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知曉些甚了?”楚孝軒開門見山。
書房中,此刻是兩個盛氣淩人的男子對峙而坐,誰也不輸誰,氣場之大連門外守著的王伯都不禁覺著冷然。
朱萬善倒是不疾不徐的模樣,修長的手指停下手中把玩的茶杯,輕輕捏起,朱唇點水,微微呡了一口,“嘖嘖,這上等的碧螺春果真不錯,隻可惜了,若是配上我那上等紫砂鑲玉杯來飲更妙。”
“朱公子——”
“莫急。”朱萬善看著平日何等大事都波瀾不驚的楚孝軒此刻卻略顯沉不住氣,心中了然,更明確了這錦州四公子之間的關係。“你所知道的,我朱某自然全部知曉了。至於你所不知道的,我淩玉國的情報網也已知曉一二。”
“那尹府之人現在在何處?!”聽到朱萬善說到自己不知道的他已知曉一二,楚孝軒眼底一亮,本是黯然了許久的黑眸再一次亮起,明若辰星,攝人心魄。
“這個,暫時未有明確之地。有消息得知今日一行人在汴州出沒,其中有你所要找之人,不過……”鳳眸之中閃過異樣之色,未有遮掩,自然,全然落入了楚孝軒眼中。
“不過甚?”
“不過,似乎有人極力在替他們隱藏蹤跡,連我的人都難以打探地緊。那人的手法極為罕見,且極為擅用藥物和機關暗器,我等外人不宜接近,一靠近便會被察覺。”朱萬善想起必贏得來的情報,心中暗暗思忖著,看來他淩玉國的情報網有待提高了,又該傷腦筋想法子破解這些個無聊的東西了。
“擅用藥物與機關暗器?”楚孝軒腦海中不禁閃過一人,怎會?難道他失蹤這些日子都與尹浩宇在一起?但不對啊,他失蹤之日在尹浩宇等人被夏廉誘騙上山之後,且上山之後便再無他們的音訊了,他又怎會遇上尹浩宇等人?
“你可是有想到是誰?”朱萬善看到楚孝軒眸底的神色,試探性地問道。“可是他?”手指輕敲一旁的雕刻玲瓏至極,與一旁的茶杯全然格格不入的上等紫玉酒壺,能將萬堅不摧的紫玉雕出這般的精致的人,這世間唯他無二。
“張老前輩——”
“金手指——”
二人異口同聲,終是達成了一致意見。
“可是,他不該啊。”楚孝軒欲要道出心中疑惑,卻思及朱萬善的意圖,不禁又猶豫起來。“你究竟是何意圖?為何要助我?”
“我隻取我所需。”玉指輕叩玉壺,神宇之間滿是勢在必得之色。
“所指何物?”不知為何,楚孝軒心底升起一股不安之色,眼前之人所需的定是他不能割舍的。
“丫頭——”
“不可能!”
“不得不能。”
“為何?”怒氣再生,卻顧及大局,楚孝軒不得不用內力將其壓下,痛了胸口。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哼——”
“不知所為何事?”楚孝軒不解地看著眼前之人眼眸中凸顯的鄙夷之色。
“哼,我朱某話到此處,若是你還想要那丫頭留著性命,最好別阻攔!就算攔也攔不住。至於相助與你,我隻不過是兌了丫頭的一心願。”
11.
“吳豐,小碧呢?小碧,小碧——”
青兒急急地喚著,卻未見小碧的身影。“小碧是不是等不及先回去了?”
“青兒!——”
“啊!吳豐,你,你這是作甚?”
吳豐突然猛地緊緊抱住了青兒,任是青兒怎般掙紮都未放開手。
“青兒,青兒——”
“吳豐,快放開我!莫要這樣,這是怎得了?”青兒慌亂地推開吳豐,鬧不明究竟是發生了何事,心中著急。
“青兒,青兒。”吳豐癡愣地看著青兒,一遍遍地拂過青兒的臉,全然未聽見青兒的問話似的。“他不是人!他怎能這般待你!青兒,我們走,我們離開這裏——”
“吳豐,你這是怎得了?”青兒全然不懂吳豐口中的念念有詞。
“楚孝軒怎麼能這般待你!青兒,他是個混賬!他不是個東西!你不能再替他著想了!我們走,我們這就離開他,到他再也幹擾不到的地方去!”
“吳豐!你說什麼呢,你怎得可以這般說少爺!”青兒這才恍然吳豐口中罵的竟然是楚孝軒,銅鈴目怒瞪向吳豐。
“青兒,傻青兒,你怎得不知道啊!他三番四次地折磨你,利用你來接近金手指,利用你引出夏廉那混賬,他還,還欺了你的身子卻跟那心狠手辣的柳盈盈眉來眼去。他就該死!該死!”
“不,吳豐,你定是哪裏弄錯了的,不是這樣的。”青兒不解地看著眼前突然幾近瘋狂的人。
“是你錯了!吳豐說得沒錯。”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響起,妖媚的身影從樹幹後姍姍挪步而出。
“柳盈盈?!怎得是你?”來者竟不是小碧。
12.
“為何不是我?”
妖冶邪肆的笑此刻在那張魅惑眾生的臉上竟讓人覺得如此猙獰,如煙柳眉下的翦水雙瞳早已被嫉妒與恨意染紅了。眼底毫不掩飾的殺意不禁讓青兒渾身一顫,這是何等的仇恨?
“盈盈,你,你怎麼了?”青兒隻覺得仿若要被眼前這個女子看透一般,每一處她目光觸及之處都起的一身疙瘩,如冰蠶啃噬一般寒意。“你不是與少爺他……”
“哼。是,我正是與軒好生著快活著。所以今日我便是來除了後患的!”說話間,手中動作如閃電,一道銀光射出,軟劍如靈蛇般從她腰中遊出,劍頭如吐舌待食的蛇頭直直朝青兒襲來。
“叮——”
在青兒驚嚇地忘了反應,隻覺小命不保時,忽的,身後原本緊抱著自己的人影上前一個閃身,大刀迅猛地擋下了劍頭,軟劍偏離了方向,受到大刀的推力如同逃遜的蛇身,蜿蜒閃動,折射出的耀眼銀光讓人睜不開眼。
“妖人!你住手!”吳豐怒喝道,方才看著離青兒咽喉未得三寸的劍頭,心仿若被人攥緊了般喘不得氣,連渾身的血液都冰滯不動了。“你個妖人,在這發什麼瘋!”
“哼,我發瘋?怎不道是你發瘋了?是誰在背地裏說話,是誰設計將她騙來的?又是誰合謀設計這個癡傻的女人——”
“你住口!”像是被揭了傷疤,刺了軟肋,吳豐大喝製止眼前之人繼續說下去之勢。
驚魂未定的青兒不解地看著兩人,吳豐此刻麵色鐵青中帶著蒼白的恐懼,仿若即將麵臨甚等讓他害怕至極的事,厚實的雙唇竟然在不住地打顫,青兒辨不清是他因為恐懼還是因憤怒。而柳盈盈毫不掩飾的殺意更是讓青兒不解,自己究竟何處與她接下深恨。
“吳豐,你們在說甚?”
“青兒,莫要聽這瘋女人胡說!”
“哈哈哈——我瘋?好,我瘋也比你這個懦夫中用!怎得,敢做不敢當了啊?蠢女人,你想知道真相是吧?好,我就告訴你,讓你死前知曉自己這輩子是怎麼被玩弄的!哈哈哈——”
“休想!”
一個飛身,大刀已向軟劍的柄端砍去。刀光劍影,在萬峰山山頂折射出一道道淩烈的光芒,一陣陣疾風刮斷了初春新長出的枝頭。
“怎得,狗急跳牆?哼,不自量力!”尖銳的聲音刺穿人耳,聽得人耳膜生疼。柳盈盈飛身相迎,毫不留情地劍劍直指咽喉。“我今日就如了你的願,讓你好生陪得這蠢女人黃泉路上逍遙去吧!”
“瘋女人,要想傷青兒,先從我吳豐屍體上踩過去!”刀刀勢猛,緊追嬌身。
“別打了!”青兒看著眼前的不明的狀況急得直跺腳,刀劍無情生怕傷了誰的性命。“吳豐,你莫要打了,讓盈盈說清了便是;盈盈,你也莫要打了,定是誤會了什麼。你不是來找我的嗎?快停下來與我說啊!”
青兒哪見過這種江湖風險,刀光劍影之情勢。
“哼,誤會,沒得誤會。我便是來取你性命的!”
“啊——”柳盈盈趁吳豐一個閃神,軟劍順勢而繞,將吳豐手中的大刀直直拋出了十丈之遠,劍頭已觸上男子脖頸間凸顯的咽喉。
“吳豐!——”見著點點血紅已經流淌上銀亮的劍頭,青兒驚呼。“盈盈,你快放下劍,快放下啊。吳豐傷了,流血了——”
“哼,蠢女人,都死到臨頭了你還蠢成這樣!”柳盈盈鄙夷地瞥了青兒一眼,心中不明白,為何楚孝軒會愛上這種蠢的無可救藥的女子。
“青兒,莫要管我!你快走!這女人瘋了!”脖頸間傳來的痛楚讓吳豐不禁皺起眉頭,覺察到咽喉間的劍頭一點點地在深入,吳豐知曉今日恐怕已是回不去了,看來小碧那賤女人背叛了自己。
“哼,怎得,臨死前都不想讓這蠢女人知道你做的好事?”柳盈盈冷哼,“蠢女人,你逃不了的。怎得,可要聽真相?”
“你……”青兒見著柳盈盈真的發了瘋一般想要自己性命,心中努力地按製住不斷竄起的恐慌,讓自己清醒起來。對,對,吳豐不是道小碧在等自己嗎?小碧說不定未見我們回去回來尋自己,要拖延時間。青兒焦慌地思忖著各種法子,“你,你說,我要知曉的。”
“哈哈哈,小子,看到了吧?蠢女人都不信你了!哈哈哈——”
“你——呃——”欲要說話,咽喉見的劍頭又深入一分。
“蠢女人,我讓你死個明白。這小子說的不錯,軒就是利用你,折磨你,哈哈哈。要不是你,他怎麼能找到張小泉相助,要不是你他又怎麼能順利地把夏廉逼出來,要不是你朱萬善又怎可能助他一臂之力!哈哈哈,蠢女人,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委屈的模樣我看著有多快活!哈哈哈,別裝委屈了,軒他不在這裏,就算在這裏,也不會再對你感興趣了,你被利用完了,蠢女人——”
“不,不是這樣的,不會的——”青兒本是無心聽,但那刺耳的聲音句句入耳,聲聲如同尖刀般刺入心頭,此刻竟在不察覺中已是血肉模糊,眸底止不住地濕潤,朦朧地看不清眼前女子的臉。“少爺說過的,說過歡喜青兒的,說過娶青兒的,說過的,他所過的……”
“哼,蠢女人,你以為你憑什麼讓軒喜歡你?軒堂堂錦州第一公子,你多看他一眼都是奢侈。哼,若不是他念在你伺候了他這麼多年的份上,假意予我假戲逼你離開,你還不識好歹的再回來,還打擾我們如今假戲真做的快活。呸——”
“不是的,不會的!你住口,你胡說!”
“哈哈哈,我胡說?我胡說?那我此刻腹中的孩子算得誰的?哈哈哈,蠢女人,被那麼多男人玩弄過,你還想得軒娶你嗎?哼,別做夢了,就算他善心大發,我和我們的孩子都不會同意的!”未握著軟劍的纖手輕輕覆上小腹,眼底閃過一絲柔情。
“孩,孩子……”腳下一個踉蹌,青兒無力地後退了好幾步。
“小心!——”看著搖搖欲墜在懸崖口的青兒,吳豐心口一緊,顧不得咽喉間性命懸在一線,急急喝住。
“你,你們的孩子?你和少爺的……孩子?”青兒回頭忘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懸崖,卻是顧不及心中的恐懼,早已被千瘡百孔的刺痛占據了所有知覺。
“別想逃!”柳盈盈強製住劍下的吳豐,冷冷地嗬斥。再見青兒眼底浮上絕望之色時,那一刻心底閃過無數的得逞之快,“你以為就你一個撿來的乞丐也配給軒生兒育女嗎?哼,也就這種傻子會陰謀算盡也要把你騙到身邊,你還好個不識好歹。”
“陰謀算盡?……”青兒看向早已失了血色的吳豐,失望、痛心、絕然……百感交集。
“青兒,不,不是的,聽我解釋,我隻是,隻是因為愛你啊——”她眸底質問和不信的神色狠狠地一再鞭笞了吳豐的心,咽喉間的血淌出的越來越多,染紅了青兒做予他的袍子,卻已不覺著疼痛了。
“哼,好一個癡心的愛。那我就讓你明白,他是怎得愛你的,哈哈哈……我告訴你,今天就是他謀劃著把你騙上此處的。他和你自認為的好朋友,那賤女人小碧聯手把你騙到安然村,又聯手試圖以你為誘餌引出張小泉,還把你假心假意地送回到軒身邊。對了,還有之前安然村那場瘟疫,朱萬善的那場賭局,哈哈哈……多麼自以為是的完美計劃啊!”
柳盈盈發了狂似的大笑,未曾發現山腳下已趕回來了一群人馬。
“不,不是的。青兒,你聽我解釋,我,我和小碧聯手不過是為了,為了讓你最後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身邊,青兒,不是像他說的那樣的,青兒,你要信我啊……”
“瘟疫,村裏的瘟疫竟是你,你們做的?”青兒心死般地看向吳豐,似要從他那裏得到最後一絲希望。
“我,我……青兒,我本也是不願的,可是小碧說,說這樣能把你引回安然村,你定會不舍……我……”
“夠了!”從未有過的歇斯底裏的吼叫,青兒仿若覺著回到了阿爹去世的那一天,這世界好可怕,好可怕,她不要再見他們,不要再這般心痛了。好難受,好難受……
“青兒,不,不要!小心,回來啊——”
看著一步步後退,搖搖欲墜的人,吳豐撕心裂肺地呼喊,似要製止住眼前之人繼續後退,然而那雙失去了黑溜的眸子裏傳來的冰冷讓他寒了心,她仿若聽不見聲音般繼續後退著,仿若被拔光了刺的刺蝟。
“不!青兒——”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響起。半隻腳已邁出懸崖的青兒忽然止住了腳步。
“少爺——”本已沒了焦距的黑眸再一次漸漸找回了一絲生氣,卻即刻又散了去,“嗬嗬,少爺,你來了啊,青兒要走了……”
那樣的笑容,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不,青兒,你過來,快過來!”楚孝軒的心仿若被一根繩子係在了搖搖欲墜的人身上,隻要她一掉落,他的心便徹底沒了。
“嗬嗬,青兒走了,要走了——”
“小邋遢!過來!你給本少爺過來!聽見沒有!”見以前那個在身旁唯唯諾諾的人對自己的命令置若罔聞一般。楚孝軒嚴聲厲喝道,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中的顫抖。
“軒——”柳盈盈未了及楚孝軒會趕來,亂了一切的計劃,心中慌了神緒。忙丟下了手中的軟劍,深怕眼前一心為他的男子隨著那女人離了去。“軒,我們回去,我們不要在這兒了,這兒好可怕,快回去吧。”
“青兒——”被解了禁錮的吳豐立刻衝到懸崖邊,伸手拽過還在癡愣在自己的少爺的命令中的青兒,一個回旋,換做了自己在懸崖外側,懷中削瘦的身軀已被安然地被置與內處。
“軒,我們——”
“你放開她!拿開你的髒手!”楚孝軒突然出聲喝向吳豐,在眾人還未回過神來,身形一閃已經飛到了懸崖邊。
“啊——”
“少爺你——”
“軒——”
隻見楚孝軒一個用力,兩手方向一拽,左手處的青兒向內被推向柳盈盈之處,右手處的吳豐卻被推到了懸崖口,身形一個趔趄,腳下踏空,身子已經落入懸崖,唯有左手還拚勁性命地狠狠拽著楚孝軒的右臂。
“吳豐——”青兒頓然驚醒。
“軒,快放開他!你會被他拉下去啊!”
“叮——”柳盈盈將軟劍踢至楚孝軒腳下,示意讓楚孝軒取了吳豐的性命。
“不,少爺,不要——”青兒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黑眸中全是乞求之意。
“你住嘴!軒!快動手啊!”柳盈盈背後牽製住被楚孝軒推過來的青兒,忙催著楚孝軒動手,看著因青兒的話而猶豫不決的楚孝軒,生怕下一秒楚孝軒就被吳豐拉下了懸崖。
“軒,你快動手!他會把你拖下去的!你不能有事,我們還有很多事未了!軒!——”柳盈盈看著已經被拖後了半寸的楚孝軒,心中一橫,忙用右手暗中從袖中掏出另一把早已備好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無人察覺中塞入身旁的青兒手中,猛地一拉,閉眼一狠。
“啊——軒,救我,我們的孩子——”
“盈盈——”
“不,不是的,不是我,少爺——”
隻見青兒一臉驚慌之色地手握匕首,狠狠地刺入了柳盈盈的腹中,汩汩鮮血染紅了讓人緊握的手,看不清究竟是誰握著誰的手。
“啊——”楚孝軒一聲怒喝,憤然拾起腳邊軟劍,朝身邊懸崖邊的人狠狠刺去,鮮血四濺懸崖。
“吳豐——”
“軒——”
“啊——少爺你——”
一連串讓人無法思考的事在眨眼間全然結束了,楚孝軒刺落吳豐,飛身至柳盈盈身邊,奮力一掌擊開青兒,抱起血流成河的嬌媚女子,懸崖另一頭,傳來痛徹心扉的絕望的最後一聲呼喊,青兒被那一掌失手一道擊落懸崖。
“青兒,不——”
那一日,傳聞,萬峰山的夕陽紅得格外鮮豔,萬峰山的風聲呼嘯地格外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