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曾在十幾歲的時候,在當時七一劇團的老劇場看過侯爺演出他最出名的角色,《十五貫》中的小毛賊“婁阿鼠”。直到今天,他還記得當時的情景。“身形特別輕,‘嗖’地就躥上桌子了。”“從那以後,我認為賊就應該是婁阿鼠那樣的。”
謝老師說,因為家境貧苦,侯爺沒上過學,九歲入伍之後,才跟著老師學文化,一點一點自學。為方便我了解他多年來研習秦腔表演的曆程,侯爺給我看了一份資料——當初他還在七一劇團就職時,為評職稱而寫的《專業評聘總結報告》。這份抄寫在格子稿紙上的材料共計5522字,共有三份。第一份是草稿,可不時見到作者塗改和添加內容的痕跡;第二份似是根據修改謄寫的,但好像仍未滿意,略有幾處修改;第三份才是最終的定稿,字跡工整,一筆一畫小心翼翼。
看了這份材料,我才知道那麼活靈活現,被不少老戲迷稱道的“婁阿鼠”是怎麼來的。
侯爺曾深鑽或淺讀過《肖長華戲劇談叢》《劉成基舞台藝術》《我演昆醜——華傳浩演述》、史氏體係(又稱斯氏體係,由蘇聯演員、戲劇理論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創立。——作者)《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西遊記》《列國誌》《封神演義》《古今奇觀》《唐詩》《古詩源》《七俠五義》《三俠劍》《孫子兵法》《儒林外史》《明清八義》《絕詞好妙箋》等戲曲理論書籍,以及古典文學名著。
後來他有機會師從民國時期秦腔戲班維新社的著名小生賀吉慶,及秦腔科班正俗社的著名小生靖正恭。那時的傳藝方法,是老師直接跟學生說戲,或是演示給學生看。像侯爺這種本身已有豐富舞台經驗,又有悟性的演員,稍加點撥就能有大幅進步,甚而繼承一些隻有這些老藝人才會的獨家戲碼。侯爺正是那時繼承了生角看家戲《吃魚》《拷寇》《抱樁盒》《長阪坡》《截江》《坐窯》《小宴》《激友》《伯牙奉琴》。當時西北的其他名角來部隊演出時,他也“配過小小角色,對他們精湛的表演藝術大開眼界”。
幼年時的侯爺經曆了極為艱苦的基本功訓練,他最早是以生角見長,兼演老、中、青、正、反等不同的角色,後因工作需要,又常演醜角,因而可以采納眾家之長,扮演醜角而不限於“醜”,琢磨出了一種“生醜結合”的演法。他認為醜角也要根據人物特點來演繹,不可一味醜化,而應該表現出這個人物的多麵。“即使是醜角,也要給人以美感。”比如婁阿鼠,“首先刻畫他的內心活動。對每一句台詞、唱腔、眼神、動作及時代背景,語言結構的緊慢高低,都做了細致的琢磨”。單就“鼠禍”一場戲,他就從七個細節描述了為將這個劣跡斑斑的賭棍展現給觀眾,他做出了哪些努力。剛出場時——“打了一個哈欠,脖子一搖一搓就將觀眾引入劇中,當說道‘……能偷則偷’這句詞時,雙手交叉,並足側身,屈膝半蹲,右手做偷錢動作,雙眼盯右手,立即背身一轉這一連貫的動作,使觀眾無有喘息之機。”劇情的重要轉折處,婁阿鼠險些被人發現——“我便用急轉身貼牆掛畫姿勢,來體現他的驚慌神態。在當婁看到十五貫錢時,一個‘錢’字剛一出口,緊接著一個‘那’字我運用了長顫音技巧,把戲引入高潮,在婁取錢時,尤一個夢聲,我便用了前小咕咚毛、平身、雙手撐地、前掌後支、雙腳並攏、急速爬行這一傳統技藝,然後一聲貓叫,用拐步走法再取銅錢。這些快速連貫動作,完全配合了劇情的發展。”以及如何將劇情推向高潮——“最後又當婁阿鼠說道:‘救命的活菩薩’時,用一個大高跳,四肢趴地,叩頭亮相等動作把這場戲推向了高潮。”
除婁阿鼠外,他還另舉了九個不同角色,闡釋了自己的不同理解。
譬如《坐窯》中的呂蒙正,是一個滿腹經綸,“之乎者也”的窮酸書生,他“把自己所擅長的彩腔技巧用到了其角色的放音、落板和道白中”。
現代戲《說書陣地》中的角色“二氣”是一個不喜勞動、沉迷古書的農村青年,為塑造這一角色,他多次走看鬧市書場,觀察體會。其中有兩次“聽書”的造型,僅因為情境有微妙的不同,他也用了完全不同的手法來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