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此時站立在西麵涼棚外的這位儒生,自然便是當年曾與謝貽香在鄱陽湖結交的曲寶書了。自當年“陰間家族”一別,他以“混沌獸”的內膽救回戴七性命,並將其帶回普陀山調養,倒也安穩了好一陣子。直到一個多月前蓬萊天宮新任的芮宮主率眾前來潮音洞拜訪,卻是為了要參加中原武林舉辦的“太湖講武”,想請潮音洞的人充當向導。曲寶書和戴七二人到底塵心未泯,便一口答應下來,隨蓬萊客的海船而行。其時恰逢倭寇為禍江浙境內,曲寶書和戴七二人算著離中秋尚有一段日子,便教唆蓬萊客一路擊殺沿海的倭寇,這才有了和先競月、言思道率領的官兵在海邊的一番偶遇。
而今日兩人隨蓬萊天宮的一眾女子前來縹緲峰赴會,原是不打算拋頭露麵。不想峨眉劍派作繭自縛,一門上下不戰而潰,戴七身為朱若愚的師叔,又一直以峨眉劍派的發揚光大為己任,自然無法坐視不理,遂代表峨眉劍派出戰,拚盡全力擊傷公孫莫鳴,終於力竭身亡。隱身於人群裏的曲寶書雖然心中悲慟,但公孫莫鳴和戴七二人到底是公平決鬥,生死勝敗怨不得別人;況且戴七是為峨眉劍派力戰身亡,也算得嚐夙願、死得其所,是以他也並未因此替戴七出頭。
然則眼下身為潮音洞弟子的寧萃替神火教出戰,又是用潮音洞“海天風雲怒”這一至高絕學對付自己昔日的盟友謝貽香,兩項仇怨相加,身為普陀山潮音洞前任掌門的曲寶書哪裏還按捺得住,立刻現身責問。眼見激戰中的寧萃充耳不聞,隻管繼續施展潮音洞武學,曲寶書心中惱怒,當即提氣說道:“海風無肉,一眼為骨;天雲無心,一怒為魂!”
他這一十六個字正是“海天風雲怒”的精要所在,似這般當眾說出,顯是有意指點場中的謝貽香,助她擊敗寧萃。不遠處的言思道急忙喝止道:“這位老兄,正所謂棋不語真君子,眼下場中二人乃是公平較量,豈容旁人徇私舞弊?”曲寶書毫不理會,繼續提氣說道:“踏海擎天,不如立根;追風逐雲,不如守中!”
要知道此時的謝貽香以東瀛劍道中的“以靜製動、後發製人”之勢對陣寧萃的“海天風雲怒”,看似身形不動、以逸待勞,實則卻是大消耗心神,一顆顆汗珠相繼沿著額前劉海滴落。陡然聽到曲寶書的聲音響起,驚喜之餘,本就極賦慧根的她頓時參悟出“海天風雲怒”的精要所在,發現了其中的破綻。
須知東海普陀山潮音洞的這門至高神通,說到底其實是以極快的身形帶動四周氣流,通過不斷的蓄力積攢出驚天動地的勁風盤旋,從而生出毀天滅地之威,將對手徹底絞殺其間。然而旋風本是無形無象,之所以能夠被人操控殺敵,關鍵便在於當中的“風眼”,正是其“骨”其“魂”之所在——如今的自己與其被動地去追逐寧萃的動作,倒不如“立根”、“守中”,隻管占據“海天風雲怒”當中的風眼位置,從而化被動為主動,反過來主導寧萃的動向。
想通了這一點,謝貽香急忙挪動腳步,頂著刀割般的勁風牢牢占據正中的風眼位置;任憑寧萃的油傘和身法如何改變風向,她也立刻在第一時間搶占到當中的風眼位置。剛開始的時候還是謝貽香追著寧萃的動作搶占風眼,漸漸地她整個人已融於旋轉激蕩的勁風之中,甚至成為“海天風雲怒”的一部分,倒成了謝貽香往哪裏站,哪裏便是風眼位置所在,反過來通過勁風的走勢引導著寧萃的身形動作。
如此一來,本已成型的“海天風雲怒”頓時亂作一團,再也不受寧萃控製,旋轉激蕩的勁風也隨之漸緩,終於消散不見。眼見自己的好不容易積攢成得功法被破,寧萃盛怒之下,頓時目露凶光,整個人甚至都有些癲狂,徑直將手中油傘一合,發瘋似地攻向謝貽香,每一擊都蘊含著極強的力道,恨不得要將對方碎屍萬段。