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縣之行,林徽因沒能同梁思成一起前往。雖然出發前打算同行,可是考慮到林徽因的身體,梁思成最後還是決定,讓她先行回家。臨時的變化讓林徽因感到心有不甘,但梁思成畢竟是為她考慮,而且離家這麼久,她也確實掛念家中的孩子和母親,於是她同意了梁思成的安排,獨自回到了北京。回京前,她也央求梁思成答應她,時常寫信回家,讓她知道考察的進展。
回京後不久,林徽因果然收到了梁思成的來信,他在信中說,後悔讓林徽因早些回家,沒有她在,他們的工作有許多地方進展得都不夠順利。林徽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她也在他們回京後,從同行的人口中聽說了測量有多麼危險,但是梁思成還是堅持爬到了塔的最頂端,測量出了塔的具體數據。心思如她,若是事先知道了,定要擔心,可若是她也在,想必也是要努力向上爬的,那種不放棄的心,便是他們夫婦二人能夠一直在工作生活上都有著強大默契的源泉。梁思成曾說,他不能不感謝林徽因,她一直在以偉大的自我犧牲來支持他。他還在《清式營造則例》一書的序中寫道:“內子林徽因在本書上為我分擔的工作,除‘緒論’外,自開始至脫稿以後數次的增修刪改,在照片之攝製及選擇,圖版之分配上,我實指不出彼此分工區域,最後更精心校讀增削。所以至少說她便是這書一半的著者才對。”
那樣一個身體柔弱的女子,在外出考察的過程中,展現給大家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形象,她堅韌、勇敢、刻苦、剛毅。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出江南水鄉的柔美,再也看不出優雅高貴的氣質,再也感受不到斯文的書卷氣。隻有當她看著手中的數據,滿足地微笑時,人們才能在她的麵容上再次看到曾經熟悉的模樣。
考察古跡的路是艱難的,林徽因卻從未害怕過,也從未有過一絲退縮。之後的幾年裏,她又多次和梁思成去野外考察,每一次,她都清新亮麗地出門,每一次,她都風塵仆仆地回家。在那些崎嶇的山路上,她與他們一同牽著騾子緩緩地前行;在那些高高的大殿梁架之上,她與他們一樣撥開厚厚的蝙蝠和臭蟲,去辨認那些刻在梁上的字跡。她一路跟隨著梁思成,走遍了祖國的江山,踏訪了無數荒無人煙的地域,測量了無數古塔、寺廟、樓宇……記錄了無數的數據,繪製了無數張圖紙。
她那敏銳的感受和觀察力,令普通的考察都增添了不少的意外之喜。考察佛光寺時,人們正苦於無法確定這座寺廟的年代,她卻留意到了梁上有字,並從字跡中發現了寺廟建成的時間;在經過榆次的列車上,她無意感到車窗外掠過的雨花宮有些特別,提出要去那裏考察,才使人們考察到了雨花宮的建造時間,確定了它在建築史中的特殊地位。
通常,一位建築家的思維往往是嚴謹的,性格往往是穩重的,他們的頭腦充滿理性,卻缺乏隨時隨地發現美的眼睛。林徽因則不同,她既是一位建築家,也是一位詩人,她在建築學中注入了人文色彩,讓那些建築不再死板無趣,變得更加柔和、更加有美感,她有關“建築意”的提議也使建築學更加富有親和力,更加生動多彩。她用她天生的靈性將那些冰冷默然的建築賦予了詩意和溫度,認為“無論哪一個巍峨的古城樓,或一角傾頹的殿基的靈魂裏,無形中都在訴說,乃至於歌唱,時間上漫不可信的變遷;由溫雅的兒女佳話,到流血成河的殺戮。”於是,她設計的建築中,才會流動著一股感性與理性的完美結合,她的建築論文中,才會湧動著散文的風格。
3.激蕩歲月裏
為了盡可能多地考察到那些珍貴的古代建築,梁思成和林徽因在祖國各地之間不停地奔走。一年裏,他們在家中停留的時間非常少,往往剛剛回到家中休息數日,便又帶好了設備和行李,去了另一處地方。有時,他們會同去一個地方,有時,梁思成也會獨自出門,留下林徽因在家中照料家事。
對應縣木塔考察使梁思成養成了在出發考察前先向當地郵政局索要古代建築照片的習慣。他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好的辦法,既節省了時間,又可以足不出戶地了解到當地古代建築的現狀,以免徒勞往返。
1934年的春節,梁家北京的宅院裏呈現出少有的熱鬧。梁思成和林徽因都回來了,看著裝點一新的院子,想想去年一年來自己都很少在家中陪伴家人,他們的心中多少浮起了一絲悔疚。轉眼間,孩子們都長大了,從誡已經學會叫爸爸媽媽,再冰更加愛漂亮了。孩子們的成長讓身為父母的他們也感受到了一種濃濃的喜悅,那是隻有為人父母才能體會得到的喜悅。在鞭炮聲中,新的一年開始了,林徽因本計劃在這個夏天多陪伴孩子們一段時間,帶他們去北戴河避暑,卻不想一個來自好友的邀請讓她改變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