,隻在數天的時間內,便變得形容憔悴,益加瘦弱,但眼神卻堅定許多。她並沒有注意,她的不俗表現,已經贏得了士兵們一片讚賞敬佩的目光。這樣的艱苦旅程,一般的男人都承受不了,何況是一個瘦弱女子。
汗水又一次蒙住了雙眼,她腳踩在圓石上,一個趔趄,眼看就要跌掉,身子卻被一隻手臂及時的撈了起來。赫連信眼中難以察覺的閃過一絲疼惜,默不作聲的接過她手上的兵器先行,她則默默地跟在身後。
這些天來,唯一使她感到欣慰的,就是她跟赫連信之間的感情日漸深厚。雖然雙方都沒有說出,但眼神的交流和默契的配合卻早已言明,而且患難之中培養的感情,最是難以割舍。
她始終想不通,赫連信身為尊貴的太子,為什麼甘願以身犯險,與下屬同進退。為什麼看起來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卻有著超越常人的體力和毅力。想到最後也想不出,隻能說,因為他是赫連信。
之後,又經過十來天的苦難煎熬,他們終於到達川國的境內,一定程度上擺脫了追兵,不再時刻擔心危險的到來。從烏奴南下到川國隻有七八天的腳程,但一路上為了擺脫追兵,迂回輾轉,或停或趕,多花了一倍多的時間。
此時川國北部和東部已盡入花桑之手,所有大大小小的城池都有花桑軍隊守衛,因此他們一入川國就有一支兩千人的軍隊前來護駕。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士氣大增,一天之後,他們就到達了與元遲約定的城內。這座小城似乎並沒有受到戰火過多的波及,城牆和城內的建築都保存完好,街上也比較安靜,沒有看到百姓流離失所、飽受奴役的場麵,百姓們似乎與駐守的花桑軍隊關係比較融洽,相處和諧。看來,川國注定要亡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