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灣」
這樣安謐的夜晚,這樣靜默的水底,淙淙的流水聲在耳畔響起,恍若一支纏綿的歌。
青偃坐在水麒麟對麵,聽她緩緩講述那個古老的故事。故事有些久遠,可她卻記得清楚,龍鳳大劫未至時,那一場震驚三界的愛戀,但凡聽聞過的人,想來都不會忘吧。
彼時君冴還隻是一隻小九尾狐,盡管是三界內第一隻九尾狐,盡管他初初化形之時,銀發蒼眸的絕世容顏令三界歎惋,他仍舊隻是一隻小九尾狐,離天狐之位尚且遙遠,何況那時他隻生了三尾。
然而彼時,山鬼卻已是如今的山鬼了。
那是天地間誕生的第一隻,亦是唯一一隻巫靈。初時,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清而輕之氣上升為天,重而濁之氣下沉為地,而山鬼,便是那清氣與濁氣交融所化。後有盤古大神血肉化身為巫族,天地靈氣孕化百獸成妖族,山鬼既如巫族一般肉身強橫,有通靈之能,又如妖族一般可修元神,結內丹,吸收天地靈氣而增長自身修為,是以她甫一化形,便為三界忌憚。但天道有常,山鬼的出世本就是逆天之事,因而被永鎮三危山,終其一生不得出山。
山鬼剛化形之時,亦如孩童一般的天真爛漫,然她這一生,注定坎坷。三危山靈氣充裕,常有妖獸化身,上古時期多凶獸,因而山鬼須得在眾多妖獸的圍困之下掙紮求生。
又過了不知多少歲月,君冴已然度過五重天劫,生八尾,離九尾天狐隻差最後一步,於三界內初露鋒芒。
那一年,君冴生發了遊曆九州之念,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曆天劫,卻也不願在原地枯等。
那一日,君冴來到了三危山,因為他聽聞三危山有獓因出沒,便要以其血祭他新鑄的劍。
那一刻,君冴遇見了山鬼。
那時山鬼的境況頗有些淒涼,她外出散心之時遇到狂怒的獓因卻鬥它不過,被它傷到左臂,掉落到山崖上一個小洞穴中暫時躲避。
生出八尾的君冴已有了和獓因一戰之能,何況還有一柄他親自祭煉的絕世名劍,劍鋒所指,三危山中不論飛禽走獸,皆俯首稱臣。分雲劍吸食了第一滴妖血,立刻光華萬丈,劍氣直上九霄,半個時辰後,青芒才漸趨消散。
山鬼在洞穴中聽到了獓因的慘叫,又感受到劍鋒之淩厲,知是獓因已死,方才敢從山洞中出來。
他們相見之時,君冴正立於血泊之中,著一身赤紅血衣擦拭分雲劍,身旁躺著獓因巨大的屍體,它身上數百道寸餘深的傷口裏有妖血不斷湧出,發出陣陣惡臭,山鬼不禁尖叫出聲——她雖亦曾斬殺妖獸,卻多是計劃周全之後一擊斃命,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戰場。
觸目的猩紅令她幾乎昏厥,幸而君冴上前一步托住她的身子。
“姑娘,你沒事吧?”
山鬼卻一把甩開他的手,強作狠厲道:“你,你是何人?為何出現在三危山?!”
君冴一眼看破她的偽裝,便起了幾分戲玩之心,笑道:“我替姑娘除去獓因,姑娘怎也不謝我?”
山鬼在三危山不知多少年,從未見過生人,何況是君冴這般的男子,清俊若明珠之入世,朗然照人,他狹長的鳳眼中閃爍著一絲促狹,似笑非笑地看向山鬼,令她麵上一紅。她後退三步,插腰挺胸,嬌喝道:“我自己能殺了獓因,誰,誰要你相助?”
“是麼?”君冴故意上揚的尾音令山鬼麵上紅霞又深了幾分,卻平添了幾分三月桃花般的俏麗。他眼角瞥見山鬼左臂上的傷,微微皺眉,“你受傷了?”
“我……”
未等山鬼說完,君冴已步至她身旁,隨手撕下衣襟的衣角替她包紮。
“嘶……”兮蕪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卻感受到君冴的力氣小了些。她低著頭偷偷打量著君冴的神色,咬著櫻唇躊躇了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道:“多謝。”
“還真謝了?”君冴故作驚訝。
“你!”山鬼羞憤地抬腳踢他,卻被君冴躲過,他放肆地大笑,兮蕪耳尖上都泛起淡淡的粉色。“你這人好沒正經!三危山是我的洞府,你速速離去,我便不與你計較!”
“是是是,我這就走,姑娘一個人在‘洞府’裏,可要好好保重。”君冴向她作了個揖,一抬頭便見幾塊青石向他飛來。尋常的小石子自是傷不了他,他連躲都未躲,“姑娘,在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