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馭機營”火銃雖強、城牆上禁軍和宮中侍衛雖勇,終究抵不過源源不斷的叛軍潮水般湧來。如今城外少說也彙聚了五萬黑甲軍士,前隊剛一陣亡,後隊已踏著同袍的屍體奮勇衝上,可謂前仆後繼,猶如大窩爭食的螞蟻,直看得城牆上眾人頭皮發麻。似這般也不知激戰過了多久,漸漸地攻守雙方陷入僵持之態,朝廷一方雖借助地勢和利器擊殺了五六千名叛軍,但禁軍和“馭機營”將士也是死傷近半,照此下去,隻怕挨不到今天日落,金陵的“內城”便會被叛軍從此處徹底攻破,從而長驅直入,直逼“皇城”。
不僅如此,此時長江之上又是四十餘艘“飛虎神艦”破浪而來,卻是方才第一批靠岸、之後又撤離的那支艦隊;眼下去而複返,顯是又補充了兵力和軍備,一股腦運送到前線戰場。遠遠望去,不少巨艦上還運載著大型器物,多半是攻城所用的機關利器,對即將潰敗的守城一方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
話說城牆上的謝貽香,如今早已累得脫了力,一身素衣從頭到腳都被鮮血染做紅褐色,隻得退到後方大口喘氣,旁邊寧丞相過來照看,她卻連話也說不出來了。眼見近處是接連攻上城牆的黑甲軍士,遠處則是叛軍艦隊送來補給,她隻覺心若死灰,心中暗道:“完了……這回是真的完了……”
誰知突然間一個久違的聲音的自後麵傳來,冷冷吩咐道:“寧慕曹,報時。”正是穩坐道壇正中的得一子,語調竟是異常冷靜,不見絲毫慌亂。寧丞相愕然半晌,似乎這才想起還有這位鬼穀傳人坐鎮此間,急忙抬頭看了看已經偏西的日頭,又細看身旁的圭表、刻漏等物,回答說道:“眼下剛過申時不久……嗯,啟稟道長,申初一刻剛過,眼看便是申初二刻了!”得一子當即吩咐道:“申初二刻再報。”
耳聽得一子開口詢問,謝貽香也是精神一振,尋思道:“是了,既然小道長早有安排,如今戰事方起,如何便要落敗了?我可不能泄氣!”於是她強忍左肩的劇痛,想要過去詢問得一子接下來的安排,卻見得一子又在道壇中閉起雙眼,自言自語般念道:“皇天忽敕不留停,水部奉行龍神驚。收雲散霧四天清,狂風吹散陰不凝。太陽生輝日炁明,唵火輪風輪急攝……”
謝貽香無奈之下,隻等在旁靜候,將希望寄托於得一子提及的“申初二刻”。幸好沒等多久,便聽得一子念道:“……天將騎吏,徑下雲罡。鬥轉星移,瀲灧三光。上應九天,下應九地。雷公霹靂,風雲聚會。罩布十方,乾坤定位——急如律令!”伴隨著他這個最後這個“令”字出口,一旁的寧丞相也同時開口,高聲呼喊道:“申初二刻!”
話音落處,猛聽一道刺耳的嘶鳴聲衝天響起,卻是親軍都尉府的辛統辦朝天射出一支響箭,顯是得一子早有吩咐,隻等寧丞相報出“申初二刻”,便立刻放箭傳訊——隻因昨日先競月家中胡老病故,謝貽香臨時缺席,這才不知今日一戰的詳細安排。
伴隨著辛統辦這支響箭破空,謝貽香忽覺背心一陣清涼,略一辨別,卻是刮起了一陣清風,從背後金陵城所在的東南方向而來,徑直吹往城外叛軍聚集的西北方向。與此同時,“內城”城牆上的左右兩端同時傳來呐喊聲,卻是朝中一眾武將親自披掛上陣,自“內城”城牆上的東北、西南方向殺到,各品級武將湊在一起,合計竟有兩千多人,盡數加入了此時城牆上的激戰。
要知道這些朝中武將皆是沙場出身,無論品級高低,皆是靠一刀一槍的軍功上位,多是身經百戰的將士,實力絕不在禁軍將士之下。有了這兩千餘名生力軍入局,不過片刻光景,便將已經攻上城頭的黑甲軍士盡數殲滅,從而令正麵攻來的叛軍盡數退到了雲梯之下。緊接著又聽車軲轆聲響,卻是大量城中百姓推著上百輛救火用的水龍車從兩邊城牆上駛來,緊跟在一眾武將的隊伍後麵抵達,於城牆箭垛前一字列開,麵向城外黑壓壓的叛軍當頭噴灑,猶如下了一場瓢潑大雨。謝貽香見水龍裏噴出的液體粘稠且微微泛黃,再一辨別氣味,頓時心中一凜,暗道:“是油?”
四下眾軍士也不知曉得一子的謀略,看到百姓推來水龍車往下噴灑,難免有些摸不著頭腦。眾軍士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覺頭頂上方的日光一暗,舉頭望去,卻見半空中竟然布滿了五顏六色的孔明燈,全是來自身後的金陵城內,憑借當中燭火的熱力升到半空,少說也有近千盞之多。每一盞燈非但款式不同,顏色也是各異,倒像是從商家手裏征用過來的。此時半空中近千盞孔明燈被突然生出的這陣東南風一吹,頃刻間便以遮天蔽日之勢,朝西北方向也便是城外叛軍的上方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