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的老人,蒼勁的王者,登上了演講台。
台麵並不高,但人們普遍地仰起了脖子。
國王和他的衣裝渾然一體,將豪奢瑰麗丟在一邊,隻留下了肅穆的簡樸。
剛毅、沉穩、老練、遠見,還有一往無前的精神。
蘇牧馬上意識到這就是“馬上皇帝”的完美典範,他不禁可惜,如果幾十年前能夠瞻仰這位陛下,那該是怎樣的雄姿英發。
“在座的諸位,歡迎來到琉璃大食。所有大食人的大食,無數先賢用生命和理想所描繪的——大食!”
國王的演說開始了。
他用厚重的語調回顧了大食帝國的輝煌和落寞,陳述了祖國的現狀、唯獨尊教的曲解,然後大聲宣布——“該結束了!”
“獨尊的失望,該結束了!”
“輿論的非議,該結束了!”
“大食的苦難,該結束了!”
控訴著強加在這片土地上的無妄之災,作為先驅者的王申明了新帝國的原則。
“我們無意和全世界為敵,更不會率先挑起戰爭,我們的國家就像五光十色的琉璃一樣,足以包容任何友善的顏色。”
“但是,如果有人懷揣著邪惡,妄圖阻止全大食人的福祉,獨尊賜予吾等的星月之光,也必定會將一切敵人掃清!”
從慘烈沙場吹來的陣陣血腥,使得身處文明世界的和平人士們臉色變得極不自然。
幸好,哈裏發選擇了適可而止,接下來他一一介紹了在場的得力臣子和製度設想。
全軍統帥阿穆爾對自己的新軍裝似乎很不適應。的確,以國名為基準的染色過於絢麗,使得保守的老軍人難以接受。而這導致他的橫眉冷目拒絕著任何想要采訪之人的靠近。
他的義子塔裏克則穩重得多,在回答那些敏感問題,和激怒義父前封住提問者的嘴之間巧妙斡旋。
出身平民的伊本則親和得多,不過在經過長時間交談之後就會發現,他的滴水不漏沒能給任何人想要得到的信息。
維齊爾阿尤比和民政官侯賽因站在一起,分別代表水火不容的兩個階層的兩個人間親密無間的交談,幾乎讓別人插不上話。
不過他們關於貴族院和民議院設立、權限的談論,已經擁有足夠的吸引力了。
艾哈邁德和他的同僚們圍成一圈,相互交流著最近的執政經驗,時不時抱怨幾句工作的繁重。
而蘇牧更加留意的是另外三個人。
哈立德指定的****——薩拉丁?阿尤布。
這位幾乎獨占了女性青睞的王子,冷淡地應酬著致敬的賓客。雖然略顯傲慢,但異乎尋常的俊美和高貴雅致的舉止,令這份傲慢顯得理所應當。
聽聞他是阿尤比之子,也無怪乎阿尤布會為哈立德鞠躬盡瘁了。
第二位是神秘的將軍——曼蘇爾,姓氏不詳、職位不詳,隻是用軍裝模糊地表明了身份。
最後則是站在兩者之間的人——哈賈吉,甚至不知道用“他”還是“她”來稱呼,寬大的紫色長袍完全遮擋了容貌和身體,一動不動的身影散發著“請勿接近”的信號。
就在蘇牧猜測三人的角色和關係時,一陣爽朗的大笑傳來。
全體注意力都被入場的兩人,不,是被那無瑕的白袍死死抓住了。
先知——穆罕默德。
這個帝國的真正主人,終於現身了。
鬆開了同伴的手,親密地拍了拍他的肩頭,隨即與之分開的老人和藹地向全場打著招呼,並為自己的遲到而道歉。
“我和最親密的朋友聊得太入迷,真是見笑了。”
蘇牧很快發現,那個先知的同伴,竟然是沙馬爾的新任家主。
是想要收攏全大食貴族的心,同時令外國勢力疑神疑鬼吧……
真是棘手啊,這位高大瘦削的智者。
緩步走上發言台,先知的微微一揮手,奪去了人們的竊竊私語。
“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們,我想我們尊貴的國王,已經把我的想法毫無保留地轉達給各位了,故而我不會再重複。”
“今日我來,隻有一件事。”
虔誠地展開手臂,如同恭迎至高的神諭。
“將大食的意誌,展現給各位,展現給全世界。”
後方的牆壁上,嶄新的標致緩緩落下——
那是,屹立不倒的戰旗。
那是,永不褪色的信仰。
琉璃色作底的旗麵之上,高懸著光耀夜空的新月晨星。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不約而同地,唯獨尊教信徒們高呼著傳承千年的口號。
狂熱、無畏、堅定、必勝的氣流,席卷大地。
而在其中,諸如畏懼、敵視、猜疑等情緒,如豔陽高照的冰雪,無可奈何消融,隻留下慘敗的痕跡。
勢不可擋的威風,感染了蘇牧的內心,他為之熱心沸騰,險些失控到和大食人一起發出壯烈的雄叫。
沒什麼能阻擋他們的腳步吧。
外交官的直覺如此斷定。
那麼,就必須為帝國贏得這個如日方升的朋友。
下定決心的蘇牧不由地和激情的、敬畏的、冷靜的人們共同仰望著那麵旗幟。
猶如仰望著永恒不變的星月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