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麼說來我應該也算是很清楚自己心裏什麼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又怎麼樣呢,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又過了幾天,我的情況好轉了些,被轉到普通病房。
她就坐在我床邊的椅子上給我削蘋果,我別過頭,語氣很冷淡,我說,回去。
她的手很明顯的抖了一下,水果刀割傷了手指,有血流出來,刺眼的紅。她卻仿佛沒看到一般,放下沾了血了那個削到一半的蘋果,依舊是很溫軟的聲音,說這蘋果弄髒了,我再給你削一個吧。
她垂了眼簾,臉上明明沒什麼表情,我卻覺得哀傷由她身上散發出來,如洪水般傾泄而出,淹沒了我的口鼻,我呼吸不得,隻覺得胸口難受的厲害。
我想我必須速戰速決。
再這麼下去,我不敢保證,我害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喪失理智不顧一切的狠狠抱住她,求她留在我身邊,求她不要離開我。
她是死心眼的孩子,我的勸說完全不起作用。我著急了,然後我選了一個最下下策的方法。我把她趕了出去,毫不留情的。
真是諷刺啊,曾經在她孤身一人被別人欺負的時候,是我站在她身後給了她一片天,而如今,也是我,親手摧毀了那一片天。
我真的快要被她的固執逼瘋了,她不肯回去,也不肯離開醫院,就這麼整日整日的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呆呆的抱膝坐著,等著,還等什麼呢?為什麼要抓著一個不是希望的希望不肯放手呢?
我想我隻能用最後一個辦法了。
她必須離開,我不能讓她看著我死去,否則以她的性格,隻怕這一輩子都再不能走出這個陰影。
這對她是最好的,我坐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著自己,直到確認自己能夠做到。
葉天澈,的確足夠狠心,對她狠心,對自己也狠心。
我開始拒絕治療,拒絕吃藥,拒絕各種檢查,我的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幾歲的典型美國男人,以好脾氣著稱,可連他,都被我氣的暴跳如雷,嚷嚷著自己要瘋了。
我用我的命,來要挾她,讓她離開。
這賭注,已經是我所能承受的全部。
我知道我會贏,因為,她不會讓我輸。
五天,很長,真的很長,沒有了藥物的作用,我每天都難受的要命,感覺五髒六腑都被火燒著了一般疼的厲害,但我沒有吱過一聲,我一直閉著眼睛,假裝自己在休息。
我知道她一直呆在我身邊,看著我,我不能就這麼認輸了。
她終於答應離開,我贏了,贏的並不光彩,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沒有我的開始。
我終於,就此在她的生命中悄然退場。
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可是為什麼,心卻痛的這麼厲害。
原來人的腦子裏想的,是可以和心裏想的不一樣的。
我想我和她的生命,其實早已經連在了一起,是我舉手揮刀,生生將其斬斷,然後,疼痛難忍,血流不止。
但傷口總是會結痂的,我安慰自己,她的生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再深再疼的傷口,時間也能慢慢把它縫合好,歲月會撫平傷疤,會讓它變的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
我們從此失去聯係。
我繼續留在美國治療,每天大把大把的吃著連名字都搞不清的藥,做著沒完沒了的檢查,我最擔心的事情已經了結,對於治療的結果,我已經不再像以前那般在乎。
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可能就是自己死了之後,爺爺和姐姐該怎麼辦。
我很愧疚,可是轉念一想又釋然,這對於他們,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但這種想法絕不能讓姐知道,否則她一定會抽死我。
唉,我又說了死字,真是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