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1 / 3)

夜,空氣極好,比起白天的燥熱,簡直是另一個季節。

安家的花園裏彌散著淺淡的三色堇的香氣。風清月白,大片溫婉綻放的三色堇,藍白黑三色相間分布在五個花瓣上,撩人情思,很容易就會想起花前月下、佳期如夢這樣的詞彙。

然而,什麼都不會有,所謂念想在這裏隻能是些無聊的消遣,即便生根發芽,也不可能在安家的花園裏枝繁葉茂,因為這個家的女主人,也就是安全的母親白美琴女士,始終在以一種命運之神的姿態試圖操縱著一草一木的命運。

安全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對著大片的三色堇發呆。

花的種子是去年歲末他從布魯塞爾帶回來的,是他經常光顧的那家巧克力店的英籍女孩送的,那是個身材微胖而內心熱忱的英國姑娘,也是個留學生,就讀於魯汶大學,魯汶距離布魯塞爾僅25公裏,20分鍾的火車即可到達,因此英國女孩時常跑到布魯塞爾這家巧克力店打工。

他們漸漸熟識起來,願意與女孩說話,是緣於英籍女孩居然還能說較為流暢的漢語,因此他們很少說法語或者荷蘭語,而是習慣用英文或者中文交流,女孩說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他的父母精通中文,她的童年也是隨父母在中國度過的,因此會些漢語。

女孩有很好聽的名字CLORIS,據說是古希臘神話裏花神的名字,意思是指盛開的花朵。

在著名的比利時布魯塞爾皇家音樂學院,除了與薩克斯管為伴,與教授、導師之間的交流,他幾乎很少說話,也沒有什麼朋友。CLORIS的熱情開朗,以及對於中國的少許了解和對中國文化的喜歡,讓獨在異國的安全感到些許安慰。

有時候CLORIS會問他,全,你的夢想是什麼?音樂家嗎?

那時候他若有所思地說,freedom(自由)。

自由?那真是個sumptuous(奢侈的)詞彙。我覺得隻有壓抑和不快樂的人才最向往自由,因為會以為那是唯一的解脫,全,你生活的很不快樂嗎?

這時安全便開始沉默不語,腦子裏浮現是他的母親白美琴女士那張堅硬、美麗、冰冷、果決的臉。

CLORIS笑起來像許多英國女孩一樣有很深的酒窩,她告訴安全,自己總是很快樂很自信。

她說,全,我知道自己沒有天使的麵孔和魔鬼的身材,甚至我的臉上有雀斑,而身材也是微胖的,可是我的性格很好很迷人,不是嗎?況且在我們的國家,臉上有幾顆雀斑的女孩是非常可愛的象征。

安全聽到這些總是不禁嗬嗬地笑起來,然後告訴她,是的,你的確是個快樂又討人喜歡的姑娘。

安全是個有大眼睛、長睫毛的男人,笑起來,睫毛會向下觸碰到下眼瞼,很迷人。於是CLORIS常說,全,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中國男人。

他們坐在布魯塞爾廣場的椅子上聊天,有時候會去廣場附近的咖啡店點一壺比利時皇家咖啡。

後來,CLORIS還沒畢業,便和一個居住在魯汶的比利時小夥子結婚了。

她幸福的告訴安全,她要結婚了,她的夢想就是找到一份愛情,做一個家庭主婦,而不是她父母所期望的生物學家。她背叛了父母的意誌,但她感到無比快樂,至少她不會後悔,因為這是她想做的。

在那不久,安全收到一個來自魯汶的包裹,裏麵有一包三色堇的種子,和一封簡短的信,CLORIS在信中告訴他三色堇的種植方法,以及花期、特征。

這些三色堇種子,喜歡濕潤涼爽的環境,可以在冬末或者春初播種,然後就會在5月開花,花期不超過7月份,如果照料的好,來年還能再次開放,否則,花謝之後就徹底死去。全,祝願你能得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些種子是交給安家的保姆林媽種的,在林媽的精心照料下,這些花終於開放,他完全沒有想到它們真的可以存活、開花,並且開的如此大膽而肆意。可現在已經是6月了,過不了多久,就要全部凋謝了,不知道明年是否還能開花。

安全正看的出神,忽然被一陣當當的腳步聲驚動,然後就聽見林媽低婉的聲音:“董事長回來啦,安先生從比利時回來好幾天了,他已經畢業了,這次回家來住下了,應該就不走了,這會估計在花園裏兜涼,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嗯,這幾天我去海南出差了,很累,基本上沒怎麼睡好覺,明天下午還有個會議,所以不要讓任何人進我的房間,我想好好睡一覺,早飯不用叫我。”白美琴扶著樓梯的欄杆,瞥了一眼站在花園裏背對著自己的安全。

“可是,董事長——”不等林媽說完,白美琴就當當當地上樓去了。

待安全回頭望一眼的時候,就隻剩林媽一個人站在客廳的中央。

剛才那個女人,他的母親,一個B城知名的女企業家,一個整日奔波忙碌,很少給予這座美麗的豪宅以半點溫存的女人,一個總是帶著堅定、冰冷的表情、總在試圖操縱著他人命運的美麗的女人。

他的父親安泰林,當年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出身於普通教師家庭,母親自幼就生長在錦衣玉食的環境裏,從國外留學回來以後認識了在政府部門工作的父親,在外公的撮合下訂了婚。

外公去世以後,他們如期結婚,白美琴不與安泰林商議,便動用關係直接將安泰林的工作辭掉,強行要求他來打理家族企業,並將外公留下的白氏集團更名為安氏集團。這一切都像是一種強行的安置。

於是,父親安泰林成為一個被她操縱了半輩子的男人。

當他男人的尊嚴與忍耐到達了極限,終於無法忍受這個女人極度的苛刻、專製與高傲,在一次意外的車禍之後醒來,便住進了精神病醫院,至今不能康複。他看見那個女人回到家裏,躲在房間裏痛哭流涕,撕心裂肺,第二天又麵無表情的讓她的助理替父親找一家最好的精神病院,並辦理入院手續。她一個人帶著行李去了泰國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