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父親的日記(2 / 3)

她看著他彎著腰在濃濃的煙霧中笨手笨腳地給她煎蛋,蛋殼打碎在碗裏;他蒸出來的饅頭又黃又硬,她不肯吃,他便嘿嘿笑著,給她買了蛋糕,自己把硬邦邦的饅頭又泡又煮又炸整整吃了一個星期;他還邋遢,書,報紙,鍋碗瓢盆,還有他和她的衣服,把18平米的宿舍裏堆得像開了雜貨店;冬天的早上,她懶床,不肯起,他把她的棉衣放在爐子上烤,結果烤出一個大洞來……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她想,那時候他可真夠笨的啊。可是,就是他這樣粗手笨腳的一個男人,到後來,居然能把水煮肉片做出五種味道,能給她梳漂亮的麻花辮。他說這都是她的功勞,是她把一個粗糙的男人,變成一個細致的父親。【1988年2月16日:答應過她除夕一起放煙火的,結果隻有我和丫丫去了。她媽不同意我們的事,我一點都不怨恨,換作我大概也是一樣,誰願意自己的女兒進門就給別人當後娘呢?……丫丫今年10歲,我也35歲了,今天照鏡子,發現鬢邊已有幾根白發。獨自撫養丫丫10年,並不覺得苦,這些年若不是有丫丫的支撐,我不知道會過得多麼不堪。

我隻要這麼一個寶貝,這一生足矣……】她就在他任教的那所小學讀書,學校裏有位代課老師,姓徐,教她語文。徐老師25歲,水嫩嫩的一朵花,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了他。有時候他出去辦事,就把她留在徐老師那裏。有時徐老師也會和他們去逛街,幫她挑選換季的衣服。他通常會給徐老師和她一人買一串糖葫蘆,而她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徐老師,心裏是甜的,覺得很溫馨。有一次她從外麵瘋回來,正看到他和徐老師在晾衣服,兩個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溫柔而纏綿。陽光像金線一樣傾瀉下來,空氣一絲一縷都像開了花。她悄悄轉回身,小小的心裏,溢滿了歡喜。她常常在私下裏主動和他談起徐老師,她說徐老師唱歌可比你好聽多了,她說徐老師會攤很薄很香的雞蛋餅你會嗎?每當這時,他總是顧左右而言它,跟她打岔。有一次說著說著她就急了,挑釁地說,你到底有沒有本事讓徐老師做我媽媽?他看著她,臉忽然變得緋紅,衝她嚷:人家徐老師還沒結婚呢,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這個話題隻說了這一次,此後他再沒有提過。不久後她隨他調到了另一所學校讀書,徐老師便從他們的生活裏消失了。

那年的除夕,他帶著她去放煙火,一朵一朵的煙花,在空中升騰,綻放,沉寂,她扭過頭,看他蹲在那裏抽煙,煙火映著他忽明忽暗的臉,有些落寞。【1996年12月10日:丫丫就要放寒假了,下學期的學費還差點,這幾天加油多幹點,就能趕出來了。最近心口痛得厲害,可能是累的吧。】她到縣城讀高中了,他還在那所學校教書。那年寒假她從學校回來,一進校園她就叫:爸,爸,我回來了。沒有人迎她,校園裏靜悄悄的,學生都放假回家了。可是,他怎麼能也不在呢?她推開他宿舍的門,人就呆了。他蜷縮在床上,呼吸急促,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她的頭嗡地一聲,撲上去抱住他:爸你怎麼了?他嘴唇翕動,已經說不出話,人眼看著就暈了過去。她傻了,趕緊跑到村裏的小賣部打急救電話。救護車來時,她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居然一把就將他抱到擔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