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嶽陽府衙(2 / 2)

謝貽香聽這陸大人說自己才四十八歲,外貌卻已被歲月蝕刻成了一個小老頭,似乎比六十七歲的莊浩明還要老些,忍不住歎了口氣。莊浩明聽他這番回答,當下便點了點頭,稍微放下心來。

兩人之前先後經曆了好幾場惡戰,謝貽香雖然還能勉強支持,但莊浩明年近七旬,又身先士卒負了重傷,此時已是強弩之末。當下他再不言語,立刻就地坐下,緩緩運功調息起來。

那陸大人見兩人這般模樣,不禁大是疑惑。他正要開口相問,便聽門外駿馬齊鳴,喧嘩聲四起,頃刻間便已將府衙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但見那牆外映射出的火光中,一道身影縱身躍上牆頭,冷冷喝道:“莊老兒,有種便滾出來和我一句生死,藏頭露尾,算什麼男人。”正是江海幫幫主李惟遙。

謝貽香見莊浩明閉目不答,頭頂上一片熱氣蒸騰,便踏上幾步,揚聲說道:“李幫主不要欺人太甚,你之前在嶽陽樓上率眾殘殺朝廷命官,早已犯了死罪。如今此地乃是嶽陽城府衙,朝廷欽定的公堂重地,你要是敢硬闖進來,便等同於謀反,是誅滅九族的大罪。到時候無論你有多麼深厚的背景,隻怕也沒人保得了你。”

李惟遙不禁冷哼一聲,謝貽香所說的“硬闖府衙便是謀反”他自然明白,不然早就招呼大家衝進來廝殺了。想不到這莊浩明居然躲進了這嶽陽城的府衙之中,當真是狡猾之極。然而如此一來,莊浩明也自然成了甕中之鱉,再也無法逃脫,自己倒也不急於這一時。當下他話頭一轉,沉聲喝道:“莫非三小姐真以為我怕了你不成?大家不過敬重謝封軒是條漢子,這才對你禮遇有加。哼,若真撕破臉來,區區一個謝封軒,我還真不將他放在眼裏。”

聽他說出這番話來,顯然是無言以對,隻好轉罵謝貽香想要挽回點麵子。謝貽香不禁冷冷一笑,說道:“謝封軒又如何?我也沒將他放在眼裏過。”一時她也懶得和對方計較,但聽地上盤膝而坐的莊浩明歎了口氣,睜開眼睛說道:“我們進公堂裏麵去。”

當下謝貽香和陸大人一同將莊浩明攙扶進了公堂,陸大人合攏堂前大門,牆外的喝罵聲立刻變得小聲了。陸大人見這一老一少兩人渾身濕透,滿臉都是勞困的神情,連忙去後麵的廚房捧出來幾個黃麵饅頭。

莊浩明咬了兩口饅頭,便閉眼沉睡過去。謝貽香心中有事,雖是疲勞,卻又如何睡得著?她見這府衙中連一個衙差都沒有,和那陸大人攀談之下,這才知道是由於江望才在嶽陽城隻手遮天,逼走了大大小小的一幹官員,再加上朝廷又斷了此地的相關俸祿,所以如今府衙裏根本招不到公差衙役。

當下兩人隨口聊著,謝貽香見這陸大人淒涼,忍不住問道:“大人,眼下湖廣這個局麵,你的家人又遠在河南,你何苦還要繼續堅守在此?要是哪天江望才當真謀反,隻怕第一個便要拿你來開刀祭旗。”

那陸大人連忙說道:“三小姐別捉弄下官了,大家都是朝廷中人,你又如何不了解下官的苦衷?下官留在這裏雖然凶險萬分,但朝廷至少還會照顧我的家人……若是下官離職遁逃,隻怕朝廷非但不會放過我,還會連累到我的家人。”說到這裏,他又歎息道:“如今在朝為官的,又有哪個不是如履薄冰?眼下這個世道,還真不是做官的世道……”

謝貽香聽得深有同感,也忍不住歎了口氣。自本朝一統天下,便有大半功臣無端被誅,即便是豐功至偉的畢無宗和青田先生兩人,也已相繼喪命。要不是皇帝眼下正盯著結黨營私的寧慕曹寧丞相,隻怕早已輪到自己謝家一門大禍臨頭了。

想到這裏,謝貽香不禁豎起耳朵細細傾聽,但聞府衙外的叫喊聲絲毫不見衰減,心中又是一沉。隻怕再這麼耗下去,那幫江湖中人遲早會衝昏頭腦闖進來廝殺,再不理會那什麼謀反大罪了。

她不禁望向公堂的一角,眼見那塊“公正嚴明”的匾額已被蟲蟻蛀得千穿百孔,帶著蛛網兀自靠立在牆角,心中暗想:“其實李惟遙他們就算是攻進府衙,那又有何妨?此處荒廢如斯,自己三人即便是死在了裏麵,朝廷多半也不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