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孟嚐夏一爺(2 / 2)

眨眼過了一年有餘,吳三要到北海,途經白州。他便借這次機會,備下厚禮,前去向夏一爺當麵道謝。

來到夏府前,他請一個家丁把自己的名帖遞進去。那家丁見他穿著氣度不俗,提著許多禮物,不敢怠慢,請他稍候,飛也似的跑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工夫,家丁便攙扶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說:“這就是我們夏老爺。”老頭衝他拱手笑道:“恕夏某人老糊塗,記不起閣下是哪位朋友了?”

吳三上前一拜,說道:“多謝小孟嚐夏一爺的相助之恩,吳三永生不忘!”

那夏老爺聞言一怔:“什麼?你再說一遍。”

吳三又是一拜,大聲說:“夏一爺遇難必幫,仗義疏財,不愧擔得起小孟嚐這個名字……”

“混賬!”夏老爺不待他說過多,便勃然大怒,把他的名帖往地上一摔,“什麼狗屁小孟嚐?什麼狗屁夏一爺?老子通通不認識!你存心找老子尋開心來了?滾!”

罵罷,夏老爺一扭頭,氣衝衝地回去了,接著,大門咣當一關。

吳三頓時愣在原地,作聲不得。剛好,這一幕被對麵一家店鋪的老板瞧在眼裏,見吳三失魂落魄地呆站著,便把他拉過來,問他怎麼回事。

吳三說自己一年前曾在此落難,幸得有人指點找小孟嚐夏一爺,得夏一爺資助五兩銀子回家。他這次來是想當麵感謝恩人的,誰料夏一爺無緣無故地發起了脾氣,真叫人費解。

那老板聽完,“撲哧”一笑:“你知道剛才那老頭是誰嗎?”

“夏一爺啊!”吳三瞪著眼說,“他不就是小孟嚐夏一爺嗎?”

“他?小孟嚐?”老板又忍不住一笑,壓低聲音道,“他是姓夏不假。可這個夏老爺為人最為勢利,貪得無厭,又極其小氣,可以說一毛不拔,人稱鐵公雞。他怎麼會平白無故送你五兩銀子喲?你叫他小孟嚐,那不是罵他嗎?”

吳三張大了嘴巴,一時間糊塗了。那老板又說:“你要找夏一爺,該從這裏往東走,出了城門,不遠就到了。”

吳三心裏一動:那不是給他指路的女人家嗎?難道夏一爺真住在那兒?但轉念一想,那個女人也對他有恩,自己本來也準備要去回謝的,不妨先去那兒。

於是他又折回頭,一路出了城門,走到了那幾間破草屋前,叫了兩聲,房裏走出來一個女人,問:“這位大哥找誰?”

吳三激動地上前說:“大嫂,您還認得我嗎?”

女人打量打量他,搖搖頭。吳三又問:“小孟嚐夏一爺住在這裏嗎?”

女人笑著點點頭,請他進屋。

吳三反而怔住了,既喜又疑,大名鼎鼎的夏一爺果然就住在這兒!

進了屋內,一看灶上正生著火,似在煎著什麼東西,吳三探頭一瞧,又愣了,鍋裏煎的竟然是米糠餅。

女人笑著說:“家裏已經斷糧了,隻有一些米糠。這些東西是不能招待客人的,待會兒我丈夫回來,讓他去賒點兒酒菜。”

吳三知道這女人便是夏一爺的妻子,忙問:“夏一爺呢?”

女人歎了口氣,告訴他,夏一爺如今還在河裏替夏老爺家挖沙。隻因去年有個梧州落難的人向他求助,他便向夏老爺借了五兩銀子高利貸,說好要給夏老爺家挖兩年沙償債。故而這一年多來,他天天在河裏挖沙,掙不到一絲一毫銀兩,又時常有人上門相求,隻好又再向夏老爺借高利貸助人。債不但沒還清,反而越積越多了。算到眼前,至少還要給夏老爺家挖上十年沙才行。

吳三聽罷,震驚不已,“撲通”一聲跪在女人麵前:“大嫂,我便是那個梧州人啊!當初你為何不明說啊?倘若如此,我便是一輩子留在白州,也絕不能要這五兩銀子。”

女人趕忙扶他起身,含淚道:“當初我若說了,怕你也不肯相信。正好我丈夫在夏老爺家做活,我就叫你去找他了。他自然也怕你不肯接受幫助,拿錢給你的時候,所以也就沒有說。”

吳三一下明白了,去年在夏府門前,那個打著赤腳的矮小漢子就是夏一爺。

女人不好意思地說:“什麼小孟嚐夏一爺,那不過是別人說笑的。我丈夫本名叫夏一鳴,自小就是這個性情,本來也有點兒家業的,可因為助人都散盡了。可他仍然有求必應,幫了人,也不求別人回報。那天我明知他已身無分文,可我若不指點你去找他,隻怕他回來打我個半死。”

吳三聽得感動之極,大聲說道:“小孟嚐算什麼?這番古道熱腸,又豈是孟嚐君可比的!”

當晚,吳三與夏一爺痛飲一番後,兩個人成了至交。臨走,他執意留下了一百兩銀子,並留字一幅:貴人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