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遇到你之前在這三危山這麼多年,向來都隻一人,早就習慣了,不過,這小虎既然是在三危山下被你救起,定然是和你有緣,本姑娘就受些累,替你且養著罷。”她一副盛氣淩人的小模樣,看得君冴歡喜得緊。
“你也替它取個名字。”
兮蕪將小白虎從籠中取出,那小虎不過普通的山貓般大小,卻漂亮得很,純白色的皮毛上綴著黑色斑紋,雖然年幼,卻也有些獸王的架勢,齜著一口小獠牙,前肢低伏做出攻擊的姿勢,衝她警覺的低吼。兮蕪卻不害怕,她本就是天地之靈,能通獸語,她嘴唇輕微地張闔,溫柔地安慰著小虎。那白虎聽了她的話,果然鎮定下來,隻是眼眸中還閃爍著淚光。兮蕪將它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它柔順的皮毛。
“它倒是肯聽你的話。你對它說了什麼?”
兮蕪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歪頭道:“我說,小白別怕,我會保護你不受這個惡人的欺負。”
從“救命恩人”淪落為“惡人”的君冴倒是沒有氣惱,隻看著那一人一虎玩得愉快,眸中的寵溺意味不言而喻。
他那時不知兮蕪的笑裏包含著多少無奈,等明白過來,連他自己都已察覺到了量劫的氣息,離那一日早過了不知幾百年,又或是幾千年罷,當年的小白虎都已長至半人多高了。
不過,兮蕪與他都是七竅玲瓏之人。此前盤古大神開天辟地、誅殺三千魔神的第一次量劫便令他力竭而死,他們又如何能與量劫之力對抗?兩人默契地從不提及此事,卻都在心中默默算計著時日。他們可以忽視此前的萬年歲月,卻無法不珍惜最後的數千年光陰。
……
水麒麟說道此處,也不禁落下淚水,歎了一聲,“他們這又是何苦。”
青偃還沉浸在這個古老的故事中,他無法將那日三危山上調皮古怪的山鬼與那個和君冴帝君相知相許的三界唯一一隻巫靈聯係在一起。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就是量劫了。我那時已躲入月牙灣下沉睡。你當知靈獸一旦陷入沉睡之境,周身氣息也會消散許多,這樣我便被量劫錯漏了。那一場龍族與鳳族的大劫,我不曾親眼所見,也無法跟你說得清楚。我那時在睡夢中,都能聞見濃重的血腥之氣,何況是九州大地,不知多少妖族被卷入其中,龍族與鳳族幾乎族滅,就算是不世出的強者,又能如何?”她臉上閃過譏誚之色,像是在譏笑那些在龍鳳大劫之中隕滅的生靈,又像是在譏笑自己。
“君冴應劫那一日,兮蕪試圖從三危山闖出來。你可知,天降多少道紫霄天雷?”
不等青偃猜測,水麒麟接著道:“八十一道,整整八十一道紫霄天雷,三危山上的紫色雷電幾乎就不曾斷過,盡數劈在兮蕪身上,饒是她巫靈之身,也幾乎魂飛魄散。”
青偃想起自己曆第一重天劫之時那三道紫霄天雷的慘烈,禁不住渾身一顫,一股寒意傳遍全身。
“君冴羽化的那一刻,兮蕪亦在天劫之下昏迷過去,醒來之時仍身在三危山,隻有那隻叫小白的白虎守在她身旁。從那之後,她便有些奇瘋癲了。”
“瘋癲?我那日在三危山見她之時,她並無半點瘋癲之狀。”
水麒麟苦笑著搖頭,“你怎麼能懂呢?連我也不懂,我們所有人都不懂,隻有兮蕪她,自己能清楚這其中的痛苦。她強迫自己遺忘過往的一切,你見到她時,她是否如小姑娘一般天真爛漫?”
青偃點頭。
“那就是了,她強迫自己回到了未遇見君冴之時的境況。”水麒麟望向桌上那一盞琉璃燈,琉璃的燈罩在燈火的映襯下閃爍著明明暗暗繽紛絢麗的色彩,恍若光怪陸離的萬丈紅塵。“兮蕪早在量劫之前便預料到了最後的結果,卻仍沉迷於那一場無果的戀情之中,她那時若執意推拒,怕君冴此後的一切都不同了。”
青偃到此刻方明白之前水麒麟見到青銅羅盤時的嫌惡由何而來,她怕是將帝君應劫一事歸咎於兮蕪了罷。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不如不遇傾城色啊。”水麒麟長歎一聲,愛憐地撫過分雲劍劍鞘,又不舍地將劍鞘還予青偃。“我在這月牙灣底這麼些年,第一次有人聽我講故事,你大概覺得無趣了吧。”
“怎會?”青偃急忙否認,這樣的故事,又怎會無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