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衝平原君拱手,算是施禮。平原君解釋道:“這次的糧食籌備齊了,還差些馬匹,總算也落實了。”趙王示意趙括接著說。趙括朗朗而言:“大王、平原君侯,這次臣奉命到代郡、晉陽等地共籌劃箭矢百萬五十
萬枚、刀劍二十萬,順便帶回了五十匹胡馬。” “哦?你也帶回五十匹馬?這太好了!”平原君感慨道。趙括微微一笑:“大王,君侯,臣為武將,豈能不知打仗急需什麼?隻是糧食各郡都已
送來了,沒有籌到。”其實這五十匹馬是代郡守趙牧派人送來的,快到邯鄲時被趙括遇上了,
於是到趙王麵前就成了他的功勞。趙王點頭,表示欣慰。平原君道:“馬服君辛苦了。”趙括收起笑容,說道:“辛苦談不上。大王、平原君,廉頗老將軍這麼與秦軍對峙,轉
眼已經四個月了,可戰事毫無進展,臣心裏也不安,恨不能到軍中同廉頗將軍一道抗敵,早
日打敗秦軍,為大王、君侯解此心愁。” 平原君問道:“趙將軍有何好的計策?”趙括說道:“長平戰事,臣沒有親臨前線,不知詳情,不敢妄言,可臣覺得這麼對峙下
去,實在不是上策。打仗既不能隻攻不守,也不能隻守不攻呀。”
趙王兩眼直視著他,似乎很感興趣。平原君反複咀嚼著他的話,也沉默不語。趙括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接著說道:“大王,平原君,臣請命到長平關輔佐廉頗將軍,尋機出戰,打敗王齕!”
平原君動了動身子,看了一眼趙王,說道:“難得趙將軍有這份心,先別急,容大王再
思量思量;將軍也與朝中其他軍將多商議一下,看看有什麼好的退敵之策。” 趙括挺直身子,爽快地答應。趙王和平原君目送著他的背影出去,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呂不韋這幾天哪裏也沒有去,夏公子的遭遇,使得他不得不有所警惕,所以這些天忙著
在家裏安排如何將合府一家人的口糧藏妥帖。吩咐家人在後院的馬廄等處,挖了幾個地窖,將糧食、金玉等值錢的貴重物品藏起來。這些事情當然不好讓別人插手,尤其是金玉等貴重物品,有時候甚至是半夜,呂不韋親自悄悄地進行。夜裏這麼折騰,他白天也就起來得晚,再說,如今戰爭的氣氛是越來越濃,他家的玉器生意可想而知,還能指望有什麼人來登門?所以他越發懶得早起,有時是睡到中午才起來。因為生意少了,後院又抽了三人去應付徭役,前店就隻留下齊琳一人守著。日漸蕭條的境況,齊琳也百無聊賴,常常是趴在桌上看大街上的人來人往。
一個方士抬頭又看了看掛在門楣上的招幡,認清是“呂”字,踱到門口,往裏探視,見隻有齊琳趴在桌上無精打采的,問道:“敢問這是呂公子的店鋪?”
齊琳見他一身四方遊士、占卜算卦的打扮,也懶得理他。那人進門來,又問道:“請問呂公子在家嗎?”
齊琳這才坐起身,打量他:“先生是什麼人?有何事?要買玉嗎?”
此人正是鄭安平,奉秦王、範睢的派遣,特地到邯鄲來尋呂不韋的。“在下姓鄭,從魏國來,與公子是故人,路過邯鄲,特來拜訪他。”
齊琳心裏奇怪:呂不韋什麼時候又結識個魏國的方士?哎,這個少主子,什麼樣的狐朋狗友都有。“你稍等一下,我去看看他在不在。”
不一會兒,呂不韋出來一看是鄭安平,心裏大喜,連忙將他帶到後院屋裏。一邊走,一邊想,安國君總算又派人來了,這次該把異人接回去了吧。
一落座,呂不韋關心問道:“鄭先生,你是走路來的?”
“哪裏,我騎馬來的,沒想到今早剛進城門,就被軍士將馬扣住了,說要征發去送糧。好些個趙人在門口與軍士們爭吵,鬧得烏煙瘴氣的,真是亂套了。”
“唉,自開戰以來,邯鄲城裏越來越亂了。先生這身打扮,肯定會被征去,何不說是秦王派來的?”呂不韋大大咧咧地說道。話沒說完,就被鄭安平噓住了,一臉的緊張之色。鄭安平悄聲道:“我這次是相國密派來與呂兄一道設法除去廉頗的。千萬不能暴露了身份。”
呂不韋一聽,怔住了,但他還是問道:“先生這次來,不是要接異人公子回去?”
“接他?”鄭安平莫名其妙,解釋道:“相國、秦王都沒有說啊。這次來,是相國欲行反間計。現在廉頗堅守長平關,王齕寸步難進,秦王和相國決意除去廉頗,指望趙王派馬服君掛帥,所以在下來找呂公子。呂公子可要幫我。”
呂不韋像跌進了冰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自己這不成了秦國的奸細!如果被趙人發現,豈不連命也難保,比夏公子更慘!他茫然地看著鄭安平:“這,這我可幫不上,趙國君臣,在下認不得幾個,也沒有什麼往來。”
鄭安平想起範睢的交代,說這個呂公子可是個厲害角色,對趙國君臣的脾氣性子,摸得比誰都準。這一見麵,他反而打起退堂鼓來。安平怪異地笑了笑,說道:“哦,公子是不是害怕?範相國可是極力推薦公子的。不要忘了,魏齊躲在平原君府裏也是公子通報的消息啊。”
呂不韋嚇得後背直冒冷汗,這才知道,自己已經上了範睢的圈套,再怎麼也脫不了幹係。他不敢看鄭安平那幽深的眼神:“先生要在下幹什麼?”
鄭安平說道:“公子不用怕,這次來並不需要公子做什麼。相國之意,隻要我等在邯鄲城裏散布謠言,說廉頗貪生怕死,不敢與秦軍交戰;再就是說秦王害怕趙王啟用趙括,如果趙括掛帥,一定能打敗秦軍。就這麼把話傳出去就行了。這不難吧?”鄭安平鼓勵的目光注視著呂不韋。
聽了這話,呂不韋暗自稍鬆口氣,如果僅僅就是這些,倒並不難辦到,可趙王會聽信嗎?“這些話傳出去不難,可能有用嗎?”
“這個公子更不用擔心,隻要傳出話,我同公子的任務就完成了。成不成,那就是秦王、範睢的事情了。你說說看,如今邯鄲城裏的情勢如何了?”
呂不韋擰著眉頭思索著:這些天,沒有人造謠,可邯鄲城裏早就是謠言四起的了,說什麼怪話的都有,聽說平原君被那些謠言氣得連飯都吃不下,隻是沒有這麼有針對性和目標。如果再加上這些謠言,也不會有人去追查。管他呢,隻是自己真不該如此落入範睢的圈中。呂不韋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苦味,慢慢與鄭安平商量起來。兩人正關著門密議,外麵齊琳突地闖開門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呂公子,不好了,外麵秦軍打到邯鄲了,常山放起了狼煙,滿城的人都在亂跑!”
他這話把呂不韋和鄭安平都搞懵了,三人都想到門口來看,呂不韋攔住鄭安平不讓去。自己同齊琳到門口來看,果然,隻見滿街的人都在亂跑,做生意買賣的都顧不上了,家家關門閉戶。接著,又是一隊隊趙軍騎馬狂奔而去。抬頭看天,果然狼煙遍起,將天空塗劃得一塌糊塗。咦,鄭安平來也沒說秦軍到了常山,這是怎麼回事?呂不韋也不及細想,吩咐齊琳快快關門,何況自己屋裏還藏著個秦國奸細呢。
甘莒自離開呂不韋家,自己到常山中安居下來,用呂不韋送給他的三十金買了些田地,還沒開始種,秦趙兩國的戰爭爆發了。他家的兩個兒子都被征發去了,一個是充軍,一個是徭役,留下他帶著兩個孫子和兒媳們在家。甘莒見常山中的荒地很多,便不辭辛苦,每天起早貪黑地開荒種地。他將四周的枯草、枯樹枝等全都鋪在地上,打著燧石,放火燒荒。沒想到今天的風還挺大,一個呼嘯,火騰地一下,將山燒著了。隻見滿山坡都燃了起來,甘莒看著這火,心想也罷,讓它燒吧。山上還有很多活的樹枝和野草,這火一燒,頓時濃煙滾滾的,他也沒在意。可是這濃煙一起,把常山外那些守烽火台的軍士嚇得慌了神了。這些天,與秦軍的對峙早將大家的神經繃得緊緊的,見常山中突地升起這滿天的濃煙,還以為是遠處的烽火台燃放的呢,於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也跟著放起狼煙來。一個接一個,立刻就傳到了邯鄲城。把守城門的趙軍立即關閉城門,派人報告邯鄲令趙且。趙且情急之中,一邊派人報告平原君,一邊全身披掛好,來到城牆上坐鎮指揮,又派人順著狼煙,去探看個究竟。
趙軍校尉一路小心地來到常山中,搜索了好大會兒,也沒有發現秦軍的影子,隻發現一個山坡上剛剛被火燒得遍地狼藉的,甘莒茫然地看著他們,軍校這才弄明白,一定是甘莒燒荒,冒出濃煙,被誤以為是狼煙了。問甘莒,他也承認。校尉又好氣又好笑,將甘莒帶到城裏來向趙且複命。聽了軍校的報告,趙且氣得老臉跟紫茄子一樣,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從牙縫裏摒出話來:“拉下去砍頭示眾!”甘莒掙紮著要分辨,“大人,我本是玉工,隻是想多開些荒,我的兩個兒子都參軍了呀……”然而,他再怎麼掙紮、哭訴那又有什麼用!拉下城門,軍士手起刀落,甘莒的頭滾落在地,又被軍士用竹竿挑掛在城門口。趙且吩咐軍士到大街小巷裏去傳報平安,自己到王宮裏去報告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