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年輕人輕鬆的心裏也絲毫掩蓋不了創業的艱辛和起伏。保平兄弟兩個的“富蘭”服裝加工廠慢慢走上正軌,人員、機器、資金等元素都平穩地運轉著,目前唯一短板就是訂單來源,主要來自於附近兄弟工廠的盈餘訂單,但是訂單的多少受著經濟形勢的影響。因為本地服裝加工流向絕大部分是海外,一旦國外經濟形勢不穩定,訂單的數量、內容和質量勢必受到影響,盈餘的訂單更是波動大。另外一方麵從利潤來說轉包的訂單收益至少降5%-10%。最好的工序(比如打花邊)在最好的時間(比如供不應求時),利潤率可以達到30%,而在困難時期,隻能維持一般的生產線運作。如果再加上臨時稅種的增加等因素,那就生產一單虧一單,但是還是要上馬,總不能讓車間的工人去放羊吧,哦,不,是去當桑農,工廠後邊就是一大片的桑樹林,是前些年流行經濟作物的時候廢耕植桑的產物,後來養蠶經濟效益並不好,慢慢地就成為純粹的桑樹林了。
“哥,我們的訂單量隻能到今年三季度了,60%是轉單的,還有其他的是外貿直接企業單,總體利潤都很薄。加上現在國外金融危機,影響了國內的出口貿易。和我們類似的好多工廠都倒閉了,跑路的老板就有好幾個。”現在工廠裏保法是主內,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加上之前在大型服裝生產線上的經驗,逐漸能獨當一麵,正好發揮其細心、細致的一麵。而保平現在主要是走走關係,公關拿拿單子,幹起了銷售總監的活,不過這個還是比較適合他,他不羈飄逸的個性辦公室是關不住的。所以兩個人還頗有點總經理和董事長,生產車間主任和銷售之間的關係,民營企業起步開始幾年都是這個模式。
周一早晨兄弟間的例會是慣例,因為大多數時候保平都不在工廠裏。坐在辦公室中,保平抽著煙,用打火機敲打著辦公桌上的玻璃,若有所思地說道:“嗯,我聽說了,這個咱們管不了,關於訂單的從現在開始盡量保持現金流的健康,對那些信不過的老板的盈餘單要好好考慮考慮,不然不是三家債就是無法收回的應收賬款,到時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另外一方麵,現在雖說外貿單不好做,但還是不少,看看能否增加春草、茉華這樣的大企業的訂單比例。還有一方麵就是拓展一下麵對國內消費市場的生產企業的訂單。經濟形勢不好,我們可以分成兩麵來看,一方麵確實是整體的盤子小了,需要更加用心,用效率,用質量爭取市場,大不了我們就收縮一下範圍;另外一方麵對於我們這種努力、兢兢業業幹活的人來說,這是個機會,用客觀的形勢來清洗一下這個行業的不合格從業者,讓能幹的幹得更大,賺得更多。”
“哎,你和文秀怎麼樣了?”吳保平的思維總是這麼跳躍,有時候令保法哭笑不得。
“哥,我們在談正事。”吳保法被問得措手不及。
“文秀可是對你情有獨鍾喲,你們同學那麼多年都沒有看出來?”
“跟你實說吧,那是她一廂情願,我可沒什麼感覺。咱們還是談正事吧。”
“啊?不是吧,你現在才跟我坦白?你看我這個黑燈瞎火地忙的,怎麼跟人家交代?”
“不用你交代,我早跟她說過了,現在她已經醒悟了,差不多都要嫁人了。”
保平驚得瞪大了眼睛,不過轉而好像激情馬上衰退了一樣,怏怏地說:“訂單的事情這段時間我找找人,應該沒問題。工廠這邊你還要多多用心,更加精細,更加有效率一點,浪費少點。”
“嗯,現在我都是讓七點半上班,中午休息半個小時吃飯,每天上廁所不能超過四次……”
“哦,裏邊的事情你說了算,我不管了。”沒等保法說完,保平就打斷了。
“哎,另外有一件事情你看一下該怎麼處理。建平師傅想來我們這邊找個活幹,上次於老師過來和媽搭班做飯,還可以,飯菜做得大家都很滿意。但爸那邊一個人看門有點累,想找個人輪著來,前些時候一直沒時間找人,他自己過來找我說了這事……”保法用征求的眼神看了一下保平。
“他不是大師傅嗎?風風光光的嗎?”保平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看來前些時候去嫖暗娼被聯防隊員追著從樓上跳下來摔斷腿的事情是真的嘍?”
“哎,是啊,這家夥,狗改不了吃屎。不過現在他也挺可憐的,年紀大,又斷腿,小輩們也不怎麼理他,說到底還是我們本家的。”
“這事我沒意見,不過我們工廠不是福利廠,即使他斷腿了也要按照常人的標準要求,不要讓人覺得我們好說話,到時候這個塞一個,那個塞一個。你看著辦吧。”說著,保平起身出門了。
晚上,還是凱旋門大酒店808,許蕾蕾正對著鏡子左照照右照照看個不停。吳保平撫著她的肩膀,笑著說:“有啥好看的,還不是老樣子,我說,還是那麼漂亮。”
“哼!”許蕾蕾連頭沒有扭過來,“吳老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腔滑調了?這女人看自己和男人看女人能一樣嗎?”
“有啥的?燈一關不都一樣的嘛。嘿嘿”
“燈關了,不過男人腦袋裏的燈關不了啊!”許蕾蕾將一個麵膜敷在臉上,仰麵躺在沙發上,“哎,人老珠黃沒人疼了,隻能自己疼自己了。”
吳保平“噌”地一下坐到許蕾蕾旁邊,一隻手搭在女人肩上,一隻手輕輕地撩著女人的胸脯,低聲說道:“我疼你啊。哎,那個蘭薩襪業那邊你幫我問了沒有,是否可以讓我們試著做幾單?”
女人從旁邊拿了一條絲巾裹在身上,遮擋著幾乎透明的睡衣,往旁邊挪了挪,說道:“男人,有了錢就想著女人,有了女人還想要更多的女人。我正敷麵膜呢,離我遠點,等會。”
吳保平可不放棄,追過去,蹲在沙發邊上,給女人捶起了大腿,弄得女人好不癢癢,咯咯笑起來。許蕾蕾最後隻好撕下麵膜,說道;“你看,好好一張麵膜就這樣浪費了,可惜,可惜。”
“你說呀,上次的事情如何了?不要說一張麵膜,就是一萬張我也給你買了。”
“我要的可不是一萬張麵膜,我就要一張紙就行了。”許蕾蕾盯著吳保平說道。
吳保平轉移了一下目光,沒有正視許蕾蕾,踱步到衣架邊從褲兜裏摸出香煙抽起來。煙熏著他的臉,表情不由自主的怪異起來,讓人看不出這時究竟哪個表情是他自己的。
許蕾蕾歎了一口氣,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邊換衣服邊說道:“蘭薩襪業那邊沒有問題,需要你這兩天去一下,拿點樣品回來,再看一下合同情況。不過他們產品銷量很好,對產品質量要求和跟單完成速度要求很高,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哦。”吳保平神情有所緩解,問道,“你要去哪裏?”
“回——家——”許蕾蕾扭了一下頭,“對了,你確定要做單的話,也要考慮一下設備的問題,你現在的設備做不了的。”
許蕾蕾走到大門的時候,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吳保平,轉身開門出去了。
吳保平不是不想攔著許蕾蕾,他是不敢,他不知道今天如果留下她會是怎樣的結果。想起這個,吳保平總有一種莫名的恐慌感,無法把握的心虛感。他曾默默地讚成了王文秀的論斷,卻又不敢接受這樣的現實,一切都存在於自己內心的虛幻中。對他來說和許蕾蕾的關係就如巨大的黑洞一般,總是對她保持探索的欲望和渴求,女人天生的條件太讓這個男人著迷了。但是要把她當做一個真正的女人來對待的時候,吳保平卻還要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令自己望而退卻。什麼才讓自己有安全感覺?也許隻有金錢,吳保平生生的看到過一個人為了十塊錢可以將自己的操守出賣,一個人為了毫無理由的快感可以將血與血的親情關係摻雜令人唾棄的肮髒。過早地經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讓吳保平原本熱血的心變得冷漠而又脆弱。他已經不太能相信什麼東西了,除了金錢帶來的金燦燦的笑臉以及酥麻麻的快感。所以對於許蕾蕾們而言,他可以給“麵膜”,但是終究給不了她想要的那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