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妖邪禍世斷亂離(2 / 3)

謝貽香默然半晌,這位鬼穀傳人雖已兌現承諾,果真掃清了圍攻金陵的所有叛軍,可是對於如今這一結局,她心中卻無半分獲勝的喜悅,反而生出一絲莫名的恐懼,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隻是可惜了金陵城附近那些無辜百姓,你這場大水,隻怕……隻怕也害了十餘萬百姓的性命……”

誰知得一子聽到這話,頓時哈哈一笑,笑聲中滿是不屑和嘲弄之意。隻聽他揚聲說道:“十餘萬百姓的性命?笑話!何止是這金陵城附近,從長江入海之處的鬆江府開始,沿途的崇明、通州、江陰、泰州、鎮江、揚州,一直到此間的金陵,這連綿六百餘裏的長江兩岸,再算上金陵西南的滁州、太平府等地,命喪於這場大水的百姓,何止千萬之數!”

謝貽香一時沒聽明白,脫口問道:“你說什麼?”得一子又是哈哈一笑,不屑地說道:“此乃東海之水倒灌進長江,否則你以為如此壯觀的大潮,卻是從何而來?我是說,潮水這一路所經各地,沿岸百姓當然無法幸免,陪葬的有上千萬甚至數千萬人!”

這話一出,謝貽香隻覺腦海中“嗡”的一聲巨響,終於聽懂了得一子的意思,結結巴巴地重複說道:“你……你是說這水……這水是從東海而來,順著長江倒灌至此?那麼從鬆江府到金陵城……不對,一直到西麵的太平府,這一路長江沿岸的百姓……他們……他們……”得一子看也不看她,高昂著頭望向城外暴雨中的滔滔大水,傲然說道:“兵者,凶器也。兩軍對陣,無論勝負,皆要付出代價!此番我挾必敗之局,以一己之力篡改天地,翻轉乾坤,不但令二十萬恒王大軍消弭於無形,更叫那個家夥的多年來的經營功虧一簣,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眼華夏萬古,便隻有我一人能夠辦到!不過是犧牲些無用百姓,又有何妨?”

對於得一子這番說辭,謝貽香自是難以接受,直聽得不住搖頭。要說自古以來無論開疆拓土還是保家衛國,但凡是行正義之師,歸根結底,無一不是要拯救黎民於水火,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豈有因一時勝敗之爭屠戮無辜百姓之理?

她越想越覺得迷茫,言思道唆使恒王謀反,此舉固然大逆不道,但無論是寧義城鏖戰對百姓秋毫無犯,還是江浙沿海奮勇清剿倭寇,又或者是此番大軍偷襲金陵,試圖以最小的代價改朝換代,細論起來,其實倒並未如何禍害百姓。

反倒是眼前這個鐵石心腸的小道士,所思所慮,一舉一動,全無半點仁義道德可言。看似要保江山社稷,實則卻隻是要和言思道爭個輸贏高下,為求一己之私欲,不惜引東海之水倒灌長江,從而令長江沿岸上千萬甚至是數千萬無辜百姓陪葬。試問如此傷天害理的手段,縱然能保全江山社稷,到頭來又有什麼意義?

又或者說,倘若眼前這一戰,一定要犧牲數千萬百姓的性命才能獲勝,那麼……這一戰又何必要勝?便應該讓他恒王進駐皇宮,登基繼位、君臨天下?

想到這裏,謝貽香心中的是非對錯已被徹底摧毀,整個人也接近奔潰。再看眼前這個身穿漆黑色道袍的得一子,此是雖是背對自己,也能猜到他臉上那副得意忘形的表情,令她心生反感的同時,更無端覺得有一股妖邪之氣沛然而生。

一時間謝貽香越想越覺得不對,回想起自己和這小道士之間的點點滴滴,從蜀地初見,到墨塔重逢,再是寧義城相遇,最後一路走到今天,其間得一子的一切行事做派,豈非正是妖邪之輩?隻不過因為他一直是在針對言思道行事,每每與之相反,這才顯得好像是在相助於自己,從而令人誤將他當做了好人?

不知不覺中,謝貽香心中思索,手中亂離已緩緩舉起,嚐試著要往眼前這個背對自己的小道士身上劈落;然而猶豫許久,這一刀卻始終劈不下去。伴隨著大雨繼續澆灌,城外洪水翻卷不休,再想到數千萬無辜百姓命喪於得一子惹來的這場大水之下,伴隨著又是一道閃電照亮天地,謝貽香猛一咬牙,亂離終於在雷聲中徑直劈落!

不料謝貽香剛一發力,亂離卻仿佛生出了一股奇怪的力道與她抗衡,無論如何也不肯往得一子身上劈落,就這麼僵持著停頓在半空中;任憑謝貽香如何使勁,緋紅色的刀身始終紋絲不動。

要說似眼前這般詭異的情況,謝貽香倒不是第一次遇見了。記得當日在寧義城緝拿那號稱“人廚”的女童時,謝貽香的亂離便有過好幾次不聽使喚,同樣也是無論她怎麼發力,亂離就是不肯向那女童劈出。事後得一子聽聞此事,倒是有過一番解釋,說謝貽香的亂離在鑄造之時曾以人血祭刀,是以存有靈性,而那女童本是妖邪之物,當時又得寧義城“天地人”三者加持其勢,所以令亂離生出了畏懼,這才臨陣失控,不敢向對方發起攻擊。

倘若這一說法當真成立,此時亂離再次失控,說什麼也不肯向得一子身上招呼,那同樣的道理,眼前這個號稱鬼穀傳人的俊俏小道士,豈非也是貨真價實的妖邪之物?謝貽香早已心亂如麻,整個人也已接近崩潰,再加上本就有為民除害的念頭,當下更是將心一橫,咬緊牙關用上渾身力氣,一刀劈向得一子的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