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歌舞升平的大廳,如今已經逃得幹幹淨淨,隻剩兩個人相對峙。
鬼麵似乎並不急於報仇雪恨,事實上,就算她想離開也難以如願,衛步平的獨裁霸律一經發動,除了判出勝負,還沒有人能夠從中逃脫。人們甚至不知道將他擊倒之後,由雄渾的真氣構成的“不公的審判所”是否能夠消失,因為從衛步平出道以來,他未嚐一敗。
聽著鬼麵嘲弄的話語,衛步平心中百味雜陳,當年身負血海深仇卻仍然不知世間險惡的荊長樂,如今真的長大了,竟然對於官場中的肮髒交易也知之甚詳。誠如其所說,事情很可能會如此發展,但這並不會動搖衛步平如今的決心。
“長樂,你成長了許多,那麼就應該知道,這世上是不存在絕對的公平的,法律既然由人製定、有人執行,那麼其中就必然會摻雜主觀與私情。我們隻能使司法的過程更加公正,而不應該過分地去幹預它,甚至跳過法律,將自己視為淩駕於社會的力量,以正義的名義行使暴力,這樣隻會使事情越來越糟。畢竟,人類是追求正義與公理的族群,我們的社會總是再向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衛步平也正是如此做的,盡管他急公好義,路見不平就會立即出手,但即使麵對最凶惡的罪犯,他也會盡量克製住自己的殺意,將之繩之於法,而不是就地處決。他一貫認為,正義的事業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隻有更多的人參與其中,才能夠得以實現。雖然經過了石守心、荊長樂之事的無奈和躊躇,他仍然提醒著自己,不能被私情所左右,要堅持正義的公正立場。這些年來,衛步平敢說,自己從沒有冤枉過一個人,更沒有任憑喜好做出傷害他人之事。
“荊長樂已經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隻有荊長恨。下一次希望你不要再叫錯!”鬼麵冷冷地說道,“至於剛才的一番話,我終於能夠確定一件事了。衛步平,你果然隻是一個打著正義旗號的膽小鬼。將自己置身於道德的淨土,寄希望於他人的覺悟。你不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道貌岸然的衛道士,隻是將周遭打掃幹淨,然後空喊著冠冕堂皇的口號,卻對舉世滔滔的濁流視而不見嗎?這種正義,是虛偽的,你隻是沉浸在這種虛偽正義的一個孩子。不,不是孩子,而是一個大人,孩子不會介意弄髒自己的手腳,而大人卻懂得珍惜羽毛、明哲自保。衛步平,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感到惡心!”
鬼麵的話,讓衛步平久久不語。若隻是花言巧語、惡意中傷,他絕不會放在心上。可這一席話,卻正中衛步平的軟肋。
世家跋扈、官官相護、世道淪喪、人心不古,他又何嚐不明白如今的現狀。可是就算身懷強絕的武功,他也隻是一個人,一個人是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所以,他隻能使盡渾身解數,讓世道向更好的方向發展,雖然不知道那個方向到底通向何方,但總是好過袖手旁觀強的。可麵對鬼麵的指責,他又是真的無法反駁,因為正如他所說,自己隻是在進行一場自私的正義遊戲,可是除此之外,自己還能怎麼樣?
“難道要像你一樣,由著自己的性子快意恩仇?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社會終究是需要秩序的,若是用強大的力量破壞這一秩序,隻會讓一切變得更糟。何況我雙手不沾鮮血又何錯之有,難道非要一個渾身染滿罪惡之血的惡魔,才能夠充當正義的化身嗎?”
“所以,每個人的立場都不盡相同,而正義也因此無法統一。衛步平,你無法代表正義,你的作為,你的一生,不過是一個無聊的幻想。在這個世上,正義早就被丟失了,或者說,它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存在過。正義,不過是強者維護利益、弱者追求利益的遮羞布、踏腳石。世界是肮髒的,人類是肮髒的,為何他們幻想出的概念就不是肮髒的?正義,嗬嗬,隻是一個笑話!”
“住口!”如果衛步平沒有後退一步,那麼這句斷喝會更具說服力。但即使心誌似鐵如他,也無法止住心中的動搖。他能夠容忍別人嘲笑正義、貶低正義、漠視正義,但絕難對別人否認正義而無動於衷。因為,對於將一生奉獻給正義事業的他來講,否認正義的存在,就等於將他一生的信念統統摧垮,那麼自己活在這天地間,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