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月後。
駱溱笙和莫尚桑在雲南避世的日子已有八個多月。這段時日過得淡如止水,再沒有什麼時候能像這般寧靜祥和:丟開所有的通訊工具,極少打開頻道寥寥無幾的電視機,相當於關閉了世間的全部嘈雜。他們會在空氣新鮮的清晨外出散步,在午間的慵懶陽光中酣然小憩,在心情愉快的傍晚一起做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素食佳肴。兩人還細心栽種了幾盆山茶,花開時瀟灑美豔,馥鬱馨香,為小屋的窗台增添了不少亮色。歲月安然緩慢地流淌,莫尚桑在這種日複一日的純天然護理下身體狀況有了好轉,溱笙的心境也逐漸空闊明快起來。
她有的是閑暇時間理清思緒。駱溱笙愛去屋後不遠處的一段舊圍牆根下,不大一塊空地正好讓她放一把折疊小凳閑閑而坐,她能獨自一待就是大半天。那兒臨著水渠,春夏時節的渠水淙淙碧綠清淺,藤影斑駁陸離,老牆像是一位身上掛滿記憶傷痕的老人,靜默陪伴她無所顧忌地回想。舒風清澈,時光靜好,時間的碎屑簌簌落滿女孩駱溱笙瘦削的肩頭,她總在這樣寂靜浪漫的時候的突然想起那人的臉。
她絲毫不驚異那個人是莫離,似乎想念他是理所當然的事。她總記得他幹淨的笑容朗朗舒展,像是盛夏裏碧藍如洗的晴空盛大無邊,漾滿了憐惜與包容。
如果思念有顏色,那麼她對他的想念是畫布上一抹深淺相宜的紫。如雲如煙,委婉蠱惑,夾帶著化不開的旖旎風光。
如果思念有聲音,那麼她對他的想念是清晨一曲悠揚婉轉的歌。如傾如訴,清亮悠遠,渾柔著散不去的柔情似水。
她的生命從不盛大華麗,她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用力生存的灰姑娘。然而他的出現與陪伴照亮了她的人生舞台,使她能夠穿著水晶鞋盡情舞蹈旋轉——不管舞姿如何,他一直當著忠實的觀眾真心鼓掌。
她已經記不起路恒遠說過什麼,記不起他們給予過彼此的愛與傷害。不,她敢肯定地說,那絕不是愛。他是她在錯誤的時間遇上的錯誤的人,她誤認為他是她的真命天子,卻不料那是命運安排的一場戲劇:情節再逼真,也不過是妝容精致的表演。
命運不是她可以決定的,但愛恨能由她選擇深淺。她慶幸自己在迷路前和路恒遠止步在合適的位置——退一步留戀更多,進一步仇恨更多,唯有如今的她可以毅然決然走出陰影,而真正屬於她的光明就在不遠處。
莫尚桑正在院子裏侍弄他的幾盆盆栽,翠綠的色澤上滾了少許圓潤的水珠,從中斜斜穿過的幾縷夕暉襯得它們金燦通透。
今天的他總有些心神不寧。男人邊鬆土邊往院門張望,這個時間溱笙也該回來了。這就是如今的他嗬,莫尚桑自我打趣地想:每日裏最大的念想隻是期待門外那一個窈窕纖瘦的身影,知道她在近旁他便無比踏實;夜裏感受著一牆之隔的臥房中她均勻有致的呼吸,一晚便能安睡到天亮。
“桑,你把土都鬆到盆外頭去了…”莫尚桑沒留意手中的動作,聽見女孩的嗔怪聲他凝神一看——自己提著小鏟無意識地將土撩了一地。他無辜地攤開手:“都是因為擔心你怎麼還沒到家才走了神,嘿嘿,我要罰你掃地~”溱笙走到院角拿起掃帚假裝不滿地說道:“老莫同誌,你真是返老還童、像小孩子一樣擅長耍賴皮了哦。我很替未來的莫太太發愁…”
“什麼莫太太?”莫尚桑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他強作笑顏說道:“鄉裏女人的相貌我可不敢恭維,阿笙你別隨便打發我啊!”
她直起腰也不出聲,隻握緊掃帚柄定定站在那兒。莫尚桑眼看著她從一臉猶豫轉為下定決心,他猛然意識到接下來她要說些什麼。他語氣慌亂地搶先說道:“去做飯吧阿笙,今晚加一道小蔥拌豆腐你覺得如何?”
“桑,有件事…”
“哎呀,家裏沒有嫩豆腐,你等會兒我現在就去買…”他騰地從藤椅中彈起來朝外走,溱笙急得大聲喝住他:“莫尚桑!”他定住腳步,回轉身一臉悲哀地望著她的眸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